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钢好久才转过身来。他有点机械地挂上档，然后茫然地往前开着。本来他是想通过这次谈话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因为在他的心目中玉柱应该是一个比较正直讲义气的汉子。但没想到他却执迷不悟地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而且还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坐在一旁的玉柱并不知道小钢此时的心情，因此当他看到小钢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时便沉不住气了。“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想知道我师傅是怎么对待我和美玲俩的婚事吗？”
“对不起，我现在对这件事又不感兴趣了。”
玉柱将身子仰躺在座位上，由于用力过猛伤口处立刻传来阵阵刺骨的痛疼。他咬牙切齿地忍受了一会，然后又拿起矿泉水瓶喝了几口。
很快他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你好像很看不起我所做的这些，不过也不能怪你。我家里并不富裕，根本就满足不了师母所提出的苛刻条件。但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我是做什么都不在乎的。只要能使她快乐，能让她有一个温馨、舒适的家。”
小钢在仪表盘下摸出了烟盒，从里面抽出两支含在嘴里同时点着。
玉柱接过小钢递过来的烟，美美地抽了一口然后又缓缓地吐了出来。“我当时的表现就是要得到老板的赏识，然后达到多挣钱的目的。这个目的是达到了，但我也因此付出了很多代价。首先是老板要我代表公司和客户签订购货合同，再一个就是为了老板的利益，我直接或间接地得罪了江湖上很多的人。孔祥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我真的是被他的虚情假意给蒙蔽了。”他狠抽了一口烟，由于用力过猛被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从前面取出一卷卫生纸擦了擦嘴角，然后落下车窗把纸扔到外面。“自从那次事件之后，他对我真的是比亲兄弟还亲。一次我到烟台催货，他把我请到了家里和他父母、老婆孩子在一起共进晚餐。我当时真是感激的了不得，一般情况下不是最亲密的朋友谁都不会往家里带。”他的目光显得激动而自信，“就这样我彻底放弃了对他的防范，也开始把他当做亲兄弟看待。”
“那甘小彪是怎么一回事？”
“甘小彪是做黑道生意的，他不仅控制着烟台的地下赌场和歌厅，还开有十几家桑拿城分布于烟台和威海等周边城市的大街小巷。他的起步虽然比较晚，但却获得了巨额的利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在经营这些娱乐场所的同时还贩卖毒品。最近他又看上了老板干的这一行，并开始在鲁东好几座城市销售自己的产品，我觉得这可能跟孔祥民的唆使有关。”
“你的意思是孔祥民叫甘小彪制造假酒的？不过这好像并不和老板的生意相冲突，因为他们销售的地区不同。”
“明看起来他和老板是不会发生什么冲突的，但谁知这小子却在暗地里觊觎老板在北京和天津的庞大市场。虽然在这两个地方他还斗不过老板，可他采取的是逐步蚕食的策略，因此在他随后的经营过程中就跟老板发生了几次小摩擦。后来，为了切断烟台这边的货源让老板失去可靠的供应基地，他就采取了黑吃黑的手段来吞并老板的货。这样以来，他和老板之间的摩擦就不断地升级。为此我曾找过孔祥民，让他配合我打击一下甘小彪的嚣张气焰，但他当时并没有明确表示自己的态度。孔祥民虽然在烟台混得不错，和甘小彪比起来那还是小巫见大巫。他所摆的那个架势俨然是和甘小彪划清界限似的，正因为这我才被他蒙蔽到今天。”
“那你是怎么知道孔祥民和甘小彪合谋来对付你的？”
“今天发生的事实不就明摆在面前吗？如果不是他跟甘小彪勾结，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地钻进他们设计好的圈套？我现在是彻底地看明白了，这小子对上次那件事还一直耿耿于怀。就这样他开始和甘小彪在暗中勾结起来，明里是甘小彪找的茬其实都是他出的主意，然后再由他出面来调解。老板对他也是深信不疑的，还经常让我给他送些钱去。”
“他们都是采取什么手段
来对付老板的？”
“很简单，派人来公司刺探发货时间和目的地，然后再买通相关部门查封这些货。要么没收，要么花钱去赎。当然这都是发生在京、津两座城市之外的地方，因为在这两个地方老板还是拥有绝对优势的。没收的货都被这小子给拉走了，而高昂的赎金也大都落进了他的腰包。可惜，这一切我知道得太晚了。”
“这小子的做法确实有点卑鄙，你早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一下。”
“我也曾想找个机会去教训教训他，但他的几位保镖确实是太难对付了。尤其是那个叫铁燕的家伙，他以前是国家拳击队的后来改行练了泰拳，还在世界级比赛中取得过好成绩。如果不瞅准时机而轻易出手，弄不好连自己的性命都得赔进去。”
“最近那批货也是甘小彪干的吗？”
“是的。这次被查扣的那批货被当地工商直接给没收了。说是拉到郊外的山沟里销毁，还要另加二十万的罚款。其实在被查收的第二天，货就已经被甘小彪那小子拉走了。老板毕竟有点心虚，唯恐事情泄露出去对自己以后的生意不利就只好认栽了。连同二十万罚款，里外里一下子亏了百十万。老板沉不住气了，才下定决心要报复甘小彪。”
“他是打算怎样对付甘小彪的呢？”
“挑断他的脚筋，让他永远成为一个废人。其实老板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他在甘小彪的咄咄紧逼下几乎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我得到老板的暗示后就开始仔细研究着对付他的办法，而且还专程跑到烟台找孔祥民商量。如果说在这之前我只是在心里有过要教训甘小彪的念头的话，那么现在却是要动真格的了。如此轻率地向孔祥民透露自己报复甘小彪的计划，的确是我犯的一个不可饶恕的严重错误，因为这个错误我还差点把命葬送掉。”
“这样的行动计划你确实不该告诉他，也许这正中他的下怀。”
