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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沧海老人

萍水匆匆,聚散流云,本来就是江湖人的常态。就算是如醉道人南琴夫人之流,亦是不能免俗。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道尽了万千无奈。

周云舒望着满地乱竹,忽的想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不对!”

“错了!”与周云舒几乎同时出声,张芜荻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你先说。”张芜荻摘了片还未舒张开来的竹叶,含在口中嚼着。一种略带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皱起的眉头在下一刻就舒张开来,显然是第一时间就有了主意。

“芜荻你是知道的,我原本的打算就是上一趟少林寺,然后往藏边、西域,还有吐蕃苗疆都走一遍,试剑天下……你说,这些地方的人,会老老实实的没有动静么?”

“你的意思是?”张芜荻眉头一挑,已经知道了周云舒想说什么,但她也就更希望从周云舒口中说出来。

“我在想,幕后的黑手,假如真的是要借嵩山的什么人皇遗宝掀起风浪,都已经招来了西夷、波斯那等海天尽头的势力,那就没道理不引来这些地方的人。你想,苗疆也好,西藏也罢,哪一处没有高人坐镇?不管他最终目的是什么,既然要掀起风云,那么把水搅得越混越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倒也没差!其实现在想来,熊初墨那一行人何尝不是可疑?没道理白莲教动了,别的势力却是风平浪静。不过,我想的倒不是这个。”

“那芜荻你的意思是?”

“这么大的动静,不说人尽皆知,你猜猜,如今执掌西北西南的定王殿下有没有听到风声?他要重拾旧山河,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没道理不来争夺人皇遗宝,毕竟这是一个名分!同理,后金已经占据大半中原,这嵩山地界正好是后金的势力范围,你说,他们会不会有动作?”

周云舒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些事情,醉道人他们没道理想不明白,这就奇怪了。”

“是啊,我也是想不明白这一点。假如定王有意,必定会传讯与我,可是我们今天在嵩阳镇待了一上午,也没收到什么消息。至于醉道人他们,我猜他们应该是将计就计,有着覆灭异族高手的打算,就像是南琴夫人临走前意味深长的几句交代。”

“或许吧,也就是说,他们和藏边、苗疆等地高手有着默契,所以才没有过来掺和一脚?我可不信那些人没有什么野心,会这么配合醉道人他们。”

“云舒,肉,烂在锅里啊!不过,咱们也确实要当心有人坐等渔翁之利。再看看吧,要是后金那边儿有什么动静,咱们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至于现在么……”

相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当然是先去杀几个人了!”

竹林还是那么宁静。周云舒张芜荻挖了个大坑,把阿尔忒弥斯以及另外三具尸体掩埋,这就打算出去了。

“瞧瞧你这一身,粘乎乎脏兮兮的,还是找个地方洗洗吧!”张芜荻说着,引着周云舒循着流水声而去。她身上倒是没有沾多少血渍,只是一双素手,染了梅花点点……打斗中,身为女子的张芜荻,潜意识中总会注意一点儿。反倒是周云舒,一身血渍,再加上坑也是他挖的,瞧上去倒是真的一副邋遢模样!

没走几步,溪流淙淙,隐约可见一条银光闪烁的玉带,那是澄澈溪流在阳光下的反光。往溪流那边儿在走两步,张芜荻和周云舒忽的同时停住了脚步。两双眼睛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哪条道上的朋友,烦请现身一见。”

四野寂寂,空林无声。只有竹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张芜荻嗤笑一声:“不过藏头露尾的鼠辈罢了,本就见不得人,如何敢现身相见?且不管他,咱们自去。”

本是一句嘲讽激将的话,此时却是效果显著。果然,就听得一身阴恻恻的笑声,像是老鸹的叫声,听的人耳朵发麻:“嘿嘿,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本来还想留你一命,现在看来,却是不必了。”

声音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显然说话的人在施展着极其神妙的内家功夫,偏偏周云舒与张芜荻就是窥不破对方行藏。

