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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古灵族的秘密

窗外残梅已在窗棂上铺了一层红白交错。云沁寒在一片幽幽的冷香中倚在床头,手中捧着一本兵书正看得入神。敲门声与惜儿空灵的声音一起响了:“寒哥哥。”没等云沁寒的应答,门就被推开了。云沁寒无奈,合着这孩子敲门只是走个过场,一点男女之防都不懂,好在年纪还不大。

进来的不只是惜儿,还有一位白发老妇,那老妇很老很老,比澹台若谷还老,那张脸皱得似乎在这世上活了好几个甲子了。但不知为什么那慈和的目光看向云沁寒时,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云沁寒起身下床施了一礼:“晚辈云沁寒见过前辈,不知前辈该怎么称呼”。老人没有出声,倒是一旁的惜儿向他介绍:“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姑姑,古灵族族长。寒哥哥你能大难不死就是多亏了姑姑的妙手。”

云沁寒微感诧异,惜儿只不过十三四岁,她的姑姑怎么会这么老?但云沁寒只是顿了顿:“原来是救命恩人。”老人伸出枯枝一般的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惜儿过来扶着云沁寒重新躺下:“寒哥哥,你伤口刚刚愈合,还是不要乱动的好。”老人坐到云沁寒床边,搭上云沁寒的脉门,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惜儿脸上的喜色肆无忌惮地绽放着:“太好了。我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惜儿蹦蹦跳跳地出了门。老人朝着惜儿的背影看了一眼,眸光落下,似有伤感。

“前辈,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我还是想说,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老人回头定定地看着他,云沁寒感觉这种目光让他十分不自在:“前辈……”

“不要一口一个前辈地叫,若要按年岁算,我并不比你大多少。若论救命之恩,你也不是第一次欠我的。”云沁寒觉得这老人家莫不是老糊涂了,但他并未反驳只是礼节性地笑了笑,并没有接老人的话。老人昏暗的眸光望向窗外:“我如今的样子,你认不出来是应该的。我们古灵族人寿命极短,大多数人从十九岁时就开始变老,你瞧,我今年三十岁就老成这副样子。”

云沁寒原本只想着哄哄老人家,可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的原由来,一时惊呆了。老人转过脸来看向他:“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按说我不该与你如此交浅言深。”云沁寒心中为老人难过的同时也疑惑她说的“第二次见面”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云沁寒想出点头绪来就听到老人继续说:“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必须带走叶沫尔,这也许会连累到令堂。”

“叶先生?这……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本就是我古灵族血脉。也是我数百年来唯一一个过了五十岁还没有变老的古灵族人。”老人的眸光变得精亮起来:“据上两代恒天族长说,他出生时与普通的古灵族人并没有两样,就连资质也很平庸,可是到了十九岁时他仍是十分年少的模样。当时的恒天族长就将他带到了惘念潭。一年后也不知怎么地,他就逃了出去。”

老人脸上的褶皱更深了几分:“古灵族本来与世隔绝,可是为了寻他,族中长老频频出谷,以致守卫松懈。也就在那个时候让琳琅跑了出去。琳琅你应该印象深刻吧。”云沁寒眼前出现了那个形如恶鬼的白发女人。不由得浑身颤了颤,牵动了伤口。

老人显得有些过意不去:“对不住,本不该惊扰你的,可是我的时日不多了,必须尽快把他带回古灵山。明日就要启程了,可是令堂大人那里……”

提到阴琳琅,云沁寒终于想起了老人为什么说他们是第二次见面了。只是云沁寒虽然相信了老人所说,但是他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撑着粉色流苏伞从天而降的白发仙子就是眼前这个鹤发鸡皮的老妪。

“你是想让我劝我娘不要阻挠你们带走叶先生?这是你们救我的条件吗?”云沁寒猛地坐起身来,胸口的白衣上一点殷红渐渐散开。老人本来沉着的眸光现出一丝惊慌:“你的伤口裂开了。快躺回去。”云沁寒执拗地看着老人:“我这条命可以还给你。”缥缈族长看向他的眸光里带了些悲悯:“所有人都不惜一切地救你,可你似乎并不在乎你自己这条命。”

云沁寒皱着眉俯声低咳两声:“我并非一心求死,但是若我活着只能给别人带来厄运,那我宁愿一死了之。”

老人轻叹一声:“你还是好好活着吧,救你性命的帐已经有人结清了。”云沁寒下意识地想到金卉迟。他总是那么神通广大,又财大气粗:“既如此,我便不欠你们什么了。那我又为何要听你的让你们带走叶先生?”

