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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其实在夏天的时候,彩云就开始配合范军的操作了。他们开始大幅盈利的时候,双奎离开了辛店,开始为筹集交易所的资金奔忙。对应荣富的指望彻底破灭后,他又找到了亚东。但就在他开口的时候,他却没有说出筹建交易所的事。亚东那时候已经离开辛店。

在卢林申教授的引荐下,亚东认识了当地的政协秘书长俞申。但是按照亚东的想法,当地还没有办私人银行的条件。俞申说政策还在推进当中,所有的事情都若隐若现。他说得很婉转,他本来想坦率地告诉亚东,就是政策再开放,也不可能按照亚东的想法做银行。他觉得亚东太幼稚了。但是他不愿意打消这个年轻人的积极性。最后他建议亚东申办小额贷款担保公司。除了跳楼死去的李健,双奎成了亚东最要好的朋友。亚东说,我的担保公司虽然实力还不强,但是你开口,只要你开口。双奎说,我想办厂。双奎说的是办厂,而不是交易所。双奎一度没有弄清楚,为什么面对亚东的时候,自己会突然萌发了办厂的念头,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仿佛应荣富一死,交易所也就死了。

我不想借你的钱,我就是银行里出来的,到了晚上想到利息觉都会不着。你来投资,我们一起在辛店办厂。在双奎说话过程中,亚东一直在微笑。他没有答应双奎,但是也没有回绝。第二天晚上,亚东搞了一个同学聚会,他还叫了范军。叫范军的时候他甚至想做一做范军和双奎和好的工作。但是范军说他要盯行情,不能来聚会。范军在拒绝和双奎见面。聚会结束后,亚东对双奎说,我对工厂没有兴趣。我不是辛店人,所以不想办厂。不能帮到你,对不起了。

双奎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直接对亚东说交易所的事。他想要说交易所的话弄不好亚东就答应了。亚东喜欢冒险,这和他一样。但他忘记了亚东是个被领养的孩子。在这个意义上,亚东不是辛店人,甚至没有籍贯。所以亚东对厂不会感兴趣。厂,只是辛店人的传统。

双奎从银行里出来,在期货上赚过很多钱。那时他有的是钱。那是他最好的年辰,做什么都来钱。但光是钱,无法为他在南大街赢得声誉。他一心想做交易所,但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钱并不多。他找赵部长,找应荣富,但没有人支持他。红云死了,他甚至成了嫌疑犯。钱并没有给他带来声誉,他的努力也一样,十几年,一夜之间就一钱不值了。而最后为他在南大街赢得声誉的,是他办的一个厂。

在江南的历史上,南大街的富裕是以工厂为代表的。在南大街的历史上,被看成有出息的人,都要在南大街有厂。这是传统。传统没有对错,有厂也不一定就代表有钱。但厂在南大街就那么重要,成了象征。在近百年的历史上,即便南大街工厂一度不在,凋零的工厂遗址依然是一种沉静的威仪。没有工厂的南大街在烟雨纷霁下遥远得很,水墨纷呈,经过了富庶的风雨后仍旧纸醉金迷,有声有色,在宁静的破落中,反而是一派从容大度的景致,现出大风大浪洗礼过的大世面来。这样的宁静在破败里庄肃得很,和顺里有了威仪,是南大街人心里的敬仰。

南大街就这么威仪地走着,来到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南大街就不宁静了。实际上南大街是宁可宁静的。南大街宁静着,永远受人敬仰。但是南大街的周围不宁静了。乡镇企业炮声隆隆,群雄竞起。响动裂开了南大街的墙,南大街让人小看了。绝对的小看。南大街的宁静失去了威仪,不从容了。南大街人这才看清楚,几十年的宁静是一把刀,活生生地把他们的面子一刀一刀,割得褴褛凋零了。传说成了一只竹篮,水里捞出来,富庶早已从竹篮的洞洞眼里流得精光。看看嘴唇上的脂油,其实就是叫化子饿着肚子涂在上头装门面的。没有了押阵的底气,南大街慌了。

很多人说,南大街的工厂是突然觉醒过来的。哀兵必胜,南大街爆发了。一夜之间,南大街又布满工厂了。没有人怀疑南大街的这种实力。南大街的工厂是历史性的,有优秀的血统。当年出过岳定的绸厂,黄网林的米厂,还有薛瞎子的西门伞厂,特别是李振堂,1911年巴拿马博览会,拿过一尊40公分高的黄金绅士头像。而到了今天,南大街的企业家更加了得,连残疾人文希、赤脚医生金发也都成了很有成就的企业家。而双奎的厂,就更加令人注目了。