“足下这一手功夫便足见高明。既有这般能为,想来应是前辈高人。这般藏头露尾,不觉得大失风范么?传扬出去,没得辱没了自身名头。还请足下现身相见!”最后一句,周云舒同样灌注自身功力,配合已经小有成就的元神秘术,骤然发出,果然颇有神效。右前方传来一声闷哼,显然是有人着了道儿。只是周云舒待要把注意力转向闷哼声传来之处,对方却像是又换了个地方,那里空林寂寂,却是什么都没有。

“芜荻,就这两天,咱们见了多少高手了?这真的是前辈们说的,神意高手凋零么,可真不像!”周云舒自家人知自家事,着了他道儿的,并非是说话的那人。显然他的元神秘术,在那位高人面前,还欠了些斤两。

“你这乌鸦嘴!”张芜荻翻了个白眼:“这种功夫,像极了苗疆的一门秘术!看来是咱们的麻烦来了。要真是那人,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嘿嘿,好厉害的元神秘术!小伙子,你是道门传人吧?好些年没见到这么出色的道门后辈了,只这一手,就比老夫不成器的徒儿强多了!所以,你也留不得咯……”

“前辈要是真有把握,又何必玩弄这等伎俩?”周云舒嗤笑道。

“前辈可是二十年前名传天下的沧海老人?”张芜荻忽的上前一步,口中继续说道:“前辈二十年前封剑退隐,如今却是又为了什么再次出山?不怕武当高人再一次降妖除魔么?”

张芜荻说完这话,便向周云舒传音道:“这位沧海老人也算一代奇人。据说其剑术武功深不可测,为人偏激自负,颇有邪性。二十年前惜败于武当派真武七截阵之下,随后退隐苗疆。多年来杳无音讯,本以为已经是冢中枯骨,没想到这老东西又重出江湖了……”

“女娃娃好见识!居然还记得老夫。如此,老夫就慈悲以此,且见你一见,想来你们也会死而无憾了。至于武当派的牛鼻子,呵呵,过了这段时间,武当派大底也将不复存在,就算有谁逃脱一劫,老夫辛苦一下,料理了就是!”语气张狂,说不出的霸道。然而张芜狄周云舒却是心中一动,这位沧海老人,像是知道不少秘密啊!

“若是能够一会二十年前的前辈高人,将之斩于剑下,周某诚然无憾。”周云舒呵呵冷笑,这老东西,真当他们就是砧板鱼肉了?

下一刻,在一连串阴森的冷笑之后,人影交错间,从竹林里钻出了两个人。像是突然出现一般,显得极为突兀,然而又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像是对方一直就在那里,只是自己现在才发现罢了。别的不说,这一手藏匿的功夫,的确了得!

周云舒、张芜荻打量着这突然出现的两人。目光却主要被前面的那人吸引住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手执横笛,一头银发,拂洒肩头,衬以身上的灰白长衣,若是不看脸,这位老人当是极为清逸潇洒。

他双膝像是盘坐在一张特制的四方推车上,推车的四角,各有一个凸出的手把,可供人把持抬起,无碍于山行,下面的两支活轮,也可用于平地行走,确实设计得十分巧妙。

不用说,轮椅上的,就是那位传说中退隐苗疆二十年的沧海老人了。只见他一身月白长衣,然而自膝盖以下,却搭着厚厚的熊皮。一张清瘦瘦脸,刀骨峨凸;两道显示威仪的法令纹,既长又深,更是显得阴森。光秃秃的尖瘦下巴,连一根胡须都没有,衬着一头披散的灰白散发,简直像是个活僵尸,想来就是传说中的山魈木客,也没有这般可怕。

至于轮椅后面的,则是一个看上去六七十岁的小老头儿,想来就是沧海老人口中的弟子了。他恭敬地侍立在沧海老人身后,十分不起眼。

“原来传说是真的,老前辈败于真武七截阵后,又遇上了一位道门高人,被斩去了一双腿……呵呵,前辈既然已经成了这幅样子,何不在苗疆安享晚年,要来趟这一趟浑水呢?”

