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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暗涌 1

皇帝要御驾亲征。

听到荀彧转述天子的这个建议,屋子里的人都为之一楞。

这里不是尚书台,而是荀彧的私人府邸。只有在商议最机密的事情,荀彧才会选择在这里会客。此时在屋子里的只有四个人,他们代表了许都城内最高的实权。荀彧刚刚向其他三个人转述了天子对官渡的一个小提议。

“陛下是打算投袁吧?”

曹仁忍不住率先开口说道。军人的思维,总是比较简单。在他看来,天子显然是打算打着御驾亲征的旗号离开许都,跑到官渡,再伺机去投靠袁绍。不过他自己又想了想,否决了这个想法。

且不说司空府会不会允许天子北上,也不说汉室能不能顺利脱曹投袁。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天子成功投到袁绍阵营,是否处境会比许都更好?要知道,早在曹公之前,袁绍的心腹田丰就曾提议收留汉室,结果被袁绍一口否决。那位大将军对汉室的不屑态度,可见一斑。

“问题不在于陛下想去哪里,而在于他提这么个荒唐的建议,到底想干什么……”

郭嘉一手支着大腿,一手捏着下巴。对于天子这个突兀的提议,连他都感到有些难以把握。

有汉一朝,御驾亲征这种事只有高祖刘邦、武帝刘彻和光武帝刘秀三人干过,而且这三人全都是在完全掌握朝政和军队的前提下,才敢挥师离都。眼下的汉天子一无实权,二少权威,俨然一个傀儡,却也要说御驾亲征,未免有些可笑。就好像一个穷光蛋,却要学豪商说要大宴天下一样。

曹仁想得烦闷,一捶桌子:“既然那位陛下如此积极,咱们索性把他绑到阵前当肉盾,一路推过去。袁绍那老小子胆敢放箭,就坐实了反贼之名,岂不快哉!”

郭嘉哈哈一笑,又摇了摇头。曹仁这说法粗率大胆,但不无道理。汉室虽衰微,毕竟还是天下之共主。当年关东诸侯联军讨董,如果董卓旗帜鲜明地亮出天子,以大义名分讨伐叛军,联军必败。可惜那个粗鄙的关西汉子不懂政争之道,终致败亡。

不过今日的情势,又略有不同。曹公的对手,是四世三公、声名煊赫的袁氏一族。曹军固然可以把天子抬出来助势,袁绍同样可以站出来指责曹操矫诏,或者干脆另外扶植一位天子——他手里刘氏宗族可不少呢。天子这枚棋子,对付袁绍可不是这般用法。

再者说,假如天子去了前线,曹公必须从本来就处于劣势的兵力分出一部分来保护——或者说监视——天子;还得考虑一旦战败,如何裹挟天子安全后撤……总之麻烦多多,好处却少之又少。

“文若你真的没听错么?”郭嘉问。

“我倒希望我是听错了。”荀彧苦笑道。如果天子要求在某些重要职位上安插雒阳系的官员,或者掌握一支宿卫,甚至要求更多政治权力,这都可以理解。可天子偏偏提出这个御驾亲征的荒唐要求,让他十分困惑。

曹氏阵营最具智慧的两个人,因为傀儡天子的一句话而陷入苦苦思索。这时候,在屋子的角落里悠悠传来第四个人的声音:

“诸位想的可都岔了。”

三个人一齐把视线投过去,看到一个老头子跪坐在角落里,裹着貂裘,含含糊糊地说道。不用问,这人自然是被董承称为“老毒物”的贾诩。

今日议事本是机密,贾诩这新降之人本来是没资格的。但荀彧还是派人把贾诩请来了,希望能借重他的狡黠智慧。贾诩和郭嘉不同,郭嘉是螳螂,手段犀利而大胆,明快酣畅,从不拖泥带水;而贾诩却是一只圆滑老到的蜘蛛,在阴暗处不露痕迹,于无声处悠然布局,等到对手惊觉之时,已然深陷罗网,

