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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含冤

青水还未开门,便透过门缝看见了外面的火光熊熊。待将门打开,衣着整齐的一列官兵站在门口,火把将夜色照得透亮。

打头的一个官兵面色焦急,问道:“劳驾,驿馆遭贼了,天澜院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响动?”

青水赶紧摇头,又问:“丢什么东西了吗?”

官兵叹了一口气道:“惠王殿下的夜明珠丢了!那可是要献给皇上的寿礼,这两天一直锁在无风楼,重兵把守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就丢了!”

青水亦是惊骇,在驿馆住了这么些时日,惠王带来的这颗东海夜明珠,他自然是听过的,还知道装着夜明珠的玄枢宝箱重五百三十斤,出自以打造精密机关闻名江湖的宝雀楼。

因为玄枢宝箱极沉,车马走不快,所以明明距离京城最近的惠王,却是诸位王爷中最晚一个抵达京城的,青水也因此留意到了东海夜明珠的事情。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般重兵把守又严密设防的宝物,竟然还有被盗走的可能,那窃贼难不成是幽灵吗?

青水还未想明白,官兵又急忙忙离开了,临走前嘱咐他发现动静及时上报。他自是好生答应下来,心里又是好奇又是忐忑,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仍能听到驿馆里的吵嚷和响动,叫他睡意全消。

此时已临近子时,夜色极浓。因是初一,空中既无月色也无星辰,便是有院中火光微微透进来,房间里仍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在这黑暗中,青水闭着眼睛却感觉到,有一道十分微弱的光芒在眼皮上扫荡。

起初,他还以为是错觉,睁开眼睛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可来来回回好几次以后,他这才觉察到不对劲,睁开眼,在夜空中细细地辨察,终于在院中微弱的火光之外,发现了一道如月光一般柔和的白色光辉。

青水倒吸一口凉气,很快意识到这光线是什么。

他不敢声张,一瞬间脑海中掠过了几百个念头,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过了许久,他才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默数三二一,随即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挠着头装作睡眼惺忪地从床上起身,跌跌撞撞朝门口走去。

他竭力装出一副起夜的模样,甚至于,觉得自己的演技其实不错。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成功之际,一个幽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发现了!”

青水只觉后背一凉,下一刻便拼尽全力往门口冲去,然而他快,房间里的人却更快,只听“嗖”的一声,便是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三下五除二扼住了他的喉咙。

“咳咳……”

青水被扼得喘不过气来,挣扎之余,感受到后背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顶着后背,房中的白色华光更浓了一些。

他已确定,这个硌着他后背的东西,就是失窃的东海夜明珠,而身后这人不必说,便是盗走夜明珠的窃贼。

窃贼嬉笑起来:“兄弟,对不住了,走投无路才进了你的房间,本来只是想躲一躲,一会儿就闪人,没想到碰见个聪明人,竟然被发现了。你说你这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呢?”

青水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那窃贼似乎也不是丧心病狂之人,这时道:“我只谋财,不害命。你要是肯乖乖配合的话,我现在松手,可你要是敢乱喊,我即刻就能要了你的性命。明白吗?”

青水拼命地点头。

窃贼倒也说话算话,即刻松了手,青水登时剧烈咳嗽起来,坐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劲。这时,他才看到面前是个黑衣蒙面的男子,怀中一个拳头大的圆球发着柔和的白色华光,显然就是夜明珠。

青水看得好生稀罕,原以为夜明珠的名号只是随便叫叫,不想真的能发光,而这光芒虽然柔和,却能在多层包裹之下仍然射穿夜色,遍布整个房间,当真是十分宝贝。

窃贼冷笑起来,揶揄道:“小子,看够了吗?”

青水忙收回目光,害怕道:“你……你想怎么样?”

窃贼笑道:“放心,你要是个黄花大闺女,我还对你有点想法。现在嘛,我只想逃出去!”