出乎意料的,张芜荻的口中忽的变得极其刻薄。周云舒这才知道,这为张芜荻口中的前辈高人,居然已经是个残废!

“呵呵,你这女娃娃,倒是好胆气!”沧海老人不怒自威,一双阴沉的眼睛看了过来:“很久没有人在我面前这么猖狂了。”

这一霎,透过他直视而来的目光,周云舒、张芜荻立时有所感触,一股子寒意升起,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呵呵,沧海老人的名头虽大,却还吓不住我张芜荻。事实上,若不是大明覆灭,前辈功不可没,晚辈也不敢放肆。”张芜荻冷笑着,在确定了眼前这人是沧海老人之后,对方曾经的丰功伟绩也就出现在了张芜荻心中。

周云舒心中一动:“前辈的话,似乎太多了。”

张芜荻心领神会,心道:“原来如此。这老魔头当年杀伐果决,今日一见,却是跟自己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是了,他如今双腿已残,纵然武功又有精进,但行动不便,一身能为可就大打折扣了。那么他拖延时间,又是有什么阴谋呢?”

这么想着,张芜荻长剑一摆:“多说无益,左右是要做过一场,前辈,也莫要说晚辈欺负残疾人,这便请吧!”

沧海老人冷冷一笑,向身后的那位六七十岁的小老头儿吩咐道:“阿诺,你去和两个小朋友玩玩儿。”

那叫做“阿诺”的老人应了声“是!”当下把一双浑浊的眸子投向了周云舒张芜荻。紧接着,他像是清风一袭,倏忽间分身化影,亮出了兵刃,同时往周云舒张芜荻攻了过去!

哼了一声,周云舒长剑一摆,先于张芜荻一步,拦在了阿诺前面。阿诺用的是一口苗刀,哼了一声,不退不避,迎着周云舒长剑架了过去,另一只鸟爪般的手掌,却是电光石火间,照着周云舒左肩扎了下去!

周云舒不退不让,左手如封似闭,真力内聚,“噗”一声,从下而上,迎了上去。两只手交接的片刻,就好似如胶似漆,居然粘在了一块,紧接着两个人忽地分了开来。周云舒只觉得对方功力深沛,内力十足,力道交接处,劲韧深邃,无尽绵延,已然摸清了阿诺的底细这人虽然功力了得,比之自己亦或者是张芜荻,却还差了三分。当下道了声:“芜荻,这人交给你了,我去会会沧海老人!”说着,他长剑一绕,错过了阿诺,直往沧海老人扑去。后面,张芜荻长剑卷雪,立刻又接住了阿诺苗刀。

在和阿诺交手的刹那,周云舒就知道自己和张芜荻必然是什么地方失算了!那阿诺身手虽然了得,却绝对奈何不了自己和张芜荻任何一人。沧海老人二十年前就是盖世高手,自然不会看不出这一点。那么他叫阿诺对付自己两人,必然还有倚仗!

再想到沧海老人一直握在手中的长笛,联想到南琴夫人的琴音御敌,那么沧海老人的后招,也就不言而喻了!一个二十年前就纵横天下的奇人,在成了残废,行动不便的时候,开发出一种新的对敌手段,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认知,周云舒不敢再拖延时间,把阿诺交给张芜荻对付,自己则是长剑横空,白虹贯日也似的往沧海老人袭去!

便在这时,沧海老人拿起长笛,轻轻吹了个音符。娓娓笛声,有如天乐飘临,一下子就吸引了周云舒的注意。笛音入耳,除了最初的时候恍若天籁,接下来就成了前所未闻的怪异声音,冷寂、枯涩……声音入耳,周云舒剑上的力道,也倏忽间消散不少。

“不好!”周云舒心中凛然,知道自己终究还是着了道儿,急切间一咬舌头,掌中剑重新聚起真气,其势已然不及,被沧海老人随手一拨,便被荡开。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笛声却是不绝如缕,依旧往耳朵里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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