“是的，看来确实是这样的。他听了我的来因之后，抽了几口烟沉思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说‘小彪是个非常有头脑的人，一般情况下都很难对他下手。不如等机会，等待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说这种机会恐怕一年半载都等不到。他却很坚定、很自信地反问我‘为了安全起见，就是等它个一年半载又何妨？’回来后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如果硬拼就是达到了目的，那么自己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谁知还没过一个月，孔祥民就突然打来电话告诉我说机会提前出现了。甘小彪后天晚上有笔交易，这次货主是大胡子马琦。他和甘小彪有过约定，凡是他来送货必须要甘小彪亲自来接。他们的交易量很大，一次起码得五公斤。我问他在什么地方，他说‘马琦指定在雨岱山顶交货，而且时间也选择了凌晨一点。’我也觉得这个机会确实难得，一旦错过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于是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我就乘火车去了烟台。中午我们在市区一家茶楼制定出了比较安全可靠的行动计划，就是由我化妆成马琦在山顶交货的时候下手。到时他先给马琦下迷魂药，让他在那个时间去不了雨岱山。甘小彪和马琦已经进行了好多次贩毒交易，因此他有时连贴身的保镖都不带。孔祥民还透露对我最具威胁的铁燕，已经于昨天上午飞日本去参加世界散打比赛了。”
小钢用严肃的目光望着他，“玉柱哥，我敬重你是条有血性、重感情的汉子。希望这次事件过后，你能对自己的爱情和未来生活有个全新的认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记住老祖宗说过的这句话吧，我真的是不希望看到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玉柱沉默了一会，然后用非常感激地目光望着小钢。“真没想到你能这样推心置腹地跟我讲这个问题，真的。谢谢你，我会好好考虑这个问题的。”
回到北京时玉柱在古玩城旁边的小巷前下了车，下车时他一再叮嘱小钢说：“车停在仓库里就行了，然后把钥匙交给四贺。还有，这段时间你不用去上班了，可能
得停产几天，怕甘小彪那小子使坏向有关部门举报。你放心，每天的工资保准一分都不少。”
“工资无所谓，反正我已决定不在这干了。”
玉柱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你真的决定了？”
小钢果断地回答：“真的决定了。”
“那好，我们后会有期。不过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在销售部干不用再去装车卸车了。”
“我既然决定走了就不会再回来。玉柱哥，希望你能记住我给你说过的话。”
“我会记住的。小钢弟，请你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在家好好地把伤养好。”
玉柱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我会在家好好养伤的，谢谢你！”说完他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来到仓库，小钢在原来的位置停好了车，四贺立刻走了过来。“怎么样，顺利吗？”
小钢把车钥匙递到他手上，“顺利，一切都很顺利。”
四贺接过钥匙连说了几声，“顺利就好，顺利就好。”
“麻烦你跟景春哥说一声，我不干了。”
“真的吗，为什么？”四贺用不解的目光望着小钢。
“真的。四贺哥，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有时间再过来看你们。”
“那行，等月底结工资让景春给你送去。”
“不用了，我抽空自己来拿吧！”
走出仓库，小钢看了看表正好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分。他在一家餐馆要了两个菜和半斤二锅头。
想着昨晚发生的事，小钢的心中不禁为玉柱目前的处境而担忧。甘小彪会不会凶残暴戾地对他穷追不舍呢？自己只所以落得个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凄惨地步，还不都是因为得罪了像甘小彪那样的恶人。虽然自己是为了朋友铤而走险的，但玉柱不也是为了爱情、为了未来生活的美好而出生入死的吗？希望通过这件事能使他对自己的作为有所反思，从而重新回归到正确的人生道路上来。
坐在公交车上，小钢感到阵阵困意开始潮水般地向他涌来。他不敢睡，唯恐坐过了站。回到四合院，他便在盥洗室冲了冲身子就上床睡下了。这一觉他睡得很香，直到傍晚六点多钟才醒过来。
来到中关村，梁书明拿着皮包正准备出去。“小钢，你不是上夜班吗，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
“那边我辞掉不干了。”小钢说。
“在那干挺幸苦的，辞掉也好。你让大李给你拾掇货吧，我晚上有个应酬。”
“行，你去忙吧。”
大李是梁书明的老表，精通电脑的维修和维护。他在移动公司上班，平时没事就跑来帮帮忙。
小钢进到工作室时，大李和另外两个小伙子正围在电脑前好像在探讨着什么。
“大李，给我弄点货。”
大李见是小钢，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钢，你不上夜班了吗？”
“是的，我不干了。”
“不干了，那你白天也能出去卖货，现在电脑用品的行情很好。”大李说着和他一起走向隔壁用铁皮搭的临时仓库。
“白天去哪卖货比较好，我对这些市场还不是太了解？”
“听说西单和鼓楼东大街那边有小商品批发和零售市场，我的一位同学就在那里卖电脑学习机什么的。电脑用品也有卖的但很少，你可以过去试试。”
“行，我明天就带点货去看看。”
“那三轮车就给你骑吧，书明刚买了一辆面包车。”
“多少钱，我不能白用。”
“值不了几个钱，我做主送给你了。”
“那多不好意思。”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容易，一辆旧三轮不值得提。”他走到放显示器的地方，“小钢，你可以带几台显示器试试，有买的你就卖。”
“行，也有人问过。这下管了，就差主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