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荷立在寒辰身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抬手搭在寒辰肩上，不急不缓道：“虽然没这个必要，不过还是谢了，寒辰。”
苏玖甄收手，傀儡随之调了回来，他望着寒辰的目光有些晦暗，他嘴唇微动，却终是没说出话来。
“是你吗？”墨予川眼睛红了，他定定地望着寒辰，嘶吼出声，“一直都是你吗？！寒辰！你说话！”
寒辰微蹙双眉，他也在望着墨予川，他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长荷收手道了句：“左右玄武司今日要折在这里，没有必要再掩饰什么了。”
寒辰终是垂下了双目：“是我，墨予川，苏指挥使，一直都是我。”言罢，他抬手解开软甲双肩的机括，将墨予川做的软甲脱了下来，草草折起来，俯身放在了面前。
墨予川望着那软件，轻嗤一声，忽而觉得真是太荒谬了。
记忆中往昔的碎片，一点一点串联起来。
他等到深夜问自己行动情况，不是关心大家有没有受伤，是想知道长荷有没有成功逃掉；
他说玄武司少了很多人，不是慨然，是想知道苏江卿有没有逃回来；
他没有答应和他一起回家请堂哥看软甲，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事过去之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苏江卿战死，潜伏在玄武司的内线是寒辰。
昔日的“鲸”，原来早已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了。
寒辰退回到长荷身边，转头道：“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们，玄武司并没有搜城，而是直接找到了兴承山下的宅子。”
长荷转眼过去，面色微变。
“予川。”苏玖甄忽而出声，“抬起头。”
墨予川声音艰涩：“指挥使.....”
“苏江卿还活着。”
墨予川瞳孔一颤，转头望过去：“你说什么.....”
“苏江卿还活着，并且，我们并不是孤身前来，青龙司就快到了。”
“青龙司.....”墨予川已经有些恍惚了，“会赶来吗？”
“会的，”苏玖甄肯定道，“十年前没有赶到的驰援，今日一定会到的。”
长荷转过头来望着苏玖甄，目光带上了冰冷的锋芒，他唇角勾起抹没有温度的笑，缓缓出声：“原来如此啊。”
“就是这样。”是戚哲的声音。
话音未落，青龙司众自夜色中奔袭而来，如一把锋利的刀直穿战场，加入玄武司众与妖兽厮杀起来。
戚哲在苏玖甄身边站定，身后立着羽阙和三愿；另有一人缓步来到苏玖甄身边，抬手掀开兜帽，微微俯身一揖，道了声“指挥使”，墨予川转眼望去，正是苏江卿。
苏玖甄自前襟抽出一张黄符，抖落开来——那是子母追位符，他寒声道：“长荷，我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青龙玄武两司的指挥使并肩而立，羽阙内心轻轻叹息一声，他不曾见过苏怀和戚相然并肩作战的场景，现在想来，应该也与此无异吧。
长荷轻笑出声：“还真是摆了寒辰一道啊......”他说着话锋一转，目光依次晃过戚哲和苏玖甄的脸，不疾不徐道，“看样子是都查清楚了。”
“没错，”羽阙沉声应道，“梼杌草，陆鸿钊，还有......你。”
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长荷笑意更浓了，他望着苏玖甄：“如何，苏指挥使，个中滋味不好受吧。”
苏玖甄重重闭上了双目，顿了一下，他再次睁开眼来，字字有力道：“长荷，十年前以梼杌草阻碍青龙司救援，导致玄武司前指挥使身死；后在两年前制造伪证挑起两司矛盾，潜入玄武司以借玄武司之手对付青龙司和羽家，身份败露之后又设计夺走诛妖石，这些，你可认罪？”
“我认，”长荷笑得很无谓，“都是我做的，”他说着话锋一转，“苏玖甄，还记得两年前我加入玄武司时说过的话吗？”
苏玖甄微微颔首，眉目愈加阴沉。
——“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所做的所有事，你的认知，你的观念，甚至你的爱和恨都是被人操控的。”
长荷那日笑意吟吟地说出来的话，原来从一开始说的就是他。
“哈，看这副神情，你果然还记得。”
戚哲眉尖微蹙，转眼望过来：“他说过什么？”
良久，苏玖甄抬眼：“没什么，动手吧。”
傀儡飞身而起，几乎同时，戚哲抽刀出鞘奔袭出去。
羽阙转过头：“三愿，现下如何？”
三愿依旧望着前方，轻嗤一声：“废话不少。”
羽阙抿唇笑了：“护好自己。”言罢回过头，飞身而起。
芍药火起，诛妖坛上空的夜空，有一瞬间被映得一片火红。
挂着腐肉的妖尸窜到面前，一爪袭向三愿面部，三愿下意识屏息，侧身避开攻击，未及出手，一根坚韧的丝线已猝不及防袭来，刷然圈住妖尸的脖颈，寒光闪过，丝线收回去的同时，妖尸的脑袋应声滚落在地。
放大的身躯沉沉地扑倒，三愿望见了它身后手握丝线的苏江卿，她冲自己略一点头，道了句“当心”。
身周尽是浓重的血腥味和腐尸味，一片乌烟瘴气中，刀锋迎头豁然砍下，叶沧一举刀锵然接下攻击；秦晓紧握着手中的刀柄，笑容染上了丝狞意：
“唷，又见面了——”
叶沧一冷笑：“能在这里见到你还真是意外......换了把新刀啊。”
秦晓略一扬眉：“托你的福。”言罢，左手握着的刀直直朝叶沧一脖颈划去，叶沧一神色一凛，不及多想抽出腰间的刀鞘，横于身侧接下刀击，刀鞘应声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
叶沧一皮笑肉不笑：“看来新刀使得挺顺手......”
“叶副使，好久不见呐！”
叶沧一暗骂一声，他知道这个声音是谁。
眼角的余光循声扫过去，解缄手持长鞭已出现在身侧，长鞭飒然扫过来，略过的残影映在叶沧一眼中，却在这时，墨予川闪神出现在叶沧一身侧，未及站定，已抬手一把握住了解缄挥过来的鞭子。
解缄落地站定，笑的很轻蔑，轻轻一转鞭柄：“我从来没给你们见过‘龙骨’真正的样子。”
话音未落，墨予川神色一变，吃痛放开鞭子，他望了眼掌心的血，又抬眼望向解缄，龙骨被他收于身边，月光下依稀可见藏于长鞭中、细小的倒刺。
叶沧一一刀挥下，抽身后撤，在墨予川身侧站定，转眼望向解缄戏笑道：“装王八装得不错嘛。”
解缄语带讥讽：“秋后的蚂蚱，趁现在多蹦哒两下吧。”言罢一甩鞭子，飞身上前。
叶沧一收了笑，瞥了眼墨予川沉声道：“收收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