青水镇定道:“这天和驿馆本就由重兵把守,现在夜明珠被盗,外面的防守只会更严。你的武功只在四阶,想要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窃贼看向他的眼神更诧异了,不但没有半分身陷网中的急切,反而莫名的开怀笑道:“你小子,有两把刷子,竟能知道我是四阶武者?”

“你……你刚才抓我那下,用的是兽奔术!”青水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现下也只能老实回答。

“不错!既然是个同道中人,那兄台行行好,帮哥儿们一把呗!”

青水皱起眉头来,心中诧异道:“这人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贼,而我是驿馆的人吗?现在还求我带他出去,不会是个疯子吧?”

贼人像是能读懂他的心声似的,也不恼,嬉笑道:“兄台别紧张,交个朋友嘛!反正这夜明珠也不是你家的,今天你帮我一把,回头我定有重谢,咱们谁也不吃亏,对吧!”

青水转了转眼珠,试探道:“你现在说得好听,可我又不知道你是谁。回头你跑了,还会记着给我报酬?我才不信!”

那人大笑起来,得意道:“你这小兄弟,这种情况下还想套我的话,真不简单。不过,横竖也没人见过我的真面目,所以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人称‘六爪飞猴’丁明!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我丁明偷宝贝偷女人,可向来言而有信,从不做背信弃义之事!今天,我既敢拍着胸脯跟你说事成之后有重谢,那就绝对会兑现,你大可放心。”

听到丁明的名号,青水好不诧异。

他虽对江湖上的事知之甚少,但“六爪飞猴”的名号还是听过的。这丁明据说是当年天下第一神偷韦采风的徒弟,和他师父一样,两人都是飞贼,且自入行以来从未泄露过真面目。

丁明虽然武功不高,但偷盗技术一流,天南海北犯下了不少大案。但由于作案手法高超,且从未有人见过真容,所以即便各地官府全力侦查,最后也都是不了了之。

丁明除了好偷东西以外,还有一个癖好,便是爱调戏掳劫黄花闺女,是大献朝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然而和其他采花贼不同,丁明掳劫闺阁女子只是调戏把玩,从不破人家的身子,这一点叫江湖上的人十分不解。

江湖上后来有传言,说这位“六爪飞猴”定是身有残缺,所以才能看不能吃,只能擒花不能摧花。

这自然只是猜测,同行们都知道,这小子只是胆小罢了。毕竟偷东西罪小,奸/淫良家妇女,这个罪过可就大了,到时候造成民怨沸然,必定会引起朝廷重视,派出顶尖高手缉拿,那么他离落入法网、身首异处,也就不远了。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丁明的名声在江湖上还是响当当的,叫青水骤然接触真人之后,不得不心生害怕。

沉了一会儿,丁明笑道:“小兄弟,考虑得怎么样?”

青水沉着道:“如果我不同意,你会对我怎么样?”

丁明笑了起来:“不会对你怎么样,咱们是在谈买卖,我丁明最讨厌威逼利诱胁迫人那一套了!”

青水低下头,想了许久,好半天才重重地点点头,道:“好!”

子时一刻,夜色正浓。

驿馆外已被官兵重重叠叠地包围了起来,火光熊熊,将深夜照得有如白昼。驿馆内,官兵们四处巡察无果,已经开始分成若干分队到处挨门挨户地搜查,气氛更加严肃紧张。

突然,驿馆南面的房顶上突然出现了两个黑影,快速疾奔之下,将瓦片踩碎发出了“啪”“啪”的声响。

两人的踪迹很快被发现,立时,便有官兵在疾呼:“大胆毛贼,哪里逃!”