多少年过去后,人们对双奎当初的厂还记忆犹新。双奎有钱,他逢年过节就给人送油,挨家挨户送。办厂加送油,赢来了欢呼和称赞。但他不知道在南大街,甚至是辛店,今天可以赢得这种欢呼和称赞的其实只有赵部长一个人。欢呼和称赞让双奎浑身发涨,他忘记了赵部长这一点。这实在不应该。

他忘记了正是赵部长,在他迷茫的时候第一个提出让他办厂的建议。应荣富烧死后,双奎断了在家乡集资的念头。他在远走他乡的时候,赵部长没有给他钱,也没有阻止他,但赵部长提起了厂。正是赵部长对他提起了厂,让他想起往事,想起了临死前父亲的嘱托。而在这之前,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厂。正是厂,给了他随后远走他乡的的底气。因而在亚东面前,他提到的不是交易所,而是厂。那时候他需要的,仿佛并不是钱,而是一种荣耀。在他内心深处,交易所并没有厂一般的荣耀。他转了一大圈,好像并不是为交易所找钱,反而要有一个借口,一个结结实实的借口:交易所办不成了。对交易所,他只需要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并不是他不想做交易所,而是交易所不让他办,于是他只剩下了办厂一条路。

但是办厂这样的荣誉毕竟不是能够轻易获得的。要是谁想办厂就轻易办了,那样的荣誉就一钱不值了。首先是土地,现在的辛店,寸土寸金,要拿到土地,那比上天还难。难的其实并不是土地,而是土地的天价。高速公路横贯而过,十年前十万块一亩的地,现在要六百万。赵部长十年前就拿了开发区300亩地。他说土地也是期货。他做了一笔这样的期货,抵御了所有商品期货带来的损失。这就是赵部长在这座城市之所以让人敬重,能够赢得交口称赞和欢呼的地方。双奎算了一下,要是买土地,自己就没有了办厂的钱,要保留办厂的钱,就必须得到两个亿买土地的钱。一切好像都在走程序,一切都像安排好了一样。

就在他再次一筹莫展的时候,赵部长来了。办厂的主意最早是赵部长提的,现在赵部长又拿出了土地。赵部长说,这块地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你在这块地上办厂当之无愧。一切好像都在走程序,一切都像安排好了一样。在办厂这件事上,双奎想想赵部长成了一根追身的鞭子,无处不在地催促他向前进,赵部长不光是说说了事,还在给他做铺垫,让他每走出一步都没有尴尬。但赵部长是个道行很深的人,虽说赵部长不是把土地白给他,而是用土地出资,要占有工厂49%的股权。但赵部长究竟为什么要横插一枝花,就为了要这49%的股权吗?赵部长的介入让双奎颇费思量。特别是过往的交集,无法回避双奎超越功利述求层面的追问。但就是这一点,赵部长也早替双奎想到了。赵部长说,我想好了,我的土地要是变性搞开发,也许能赚几个亿,但这样的钱我拿来能做什么呢?也许做期货,一把又全输了。所以我不想这样赚钱。双奎点点头,赵部长说得很实在。他觉得赵部长的说法在接近他的答案。我在想成成。赵部长忽然说起了成成。成成是赵部长的儿子,这个说法让双奎心里一沉,让他放弃了警惕。成成是一个正当理由,已经无法再去怀疑赵部长的诚意了。成成接近痴呆,行动不能自理,是他和范军、亚东的小学和初中的同学。有了这个厂,成成就有了保障。赵部长说,你就是成成的保障。

与其说是他们的合作,不如说赵部长给了双奎受援一个台阶。明明是赵部长在鼎力相助,充其量也是一种利益互助,但忽然之间,双奎成了救世主。这样的姿态转换来自于一连串虚设的铺垫,鲜红的铺垫光鲜照人,铺垫底下布满的乱石和危情,双奎全忽略了。他顺着光彩照人的红毯,一路高歌猛进,工厂迅速发展,迎来了他经商以来最辉煌的时段。所有人都说,每个人都有命,原来双奎就是办厂的命。

双奎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忘乎所以的。他忘记了荣誉千万不要成为一个人的成就这句名言,当成就专属了一个人的时候,危机往往就已来临。

