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站起身来，微微一礼，道：“掌柜客气了。”
掌柜爽快一笑，道：“鄙人姓卢，公子称呼我为卢掌柜就好。”
一位侍女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卢掌柜伸手，道：“公子请坐。”
离歌也未曾客气，坐了下来，离清眸子微瞥，看了一眼卢掌柜，卢掌柜并非普通人，而是一位修士，而且是先修武，后修道的修士。
“早些年随家父曾经见过一次云墨玉，心中惦记不已，可惜云墨玉价值不菲，比之黄金都要贵重，更有解暑温润，养生延年之效，一旦出现都被各大家族买去，想不到如今竟然还能有幸见到。”
卢掌柜手中把玩着云墨玉，感慨说道，语气真挚诚恳，让人心生好感，离歌珉了一口茶水，道：“卢掌柜开个价吧。”
“云墨玉贵重，兼有种种奇特之效，而公子的这块，历尽雕琢而成，可称上等，但看玉佩纹路雕饰，应该是飘云城那边的东西，我说得可对？”
离歌点头，道：“在下自飘云城而来，此玉佩乃是在下无意中得来，一直带在身上。”
“皇都与飘云城不同，皇都之人性喜细腻花饰，精细富贵之物，公子这块玉佩，材质上等，但在皇都则有些瑕疵。”
“我看公子也是修行之人，就不说金银俗物了，公子这块玉佩，便做价三万元灵石，如何？”卢掌柜笑着说道。
离歌沉吟了片刻，微微点头，道：“好。”
卢掌柜和离歌闲聊着，侍女不一会儿就走了进来，递过来三枚紫色钱币，灵光湛然，品相不凡，离歌伸手接过，道：“多谢。”
走在街道上，离歌看着左右两旁来来往往的人群，有老人，有孩童，有妇女，有少女，也有乞丐，离清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唯有他自己一个。
离歌停下了脚步，眸子平静，站在原地，看着这方不大而繁华的街道，倏忽之间，若时光流转一般，黑夜降临，街道冷清而幽寂。
“世间有法，人心妄境。”
“妄境并非道法，并非阵法，并非一切法，并非一切道，而是源于人心，你带我入妄境，自身也困于妄境，若看不破，终不得出，又是为何？”
一句句话语在夜风中消逝，却无半点反应，离歌淡淡一笑，沿着街道走了下去，他每走一步，街道便多出一步，背后则少一步，无穷尽，无极限。
这是妄境，源于人心，心中有妄，自然无穷，离歌踏而行，一步步，直到街道两旁出现一道道绰绰的黑影，幽冷死寂，恐怖至极。
“妄境有鬼，鬼由心生，一切念头，具生鬼魅，我踏步于此，你也立于此处，鬼魅之物，心纯则灭，心乱则恐，心净则绝，心杂则怖。”
“你引我入妄境，非有所持，则有所执，所持所执，皆为念之源头，有大鬼生焉，食人心，吞人血，噬人肉，嚼人骨。”
“相比之下，在这妄境之中，你比我更危险。一位修者，甘为死士，天下修者，大多源于三道。道贵生，剑取直，书正心，三道之中，道重术法，自然感应，天地生焉。剑取抉择，一抉一择，一纵一横，故生死决也。书山浩然，天地正气，最重心灵
，故有虚妄之辩。”
离歌一句句说着，眸子淡然平静，他初入尘境，但妄境之中，无论各种修为，都不过一念，有大能死，有凡人活，有帝王灭，有乞儿生。
红尘造化，人间地位，在此一视同仁，离歌并不担心自己，他担心的是离清，初入皇都，便有人出手，想想唯一有理由的就只有那一位九公子了。
“所思所想，皆为厉鬼，所持所执，皆为大鬼，我有所执，你有所思，厉鬼大鬼，不过同生异名，你说我危险，却不知自己死期将至。”
一道苍老，腐朽的声音传递而出，期间夹杂着痛苦之音，似乎有大鬼在吞噬血肉，咀嚼骨头，离歌轻笑，道：“怪不得你不说话，一入妄境，便有大鬼噬身，痛楚难挡，想来如今，你也仅仅是回光返照而已。”
“心念不止，鬼魅不绝，你如今嘲讽我又有何用，不过是提前看到自己的下场吧了，老夫在黄泉等你……”苍老腐朽的声音消逝。
离歌眸子轻抬，踏步走过街道，看到了一件血迹斑斑的儒士袍，儒士袍被一道黑色影子抓着，一根根白骨正在影子口中咀嚼，发出渗人的声音。
“书山传承，圣人道路，为何要以己命，换我之一命……”离歌略微疑惑，随即摇摇头，书山道路，正心诚意，以致天命，得享神通浩然。
儒士是儒士，但也仅仅相当于尘境而已，如此这般修为，又御使妄境，看来确实是九公子了，除了九公子，他想不到还有谁与他关系。