他自从带着张绣投诚之后,一直安静地蛰伏着,谁都不知他想干什么。因此郭嘉也赞同把他请来商议,想摸摸这老家伙的底细。

此时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曹仁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贾先生,你有何高论?不妨说来听听。”随即用手指在嘴边比划了一下,补了一句道:“不过请先把那条流涎擦去吧。”

贾诩抬起袖口,把那串快滴到地上的口水擦干净,歉然道:“上了年纪,肺木阳虚,嘴角松弛,总是不免的,不免的。”荀彧和郭嘉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这老头子装病已经入戏太深,年头太长,恐怕他自己都不大分得清楚真假了。

许都城里曾经传过一个笑话,说贾诩出生的时候,有名医专门诊看过,说这孩子体弱多病,病根无法根除,只能苟延残喘七、八十年而已。

贾诩擦拭干净,缓缓说道:“张君侯与曹公本有嫌隙。然而如今曹公却对其如此信任,请问这是什么道理?”曹仁恼怒地伸出大巴掌去拍他的肩膀:“我说老贾,你糊涂啦?咱们说陛下的事呢,能不能别老念叨你那位张君侯?”

贾诩却恍若未闻,自顾絮叨着:“设若张君侯突然举军投效,曹公必然心生疑窦,难以信交。是以当日董承作乱之时,西军入城深入腹心,许都阖城皆在张君侯一掌之中。可他平定祸乱之后,敛兵掩旗,自引军退去,世人方知君侯忠义。”

荀彧、郭嘉同时颌首。西兵入城,绝对是一次极为大胆的操作。谁也没料到,与曹公血海深仇的张绣居然突然反正,杀了董承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放着近在咫尺的司空府不入,乖乖退出了城去。一直到那时,荀彧才算是对张、贾二人真正放心。

“所以我一直对张君侯说,先有大疑,始有大信。”贾诩说到这时,把声音略提高了些,“张君侯能如此,别人亦能。”

曹仁疑道:“你的意思是……陛下不是真的要去官渡,而是在政治上做个姿态。打算借此取信曹公?”

“调皮的小孩子闯了祸,总会试图表现得很乖巧,免受责罚。”贾诩的话从来不肯说得直白,拐弯抹角,躲躲闪闪,但偏偏在座的人都听懂了。

董承之乱被荀彧控制在一个非常小的范围内,雒阳群臣没有遭到大清洗,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天子参与了这件事——但这不代表曹公对天子没有想法。董承之乱后,借住在司空府的皇帝一定惶惶不可终日,不知曹公的愤怒何时以何种方式落下来。

所以皇帝只得主动示好,打出“御驾亲征”的旗号。这样一来,汉室将与袁氏彻底决裂,让后者在名义上变成叛军,必会让其军心沮丧,人心浮动,彻底得罪袁绍。

这是汉室向曹氏缴纳的一份投名状。惟有如此,曹公才会真正相信汉室已屈服。

这时荀彧开口了:“纵然天子有此一想,曹公也未必会应允此事。”

“答应不答应,又有什么相干?重要的是,让曹公体察到陛下这份体恤之心,也就够了。”贾诩淡淡说道。他轻轻咳了几声,把视线转向郭嘉,“再者说,曹公当真不会应允么?”

若论臂助,荀彧是曹公的肱股重臣;但若论心腹,却谁也不如郭嘉了解曹公更多。郭嘉听到贾诩发问,纤细的手指伸进乱发里抓了一抓:“贾公为何有此一问?”

贾诩没有回答,反而突然又把话题扯远:“袁绍军中,必有见过陛下天颜之人吧?”

“可着实有不少人。”也只有郭嘉能跟上他飘忽不定的思路。

“袁氏四世三公,世代皆食汉禄。若他们能有机会觐见陛下,奉忠输诚,也是一桩美事啊。”

贾诩没再继续说什么,重新把双肩垂下去,把双眼藏在层层叠叠的皱纹里,几乎看不清到底是睁着还是闭着。郭嘉听到这话,先是哈哈大笑,随即笑容一敛,手指着老人鼻子道:“你这个家伙,真的是太危险了。”贾诩不置可否,跪坐在原地宛若一尊翁仲石像。

荀彧脸色却有些沉重:“奉孝、文和,此事有些太过行险,我以为不妥。”郭嘉摆摆手道:“倒也不急于一时,待我到了北方,与主公商议便是——若是主公首肯,贾公你可不要袖手旁观呐。”

贾诩徐徐拂了拂袖子:“张君侯也在军中,我自然要看顾他。”

这三个人讲的话如同打哑谜一般,把曹仁听得一头雾水,急得插嘴道:“你们三个到底在说什么?一会儿袁绍一会儿我大哥一会儿又转到张绣那里了,咱们不是在说陛下么?”

