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漫说世事，沧海遗珠万古同
副题：慕贤才左王谦逊
左谷蠡王伊稚斜仍是保持着他简约悍练的风格，巡边轻车简从，除赦嗜利陪行和五名侍卫外，随身所带只有一辆载运粮草物资的板车，一辆家眷乘坐的简易轩车，没有女眷，没有卤簿仪仗，甘屈罗正纳罕呢，兜的看见左王身后两名体态秀雅的卫士：阿兰达，玉兰！俩人均着戎装，英姿飒爽。en8..因左王没有荐介，甘屈罗也便装作不识，先恭谨地让左王进行帐。“赶了几天的路，都乏了。简单安排点吃食，早食早歇着。”左王面无表情，冷冷地吩咐说。甘屈罗唯唯退出，去到赦嗜利宿帐，紧绷的心绪便完全松驰，打着哈哈问：“菖蒲大万长近来可好？晚上小酌两觥？”“不可，不可。”嗜酒如命的赦嗜利竟大遥其手，“左王约束甚严，在敝地菖蒲海巡视滴酒未沾，老兄万不可违拗。”“诺，诺。”甘屈罗若有所思，遂问，“前日左王与你我饯行何等随和，今却又如此肃严，颇令老甘摸不着头脑。”“嘘，老兄可不要乱讲。”赦嗜利作出惊惶四顾状，悄声说，“左王城府甚深，阴鸷狠辣。老兄常年生活在中原不甚知情，看在我俩素有私交份上透露一二。万长可要仔细了。”甘屈罗称谢不迭：“嗜利万长多指教，老甘谨记，无他事先就告辞啦！”辞别赦嗜利，甘屈罗越想越觉得左谷蠡王不好侍奉，得倍加小心才是。
诘旦一大早，甘屈罗便赶往左王帐省见。侍卫称：“左王天不亮就出帐啦。万长可候于此。”甘屈罗只好恭立帐门。良久，才见左王和两名乔装了的佳丽款款走来。“老甘早啊。”左王远远地招呼着，语气不冷不热。“左王早，左王早。”甘屈罗受宠若惊也似，轻手轻脚随左王入帐。“饭后，听汝述职。en8.”左王语约意简。甘屈罗欲言顿止，只得恭身却退，候在帐外不敢远离，直到日上三竿，复得左王召见。
“小奴履命以来，忽忽半截。”甘屈罗按着昨晚反复揣摸的措辞，刚出口，便见左王挥了下手，忙又噤声。“有何新政？”左王直目视远抹了抹额头，看也没看左侧仄坐的甘屈罗。
甘屈罗哆嗦了下，好在见多识广，反应机敏，他边思边组织着文辞：“新政，优民者一，卫民者一，勤民者一。”一对小眼不时地睃着左王，见左王没甚不良反应，胆气渐壮，吞吐也大方利爽，刚要细细解说，又见左王挥了下手，只好打住。
“何效？”左王依然目不旁逸。
左王右侧的赦嗜利悚然危坐不敢稍动。甘屈罗额上也渗出了密汗，不敢擦拭，连忙接口说：“施新政，净增丁口四百余。”见左王脸色暗沉，又忙补充，“四百三十二口；全胜丁零，歼敌四千，缴羊八千零四只；组建精兵团九百人。”说至此，甘屈罗见机住腔，颤颤兢兢地望着左王。左王似乎听得入了兴，甘屈罗陡地停住，便有些狐疑地问：“毕了？”“小奴禀毕。”甘屈罗起身毕恭毕敬地回答。左王挥挥手，等甘屈罗躬身倒退出帐，又向赦嗜利扬扬下颏，赦嗜利马上知趣退出。
“哥哥太严苛了吧，看老甘大汗淋漓的样子。”挨着左王左边坐的阿兰达忍不住地说。“这些老奸巨滑的家伙，不给点颜色瞧瞧，日后如何慑服得住？”左王说着去拉右边的玉兰。玉兰闪身让开，说：“奴给左王斟茶。”借机站了起来。“免了。”左王有些懊恼，脸上却不动声色，也即立起，“我们出去转转看看，不能只听老甘一面辞，冠冕堂皇的。”