“因为古灵族的族规中有一条:对山外之人不能轻杀。”缥缈族长眼中没有丝毫杀意,见云沁寒神色渐冷,眸光中更多了些慈悲之色,耐心地解释:“我并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只是告知你实情。若你劝不住令堂,为了古灵族后世子孙着想,我也只能违反族规了。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缥缈摇头叹了一声,步伐沉重地离开了。

澹台轻羽一脸怒容地将火凰鞭拍到桌上,胸中的怒气像是快要把房子点了。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四十余岁,容貌平庸的男子。虽说算不上丑,但与叶沫尔平日那副绝世姿容实在有云泥之别,肤色是古灵族人特有的雪白,五官端正却不出众。头上只留着一层白色短发,浅得头皮可见。只有那一双眼睛能看得出来叶沫尔的几分影子。

叶沫尔伸出手去想要理一理她鬓边的乱发却被她一巴掌拍落:“你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连样貌也是假的,你到底有什么是真的?”叶沫尔真诚地看着她:“我的心,我对你的心是绝对是真的。”

澹台轻羽冷笑一声:“叶沫尔,不,雪潇湘,我还能信你吗?”叶沫尔轻叹了一声:“轻羽,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也许此生再也见不到了,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澹台轻羽听他说得可怜,不由得心软,但依然拧着性子偏过头去不看他。

叶沫尔轻叹了一声:“也罢,你这样气我恨我,等我离开了,你也不会难过太久。”叶沫尔转过身离开,步履沉重,再没有平日里的仙姿卓绝。

澹台轻羽对他说的那些谎言也不见得全然不知,只是知道她相信他对自己的心,所以刻意回避事实,不去探究而已。比如古灵族避世而居,神秘莫测,简纤柔是怎么找到的?他是千面公子,易容术千变万化,连古灵族都找不到他,简纤柔又是从哪里知道他的身份去跟古灵族做交易的呢?想到这里澹台轻羽更觉得自己亏欠他,若不是为了救她的儿子,他也许可以一辈子逍遥自在下去。

澹台轻羽痴痴地望着门外叶沫尔离开的方向,茫然失措。

晚饭后惜儿过来服侍云沁寒服药,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仔细查看了他的脉相,确定他不会有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姑姑是不是跟你说了……?”云沁寒幽幽地看了惜儿一眼,沉默不语。他幼时曾对惜儿有恩,但毕竟是幼时,她在古灵族长大,自然会向着古灵族。

“寒哥哥,我喝了古灵山的是水,喝了你的却是血。”云沁寒蓦然抬眸,诧异地看着惜儿,怀疑古灵山是不是还有读心术。

“寒哥哥应该不会忘了阴琳琅吧,”惜惜儿咬了咬唇,握紧了云沁寒冰凉的手:“她非但逃出古灵山,还在外不掩行藏实是其罪当诛。但是她过了二十三岁后就再没有变老,所以才保住了性命,直到一年前,她再一次逃出了山外。”云沁寒想到了十多年前阴琳琅看上去就有四十余岁,惜儿竟说她当时只有二十三岁。想到阴琳琅,云沁寒心头强烈的憎恶感令他身子有些发麻,

“你是想说古灵族人不会伤害叶先生。”

“我保证绝对不会。”惜儿伸出三根手指指天誓日。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被囚禁”

“他本就是古灵族人,那里是他的家而且我已经求过姑姑了,她答应只要叶先生跟她回古灵山,不必再去惘念潭,以他现在的辈份,族中之人皆是他的晚辈,他在那里一定会过得很好。而且等找到古灵族人短寿的秘密后他就可以重新出山。姑姑都答应我了。”

惜儿说得情真意切,恳切地看着云沁寒。生怕他说出半句反对的话来。

“这些话你大可以同我母亲说。” 云沁寒也猜到惜儿必是跟那位姑姑软磨硬泡才求来的条件。她心里的确是向着他的。想到这些云沁寒的口气也软了下来。只是他这句话刚问出口便自己给了自己答案。自己那位母亲的烈火性子哪里是能听得进去这些言语的,说不定惜儿话还没说完就被火凰鞭烧焦了。

“好,我母亲那里我去劝说。”