三个人都看着曹仁,似笑非笑。曹仁也不是蠢货,细细琢磨了一番,不禁瞪圆了眼睛:“你们……真的打算搞什么御驾亲征啊?”

“不,不会有什么御驾亲征,陛下会一直留在许都。”郭嘉狡黠地摩挲着下巴。荀彧暗自叹了口气,郭嘉都这么说了,恐怕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曹公这次对袁绍开战本就是一次豪赌,他不会介意再下一注大的在上头。

可是,贾诩为什么要从中推动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荀彧转过头去注视贾诩,发现那个人身上永远笼罩着一层薄雾,从未让人看清过。

贾诩似乎觉察到了荀彧的担心,再度睁开双眼,慢吞吞道:“荀令君,在下正好还有一事相求。”荀彧问他何事,贾诩说可还记得司徒王允么?

司徒王允,这个人荀彧怎么会不记得。在董卓祸乱朝野、群雄束手之时,这位汉室忠臣一手筹划,劝诱吕布,诛杀董卓,几乎凭一己之力把整个汉室扶起来。可惜后来王允不懂安抚之道,为群龙无首的西凉军所杀。至此朝廷倾覆,当今天子不得不开始了尊严丧尽的流亡生涯。

讽刺的是,一手造成这一局面的,正是眼前这位贾诩。他一言劝回了本欲逃回家乡的西凉将领们,反攻长安。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贾诩才是杀害王允的主谋。

他这时候突然提出王允的名字,让荀彧和郭嘉都心生警惕。

贾诩道:“当日李傕郭汜攻入长安,我阻拦不及,结果王司徒和三个儿子以及宗族十余人惨遭戕害,至今思之,仍旧痛悔不已。前一阵我无意中访到,王司徒有个哥哥,膝下二子,一个叫王晨,一个叫王淩。他们侥幸逃出长安,回到并州祁县老家。这等忠臣遗孤,朝廷不该忘记。”

荀彧不知道贾诩是良心发现,还是别有目的,不过他这理由冠冕堂皇,倒也无从拒绝。

“以文和你的意思,朝廷当如何表奖?”

“此天子事,在下可不敢置喙。”

荀彧听明白了,贾诩这是要给天子做个人情,委婉地缓和君臣之间的敌意,顺便给各地大族示好,表明他不只是乱汉之臣,也会维护名士遗苗。看来,这个家伙毕竟也是对自己的坏声明有所顾忌,打算洗白一点啊。

祁县王氏在并州是有名的大族,袁曹大战在际,这样的家族如能拉拢住,对曹军大有好处。这个人情,倒也值得做。

“我知道了,我会禀明天子的。”荀彧回答,贾诩连忙伏地致谢。郭嘉饶有兴趣地盯着贾诩的动作,好似盯着一截被蛀空了心的木桩——表面看是截烂木头,里面藏着多少虫蚁,可是谁都不知道。

“该不该让他也看看那几幅画像呢?”一个念头掠过郭嘉心头。

赵彦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到少府存放内档的曹属前。他身子不算健壮,这一段路跑得肺部有些辣辣地疼,不得不放缓脚步,慢慢呼吸以平复心情。

这里虽然号称是少府曹属,可其实只是两间破烂不堪的木屋,分成左右两厢。窗棂与门框都歪歪斜斜,屋顶的青灰瓦片杂乱地堆叠在一起,上一次大雪把上头压塌了几个洞,还没来得及修补,只用一片麻布半遮住。