守在帐外不远处的甘屈罗刚喘了口气，听说左王要亲访，赶紧鞍前马后地张罗，先引左王到了温圈。“设计容量一千只，现在里面放了四千八百只，挤得不得了。”围着温圈转了个周遍，甘屈罗介绍说。“具体些。”左王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
甘屈罗诚惶诚恐，如同受了温圈内热气的熏蒸额上霎时冒出了汗。他近乎感激涕零地说：“从丁零那儿缴获的羊只除了返酬民捐、抚恤伤亡、嘉奖战功，其余的都集中饲养于此。旁边是正在新建的温圈。”“谁的主意？”左王断问。“张西使，张骞的主意。”甘屈罗见左王兴趣盎然，顿是来了兴头，“神了，左王，五百牝羊打败丁零二千羝车。”左王瘦削的脸上肌肉颤了颤，齿间缓缓迸出：“旷古未闻战术。”
走进器械房，里面三座熔炉蒸汽腾腾，工匠们正光着膀子轮番锤锻即将成器的刀、剑、戈、戟，阿兰达和玉兰早闪身房外。甘屈罗见左王脸色陡然阴沉，忙解释说：“丁零势强，抬腿可到北海。他们说来就来，我们必须加紧强兵讲武。”“谁的筹画？”左王颜色少舒。“张西使。”左王的脸色变化当然逃不过甘屈罗的留心观察，便殷勤备至地适时往外让着左王，“房内太热，请左王移尊。”
“强国安民法道。”左王沉吟着，问。“张西使现在何处？”
“在金山建堡。”甘屈罗双睛刻不敢离左王容，始终据左王颜色表辞达意，至此便大胆称答。“唔？”左王终于抑制不住诧异色，“建堡？看看去。”
对于甘屈罗来说，使团是他的依傍，是朋友；而对于诸如左谷蠡王等大匈高层统领来说，使团是他们的羁押犯。张骞也深知这一点。他原以为伊稚斜例行巡边，随意看看也就打道回府了，万没想到左王竟亲自到了石堡施工现场！而且伊稚斜身侧那个白净俊雅的侍卫，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却也顾不得多想，因为他要边陪同左谷蠡王视察边应付这位亲贵的垂问：“石堡何时峻工？容纳多少兵士？水粮有无保障？烽火设置何处？”在甘屈罗眼里，左王完全没有了盛气凌人派势，倒像个徒弟谦虚好问。
石堡傍山而建略成弧形，从下往上一体都是山石磨琢人工切合，现已封顶，正在围筑女墙，不久即可交付使用。左王走到堡后壁样陡立的峭崖前，端详刻时，赞许地说：“石堡前阻要冲，后依陡崖，易守难攻。扼亢拊背举措。”转向甘屈罗，“扼亢拊背举措呀！没想到张西使如此尽心！你能争取他们的支持与协理，把北海打造得雍和升平，孤甚欣慰，甚心安！”遂拉起张骞的手，“击寇仇，救濒危，抚弱寡，安人心，稳大局，张西使功不可没！”扫视着环立的人群，陡地提高了嗓音说，“张西使雄才大隽，经天纬地，可惜啊，不被大汉重用！今晚设宴，孤要犒劳功臣！”
张骞两眉紧锁凝思，默默地伫望着，直到在甘屈罗陪侍下左谷蠡王一行背影隐下坡去。“汉平，伊稚斜宴客，到底安的什么心？”张瑾有些担忧地问。“晚上要不要多带几个兄弟？”甘父紧跟着建议。张骞摇摇头，“我有个判断，伊稚斜很有可能是在拉拢人心。”看张瑾、甘父一脸不解的样子，果决地说，“顺时立命，见机行事，干活吧！”“汉平，我们给匈人建成如此坚固的堡垒，将来恐怕于我不利。”张瑾悄悄说。“仲瑾虑的是。”张骞故意卖了个关子，“我自有破堡之法。”张瑾挠挠头，随手拿起铜钎，再不多问。他知道，自己虽然和汉平亲如兄弟，但有些不该问的事，他是不会问的，除非张骞主动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