月至中天,格外的亮,格外地圆,是上元节到了。澹台轻羽听到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一回头就看到了云沁寒那张苍白的脸:“寒儿,我么晚了,你出来做什么?”澹台轻羽急忙起身紧了紧他身上的白狐裘,要赶他回房。云沁寒握住澹台轻羽的手,轻轻唤了一声:“娘……”他被冷风激得咳了几声牵动了伤口,疼得躬下身去。澹台轻羽急忙将他扶回房躺下。

“娘,叶先生的事情孩儿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打算的。”

“娘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

“我们十多年未在一处,娘竟与孩儿隔了心吗?”澹台轻羽看着儿子惨白的脸色,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娘只是,只是……”澹台轻羽双手绞着裙摆,一时不知所措。她自己也没想好自己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澹台轻羽半晌没有出声,她心里不是完全没有想法,只是想法太多,心里七上八下地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她想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古灵族人来一个杀一个,决不能让他们带走叶沫尔。她还想过以叶沫尔的易容术再逃一次,她想的最多的是跟叶沫尔一起进古灵山。哪怕此一去是刀山火海也好,九死一生也罢,她都想要陪着他。但是她的父亲年事已高,她的儿子病体羸弱,她实在舍不下。

云沁寒忍着心头的苦涩替她下决定:“娘跟叶先生去古灵山吧。我仔细问过缥缈族长了,叶先生这些回山,古灵族全族上下都会以他为尊,而且惜儿告诉我,那里风景如画,夜不避户是真正的世外桃源,过些平静安稳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澹台轻羽张了张嘴:“可是……”云沁寒挤出一丝浅笑:“莫不是娘觉得他现在的样子不够英俊?”澹台轻羽被他逗笑了:“娘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岂会在乎那些?”澹台轻羽感觉到儿子握着自己的手又紧了几分,但手心里的温度却越来越低。

澹台轻羽心疼地看着云沁寒,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可是娘舍不得你……”云沁寒松开澹台轻羽的手为她拭泪:“娘再哄孩儿睡一次吧,就像小时候那样。”澹台轻羽扶着他躺下,避开他的伤处,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儿子,直到云沁寒双目渐渐合上才起身离开。

她欠了叶沫尔的太多,他虽表面看着云淡风轻,但那一身伤病只有她这个枕边人才能看到。而那一身的伤病皆因她而起。如今又为了她的孩子赔上了自己的自由,他唯一想要的是余生里有她,她不能对不起他,否则她的余生会在自责中度过。

澹台轻羽看着怀中呼吸轻浅的云沁寒,想到了金卉迟那个孽障。知子莫若母,他的儿子是不是断袖她能不清楚吗?只不过他与自己一样受人滴水恩定会涌泉相报。金卉迟待他那样恩深情重,对他唯一的所求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她对叶沫尔也是如此,虽不曾有刹那间的怦然心动,却有涓涓细流般的日久生情再加上那一份重如千钧的恩情就酿成了一杯死心塌地的苦酒,用余生来浅尝慢饮,等到一切变成习惯了就与那些激情淡化后的老夫老妻没什么不同了。虽有遗憾,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澹台轻羽回来时看到叶沫尔坐在廊下,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那一副白衣青丝,芝兰玉树的样子。虽然在澹台轻羽眼里,无论他是什么样子其实没有那么在乎,但是他自己却很在乎。看到澹台轻羽的时候立刻站直了身子,目光里充满了不安和惶恐,像个做错了事等待责罚的孩子。即使他付出了这么多,甚至为她九死一生过,但依然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能在她心里占一席之地,那份患得患失让澹台轻羽有些自责。

“夜凉如水,你这样坐在外面也不怕生病吗?”

“你,你原谅我了?”叶沫尔笑了。不得不说他的易容术还真是巧夺天工,笑得那么自然流畅,一点儿易过容的痕迹都看不出来。澹台轻羽拉过他的手,他的手很凉:“我决定了。”她轻轻地吐出这四个字却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得对面的差点窒息。“我决定了,以后你在哪儿,我在哪儿。”叶沫尔眼眶一红,喜极而泣。认识了将近二十年,她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叶沫尔将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拥着。她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如雷似的心跳却感受不到自己心里有任何的涟漪,与当年在云海楼怀里的感觉截然不同。倒是有点像被她的父亲或是母亲抱着。但她依然伸出双臂回应他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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