一想到上次大雪,赵彦眼中不由得一酸,那是董妃去世的日子啊。她那一天死的何等无助,何等凄凉,最后连尸身都不知道葬于何处。从此赵彦每次看到雪,都会觉得心如刀绞,因为每一片从天而降的晶莹六出,都可能是董妃的坟塚。

赵彦深吸一口气,推开木门。门没有锁,没人会对这种破落地方感兴趣。他踏进去以后,一股浓郁的竹纸的发霉味扑鼻而来,屋子里倒是不暗,因为屋顶漏了好几处大洞,几道光柱垂射而下,照出屋子地面上的数摊圆锥形积雪。

朝廷历朝内档文书卷帙浩大,在这里积存的只是一小部分。可即使是这一小部分,已然把整个屋子填塞得满满当当。几十个阔口的柳条筐和木箱中全是竹简、木简和绢纸,有的编串成卷,更多则是散乱地扔在各处。这些东西全无编类,摆放杂乱,负责搬运的人根本就是漫不经心。

但话又说回来,在这个时代,能有人把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无用之物搜集起来,存放一处,已属难得。

赵彦挽起袖子,开始猫下腰去检查。在少府这段时间,他跟着孔融学了不少东西。比如说策、制,敕等天子颁文都是用绢,章、表、书、状等朝廷行文用木简或麻纸,等而下之的是诸曹掾的吏事案牍,皆用竹木简。所以他只盯着那些竹木签子就可以了,其他的可以弃之不管。

纵然如此,这工作量还是不小。这样的冷天里,赵彦居然找得汗流浃背,前后翻了一个多时辰,眼睛酸疼不已,可还是一无所获。

赵彦坐了一会儿,捶了捶有些麻木的大腿,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要找的,是各地织物在少府的备案记号,这个不是日常行文,往往数朝不易,百十余年都,所以它的载体不应是简,而是要刻在金石之上,之前的思路错了。

想到这里,赵彦复又起身,在屋子里翻腾起来。就在这时,忽然屋外传来脚步声。赵彦大惊,他可没想到平时老鼠都不愿意来的少府曹属,今天居然破天荒有人过来。

严格来说,他属于擅入记室,要是认真起来,也算是一桩罪名,许都卫少不得又会怀疑,赵彦可不想再给陈群添麻烦。他左右看看,忽然发现在阴暗角落里有一个大木箱子,箱子极大,他掀开箱盖一猫腰跳了进去。

他刚跳进去,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彦悄悄抬起箱盖的一条缝,看到进屋的是一男一女。女的他认识,是废帝刘辩的遗孀唐姬,男的似乎是个军人,年纪似乎比唐姬还小一点。那名军官背对赵彦,看不清面貌。他身材魁梧,比唐姬足足高出两头,可是两条手臂一会儿抬起,一会儿垂下,显得局促不安。

“莫不是唐姬耐不住寂寞,也想改嫁了?”赵彦暗想。寡妇再醮,这倒无没什么出奇之处,但一位帝妃动了心思,这却是有汉以来头一遭。

可是唐姬的第一句话,就打破了赵彦的猜想:“听说你昨天随郭嘉与杨太尉出城?”唐姬的声音很冷漠,比这屋子还要阴冷几分,怎么也不可能是见情人时的语气。

军官连忙躬身道:“此系公务,不敢怠惰。”

“是啊,又是个雪夜。你总是雪夜执行公务,真是辛苦了。”唐姬的话满是嘲讽。说完以后,她昂起头,透过屋顶漏洞朝天空看去,口中喃喃:“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的风寒,可有董姐姐死的那一晚冷?”

听到这句话,军官更加不安,不由自主地向后靠了一步。面对这位废帝之妃,他总是束手束脚。听到董妃的名字,在箱子里的赵彦也是手腕一抖,好险没撑住箱盖。

唐姬没有继续追问,她把瘦弱的身躯靠在柳条筐旁,直视孙礼那年轻的脸庞:

“你昨晚出城,曾经寻得几幅画像交给郭嘉,里面画的是什么?”(未完待续)

三国机密上:龙难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穿越小说,笔趣阁转载收集三国机密上:龙难日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