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末路
陈铮望见羽阙，神色一动，不及多想，他转身破窗而出。
羽阙暗骂一声，疾步上前抽回自己的刀，几人紧接着便迈进门来，墨维四处张望着：“陈铮呢？”
羽阙伏在窗前朝外望去，继而回头道：“在前面，我和三愿继续追，”他说着顿了一下，转眼望向张老，“墨维，这个老人家很重要，你留在这里好生照看着，等我们回来。”
“好。”墨维点头。
羽阙回过头去跃窗而出，三愿紧随其后；墨维回头望向安尘，略一扬眉戏谑道：“安阁主呢？”
安尘笑吟吟地坐了下来：“追了这么久，有些累了，我便留下一同照顾这个老人吧。”
“呵。”墨维淡嘲地一笑。
果然对茗辉阁来说，墨家人在哪里，隐患就在哪里。
长林尽头豁然开朗，重重密林之外是一个空旷幽深的山谷，皎洁的月华毫无阻挡地倾洒而下，银辉与阴影相接之处，陈铮背对着他们，面朝着高大旷阔的山壁静驻。
“穷途末路。”三愿微喘着气，放缓了步子。
陈铮缓缓昂起头，他的背影离二人还有段距离，羽阙看不清他是在看山壁，还是在看深沉的夜幕。
恍然间，他面前的山壁忽而迸发出一点幽蓝色的光芒，如火焰一般沿着复杂的纹路蔓延开来，蓝色光芒的中间，依稀可见是那个镇灵戟，羽阙一怔，随即神色大变：“传送阵！”
三愿面露疑色，却见羽阙不顾一切地飞身上前扑向那团蓝光。
陈铮回过头来，神色释然地望着疾速冲过来的羽阙，他扬了扬嘴角，苍白的脸泛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
羽阙与他擦身而过扑向那山壁，几乎同时，镇灵戟仿佛融入山壁一般消失了踪影。
陈铮没有回过头去看那已来不及的挽救，方才擦身而过带起的风撩起他奔波一夜早已散乱的青丝，他昂起头望向繁星密布的夜幕。血与热一点一点流失殆尽，陈铮试图感受那份疼痛，可他麻木的身体除了寒意再无其他感觉。
满天星辰融成微亮模糊的一片，他的意识已经不清晰了，恍惚间又是那个地狱般的雨夜，在他挥下斧子之前，那个人神迹一般出现了，他的兄长，他的同辈，他的弟弟。
啊，哪里都好，再也不会身处地狱了。
陈铮身体失力向前倒去，羽阙暗骂一声，转过身来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沉声质问：“你把镇灵戟送到哪里去了？！”
陈铮不出声。
“是长荷吗？是送到长荷那里吗？！”
陈铮目光涣散，嘴角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灵物有多强的力量？！你知不知道这可能害死多少人？！”
知道吗？
陈铮再也没有机会回答了，他的双目一点一点合上，头部沉沉地垂了下去。
羽阙怔住了。手掌微湿，他愣愣地转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沾满鲜血——陈铮衣襟上的血。
在送走镇灵戟前，陈铮用它划破了自己的动脉。
羽阙瞳孔猛一收缩，右手微松，衣襟脱手滑落，陈铮的尸身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他默默攥紧了手，一点一点跪坐下去，他沉沉地低着头，三愿看不清他的神情，却听到他压抑的，低低的自语：
“为什么.....”
三愿神色一黯，缓步走过去立在他身边，她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羽阙低头望着陈铮的脸：“用自己的死来维护的人......宁愿死也要做到的事.....”
为什么是这样的事呢？
知道长荷事情的人自我了断，镇灵戟在自己面前被送走。
羽阙回头望向那高高的山壁，那不可逾越的穷途末路，陈铮在这里放弃了生机，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不计其数的性命，就在方才，穿过自己指缝而去。
三愿俯身一手按上羽阙的肩膀，轻声唤道：“羽阙......”
掌心的温度一点一点传来，良久，羽阙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缓缓站起身，低低道了句：“罢了，回去吧。”
农舍。
老人局促地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安地悄悄打量着几人。
“那传送阵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墨维不解道。
“不仅活物，没有生命的东西也会成妖，只不过极其困难，”羽阙解释道，“找两处孕育出了微弱妖灵的土地，加上类似子母符的符咒，形成传送阵，就可以完成简单的物体传送，只不过能孕育出妖灵的土地百年难求，符咒也不是戚家那种正派符箓，极其难制，再加上传送阵用过一次便失效，传送的东西不能太大等种种限制，故而这种阵法没有推广开来，鲜为人知。”
“能找到这种阵法，这长荷还真是煞费苦心。”墨维微蹙双眉。
“不，”三愿淡淡地撇了他一眼，“虽然有很大可能性，但现在还不能肯定说镇灵戟是送给了长荷。”
“可是羽阙方才也说了，镇灵戟是蕴含了巨大力量的上古灵物，使用得当便能对妖怪有极强的震慑作用，这样的东西，一般人怎么可能驾驭得了？陈铮又将长荷视为恩人，除了他，还有谁值得陈铮死也要将东西送出去？”
墨维言罢，房中一片静默，末了，羽阙望向了那个惴惴不安的老人。
老人对上他的目光，踌躇再三，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说的长荷，便是我的孙儿怀歌吗？”
“怀歌？”羽阙神色一动，“老人家，这从何说起？”
老人小心地觑着他的神色，颤巍巍道：“以前，听怀歌的朋友这么叫过他，长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
三愿微眯双眸：“您的孙儿怀歌，可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深蓝发色，喜欢笑，整日里穿一身长氅？”
“.....对。”老人微微点头。
墨维诧异道：“还真是，言风，长荷，怀歌，这人究竟有多少身份？”
羽阙走上前去，在老人面前蹲下身，放缓了语气和声道：“老人家，方才陈铮从你这里取走的那柄戟是哪儿来的？”
老人望着他，浑浊的眼睛泛起抹戒备，他没有回答羽阙的问题，而是试探地问道：“阿铮，我看他受了伤，听你们方才说，阿铮.....阿铮他出了什么事吗？”
羽阙神色有些复杂，顿了一下，他笑了笑：“陈铮没有死，可是他做了错事，被官家带走羁押了。”
老人眉尖一颤，忙道：“阿铮不会害人的......”
“人总会犯错，”羽阙轻轻握住老人的手腕，微微昂首望着老人，温声道，“可能.....他只是做了他觉得最重要的事，可是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受罚。”
“老人家，那柄戟是哪儿来的，陈铮要送往何处？”
老人踌躇着，神色躲闪，久久没有应声。
羽阙耐心道：“是和怀歌有关吗？”
老人不敢看羽阙的眼睛，却没有否认。
羽阙安抚性地拍了拍老人的手背，缓声继续道：“老人家，此事牵扯重大，您须得同我们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