驿馆内的官兵都是四阶武者,一发现动静,纷纷施展兽奔术展开追捕,而只因地上院落墙壁层层叠叠,不如屋顶上奔跑迅速,所以才慢慢被甩在了后面。

屋顶上,丁明望着被自己甩掉的人群,心中好不得意,想着自己真是高估了这群禁军的本领,就眼前这个情况,即便不用这小兄弟帮忙,自己也能逃出生天。

然而他的自负还未成型,一个鬼魅一般的黑影便踏着墙壁飞上了房顶,拦在了两人的面前。来人一身玄色官服,带着禁军独有的官帽,正是负责守卫天和驿馆安全的禁军副统领,贾遇。

贾遇是五阶武者,身负鱼泅术,丁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一旦被他堵住去路,丁明也就彻底失去了逃生的希望,然而眼下,他却并不担忧害怕,而是嬉笑道:“贾统领,幸会!”

贾遇毫不客气,冷哼一声,啐道:“幸会个屁!两个毛贼,今天就叫你们来得去不得!”

话音未落,便即拔出腰间钢刀,朝二人凌厉杀来。

贾遇出刀极快,如此身手,便是丁明和青水联合起来也毫无胜算。然而丁明却半点不怯,不等他杀到眼前,便不慌不忙从怀中摸出一个黑布包,裹着一个拳头大的圆球,夜色中十分醒目地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贾遇好不惊诧,虽然护卫了东海夜明珠整整两日,这却是他第一次看见夜明珠的真容,当下好不诧异。正拧紧了心弦,又要出动钢刀前去降贼,丁明却突然发癫,将夜明珠往空中一扔!

贾遇吓得心脏都停住了,几乎不假思索地便纵身往夜明珠飞出去的方向跃去,使尽了全身力气才将包袱接住。落下地来,摔得浑身酸疼,再一看房顶,哪还有半个人影。

贾统领好不恼恨,好在夜明珠抢了回来,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也算保住了。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这时却感觉怀中似是轻微颤动,还伴有阵阵嗡鸣声。他察觉不对,连忙打开包袱,登时吓呆了——

怀中哪是什么夜明珠,竟是一个装满萤火虫的琉璃瓶子。

贾遇倒吸一口凉气,待在原地半天未动,好半天才怒不可遏地大喝一声:“狗贼,老子杀了你!”

喊声未落,一队人马急慌慌过来,报告道:“贾统领,抓获疑犯一名!”

贾遇连忙拨开人群,气势汹汹好似要吃人一般,待看到青水这张熟悉的面孔时,却又愣住了。

好半天,他才想起来问:“怎么抓到的?”

官兵回道:“在驿馆东面外墙附近,两个黑衣人发生了争执,推搡之时,此人从墙上落了下来。那人想要救他,但因我等赶到,便收手逃走了。想来,此人便是今夜三名盗贼中的一员!”

贾遇不敢相信,皱着眉头,十分不解。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天和驿馆闹了一整夜,第二日,东海夜明珠失窃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本已看管十分严格的八座城门,更增添了两倍人手,严格盘查进出之人。

青水作为现场捕获的唯一一名疑犯,难得的享受到了天牢的待遇,并且拒绝一切探视,连桓王宋瑜也不例外。因为东海夜明珠原主为五皇子惠王,所以此案自然要移交大理寺,又因圣上五十寿诞在即,太子在接到禁军统领汇报后,第一反应便是要将此案压下,免得闹到父皇那里影响心情,叫筹划多时的寿诞典礼泡了汤。

然而在听到疑犯竟是桓王侍卫,且还是他见过面的陈青水后,他又立即改了主意,直接进了天牢。

七月初二正午起,抓捕“六爪神猴”丁明的通缉令便开始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和周边县镇张贴,由于只有文书没有画像,这通缉令无可避免地受到了百姓的嘲笑。

与海捕文书一同张贴的,还有一则告示,上面写着初一夜间被捕的疑犯陈青水,经审判拒不认罪,然而案发时此人与盗贼丁明同在一处,且举止亲密,足可证明其为丁明同党。此案发生在天子脚下、圣寿之前,窃贼偷盗宝物已然罪无可赦,挑战皇家威严更是死有余辜,为惩治凶徒、以儆效尤,经大理寺查处,东宫太子阅批,判决案犯陈青水——

斩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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