工厂正式开业的时候,应荣富来了。

应荣富没有死。按照赵部长的说法,应荣富命大,烧死的是给他家做卫生的清洁工。清洁工在空调房里睡着了,手上的香烟没有熄灭……

应荣富是赵部长请来的贵宾。站在主席台上胸佩红花,满面红光。左边赵部长,右边公安局长。赵部长说,公安局长是应荣富在海南做期货时认识的好朋友。太阳底下,双奎手脚冰凉,冷汗直冒。他看看太阳,然后躲了一下脚,只当自己大白天见了鬼。双奎看来看去,应荣富的面孔白寥寥的,宽大的黑边眼镜下,上唇颤动着,难掩一双吸血鬼的锐齿尖牙。他的身子越来越冷,他在回忆,回忆那次火灾的细节,一切都很充分,没有什么遗漏。怎么会老鸡婆变鸭,应荣富复活了呢?回忆让他在阳光下发抖,最后控制不住,牙齿叮叮当当,发出了让心口冷颤的碰响声。

工厂发展日新月异,需求旺盛,产量却上不去。双奎找赵部长借钱。赵部长说他没钱,他的钱在期货上套牢了。赵部长推荐应荣富,他说应荣富有钱。双奎不同意,他说他的钱不吉利。双奎这话脱口而出。可到底是什么不吉利?这话就有了一个问号。赵部长不由一乐,说,你不会当他的钱是冥币吧?这话含义深了。双奎不解释不是,解释也不是,干脆避过话题。他说,要不这样吧,我们股东增资,各自想办法。赵部长早有准备,不慌不忙说,我要有钱随便怎么都好。我看这样,我们一起去找应荣富借钱。双奎没吭声,这时候才发觉,交易所是一根鱼刺,梗在心里,一点没放下过。在交易所的事情上,应荣富失信了。这样失信于双奎来说问题很严重,只是应荣富对这样的严重性估计不足。应荣富死了,罪有应得。双奎刚刚获得点安慰,可转眼之间,应荣富复活而且益发事业蓬勃了。一口气本来还在,赵部长现在却要他去借应荣富的钱,堵着的气于是忤逆了,碰了心口的鱼刺,他想也没想,说,要借你去借。是赵部长失去了沉着,老糊涂了,还是他走遍全国,增长了见识。离开赵部长,双奎觉得赵部长急了。急得太明显了。像在给他下套子,而且急着催他跳进去。

问题搁浅了。供不应求就供不应求,资金没商量好,扩大生产的话不说了。双奎想想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损失。

当初双奎为交易所集资一无所获,但在全国转了一大圈之后收获了另一种自信。他发觉了自己最大的悲哀就是被彩云禁锢了自己的情感。他重获自信后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相敬如宾的爱侣远不如露水夫妻奔放。心理医生的话没有让他茅塞顿开,但是感悟却在瞬间生成。他想自己那么冲动地抓彩云的脚决不能称之为相敬如宾,但是那样的冲动正如医生所说是一种惯性。这样错误的单一举措不断地把生成的心理阴影强化,最后导致了所有努力的失败。在一个人飘走的日子里,他偶然发现自己的超强能力。那是在一个桑拿中心,在陌生女人面前,他甚至没有把女人当成女人。那就是一种需要,一种释放。和赵部长没有把事情商量通,他干脆什么也不管,出来找轻松了。他浑身是压力,那样的释放正是他的需要。这样的释放完全是放下,而不是他和彩云之间的举起。这样的释放还让他意识到,他和彩云之间是永远不会放下的。究竟是为什么?他不得而知。他们之间有了太多的东西,还有雪莲……回到辛店后,他很少回家,他就睡在了工地上。压力实在大的时候,他就自己想办法释放。那天,他在浴室里叫了两个小姐。但是好事做到一半,警察从天而降。抓捕的人没有破门而入,他们吊着保险带,窗帘一晃,从楼顶破窗而入,像电影里的飞虎队。砰砰几下,从天而降。他从浴室跳下去,丢掉的不是一条命,而是瘸了他的一条腿。

双奎跳断了一条腿,从拘留所回来后,他说我的腿是肉骨头,他的腿也不是铁打的。彩云是外地人,听不懂这番话的意思。双奎又说总有一天,我也要叫赵部长从楼上跳下去。彩云更加听不懂了,双奎嫖娼跳了楼,与赵部长有什么关系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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