一道道黑影绰绰，立在街道两边，血红，幽绿，淡蓝，浓黄的眸子中透出凶残和狠毒，渴望与残忍的光芒，这些是他心中欲念，杀念等等所化，与他同体，他不死，念不灭。
鬼魅魍魉，影影绰绰，离歌一个活人站在幽冷死寂的街道中，格格不入，而与此同时，外界，皇都之外，一处山谷中，离清眸子冷冽，一把冰雪长剑凝聚而出，寒冷之中杀意鼎盛。
冰骨雪翼，杀意铸魂，这是一把杀剑，也是离清踏入灵境，第一次凝聚而出，丝丝缕缕的寒冰气息散开，周围的温度开始下降，草木上渐起冰霜。
“冰雪凝剑，杀意剑魂，真是一把好剑。”一道平淡声音在离清对面响起，一位黄色道袍，淡和安然的老者看着离清，微微一笑。
“可惜自今日绝矣。”
老者拂尘一扫，浩大力量涌动，似乎有天地响应，磅礴之力排斥着离清，使之和整个天地之气，自然韵律隔绝切断。
离清眸子清冷，一剑而出，剑光如匹炼，锋锐而冰冷，同时左手轻点虚空，勾勒符文，一道道剑符出现，灵光湛然。
“剑符之术，重意而轻气，你以剑气勾勒，看似灵机充斥，实则已经落入下乘，可惜了一门道法。”老者摇头叹气，似有惋惜之意。
但是手中毫不停歇，拂尘上几缕银丝出现，洞金穿石，搅碎了剑光，更向着剑符破去，离清银牙轻咬，额头出现汗滴。
老者神通并不惊人，修为也不比她高，但是道法法术运作极为精妙，每一缕气息都恰到好处，自然而然产生了一种心中的压迫之力。
离清不为所动，长剑一引，手腕上出现一道血
痕，一道血流沿着长剑剑脊流淌，逐渐扩散到了剑刃之上，而离清脸色愈加苍白起来。
“以血祭剑，终归不是正途，威力虽强，我也需要暂避锋芒，但锋芒去时，生机亦逝，那位少年天资平平，真的值得你做到这一步？”
老者退后两步，避开锋芒，长剑已经鲜血染红渗透，远远看去，宛如红色水晶一般，剑气渲染，杀意更添几分厉色，锋芒毕露。
离清苍白的脸色上突然出现一缕笑意，眸子轻抬，看向了不远处，一位青衣少年踏步而来，看向离清得眸子中有着几分怜惜之色。
几步踏出，离歌已经到了离清面前，随手一抹，将离清手腕上的伤后治愈，顺便将长剑也取了过来，这才看向了老者。
“公子出现在此处，想必那一位老友已经逝去了。”道袍老者眸子闪过一丝悲色，略微叹息，随即一道银光向着离歌打了过来。
“妄境有鬼，鬼魅皆念，一念不生，则鬼魅自绝，一念头纯净，则妄境自破。你那位老友执念太甚，被大鬼嚼骨食肉，吞吸精血，唯有一袭儒袍，留于妄境。”
离歌轻笑说道，眸中略冷，一缕剑意蕴养，如青莲之芽，生发而出，剑意既成，剑气自生，一缕缕剑气搅乱气流，锋锐特性将银光一一斩碎。
老者听到离歌如此说话，虽然愤怒悲戚，面色平静如常，到了他这种年纪，纵然心绪起伏不定，但悲喜不露于色。
离清此刻已经恢复过来，一道道清光流转，打破道法隔绝，天地自然之息孕育吞吐，一缕缕生机迸发，脸色红润起来。
随手一招，从离歌手中接过了冰剑，一双美眸冷冷望着老者，老者叹息，眸子平静，向着离歌微微点头，道：“我那老友，熟读百经，通晓六艺，一身实力都在天地浩然之间，可惜妄境自生，反而使你得了便宜。”
离歌轻笑，并未答话，他占便宜又如何，因缘际会，时也命也，天地气运莫测，他如今还站在这里，就是他赢了。
说话之间，一缕冰寒剑气凝聚，向着老者斩了过去，周围的温度已经极低，空气中出现一颗颗冰刺，草木凋零。
“人间四苦，天道四季，生老病死，春夏秋冬，轮转往复，我曾和那位老友笑谈，常说死临之事，想不到如今他却先我而去。”
老者抬手，眸子平静，拂尘轻微一动，一缕缕自然之力汇聚，浩大道法力量融汇一炉，有种天地压迫，无处可避之感。
“道法自然，取天地二象，天者自成，浩渺博大，地者厚重，以势迫之，雄浑至极，你道法取自地象，可惜终不得入门。”离歌平静说道，向着离清轻轻点头。
离清会意，一剑而出，剑意凝聚，剑气成丝，一缕缕宛如丝线一般渗去老者的力量中，原本雄浑厚重，压迫人心的力量竟然无法压下，只能停留在虚空。
“当真后生可畏。”老者眸子深深看了离歌一眼，也不曾散去道法，一缕死寂气机蕴养而出，融入到了浩大力量中，转瞬间看着躯体枯朽，化为灰灰。
但那力量融入死寂之后，变得侵蚀成性起来，将剑气一缕缕侵蚀，离清眸子微闪，果断弃剑，一道灵光将两人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