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利剑在诸多魔物之间游走, 干脆利落地划过它们的脖颈，剑身被魔物的黑色血液沾染后更加光洁漂亮。
“是剑大人！”
躲在屋子里的小孩子悄悄欢呼。
虽然死了好多人，但有剑大人在，剩下的人应该能活下来吧……
沈飞霞内心却没有一点希望。
虽然她斩杀魔物后力量会更强, 但她不可能永远守在这个村庄里，也不可能杀尽天下魔物。
刚开始有些不适应，如今一次带走几十条命, 心静如水。
杯水车薪而已。
“找到了！在那边！这次一定要把它给毁了！”
沈飞霞一听见这声音，就条件反射想逃。
但是这里还有许多普通人……
沈飞霞浮在房梁上, 看着魔物们围拢过来。
虽然变成了剑, 往常学的招式都还在, 杀起魔物来也不算吃力。
或许是因为她比较特殊，于魔物而言是天敌，剑锋指处, 所向披靡。
最近它们学会了新招数, 用活人挡她的剑招。
为了方便, 魔物们手里的肉盾都是些孩子。
沈飞霞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不可避免被喷上了腐蚀性极强的黑雾。
行动迟缓，满心杀意。
沈飞霞只能竭力控制住自己。
“那不是斩妖剑吗？”
沈宗主突然愣住了。
姜萝还没走近, 就看见那剑如乳燕投怀，直直朝她胸口扎来。
“前辈！前辈！”
剑身不停震动, 激动到了极致。
停在姜萝面前，剑身扭扭捏捏，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前辈, 阡陌怎么样了？”
“沈飞霞？”姜萝有些意外。
“是我是我！”
“阡陌没事，在养伤。”
沈飞霞现在还不能说话，两人神念交流。
见沈宗主看过来，沈飞霞连忙躲在姜萝身后。
沈宗主也没出声，几点剑气激射而出，那些威胁沈飞霞的魔物死了一地。
“这些都是最低等的魔物，高阶的很快就会赶来的。”
沈飞霞已经被追捕出了经验，怕姜萝会被她牵连，便挑了个方向，先走了。
“前辈，要是我死了就是回家了，求您转告阡陌，说我什么都好，让她放心。”
沈飞霞飞得极快，很快就消失在天际。
姜萝设了隐匿阵法，藏在一群普通人中。
沈飞霞魂魄上的功德之力愈发浓郁了。
她变成了剑灵，不知道都经历了些什么。
这种阵法不知道能不能挡住魔物的探查……
看着挤在一起眼神惊恐的人类，姜萝叹了口气。
“低贱的小虫子。”
一个全身烈焰的魔物大步走了过来，两拳锤开姜萝布下的隐匿结界。
“愚蠢。”
“九天神雷——”姜萝召唤雷霆的法术还没念完，就被沈宗主打断。
“这魔物已经超过了化神期，你先带着他们走吧。”
“快走。”沈宗主又催促了一声。
姜萝便把这里躲藏的普通人都收了起来。
修真界有袖里乾坤之法，修为高的前辈可以把修为低的收进袖子，姜萝收起百十个凡人不是问题。
就是收不了太久。
逃了没多久，就听见轰然巨响。
沈宗主，怕是凉了。
姜萝寻了个地势幽僻的地方，把那些人安置起来。
然后去找沈飞霞。
驭剑之术，顷刻间可飞过千万里，一时间沈飞霞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妈的又迷路了。
做剑好累。
姜萝路上遇见了不少仓惶的修真者，他们有的护着人类，在杀魔物，有的在联系宗门前辈，希望可以求到救援。
然而这片大陆，目前最后一个飞升上去的人是破月妖帝，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这么久都没人飞升上去，上界会觉得这方天地潜力已尽，不会花费大量的资源来援助，就算破界而来，这方世界也等不了那么久。
姜萝还在找沈飞霞的时候，沈阡陌找到了从心。
“破月妖帝的秘境已经开了，我听说只有天地灵物能进去。”破月妖帝虽然本体是兔子，最核心的本源和从心一样，都是天地灵物。
每一个天地灵物出生，必然有属于它的使命。
但这个使命需要它自己摸索，活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从心觉得自己比起破月妖帝来说，差得太远了，没有什么优点可言，如果没有天地灵物这一身份，他和普通的妖族没有区别。
相比之下，沈阡陌如一块待琢的璞玉，锋芒毕露，她一定会像破月妖帝那样，为这方世界找到出路。
“是啊，小白你一定能进去的。”从心摸了摸沈阡陌的头。
“你去吧。”沈阡陌说得十分坚决。
“你不欠我什么，本来就不应该把本源给我。”沈阡陌拿爪子拍了拍从心的脸。口气温和下来，像一个老大爷在从容告诫自己的孙子。
“我已经多活了这么久，很满足。”
从心突然把沈阡陌抱起来，举在身前，上下晃动。
“你在说什么傻话？”
故意放大了音量，轰得沈阡陌耳朵嗡嗡作响。
都是傻话傻话傻话的回音。
“我要把本源还给你，本来就是你的。”沈阡陌即使满脸肉都在颤动，还是倔强地吐出了想说的话。
“给你了就是你的，想还给我，做梦。”
从心拎着虚软无力的沈阡陌，像捏着一只病猫。
“小白，姑姑要是骂我，你要替我说几句好话。”
从心突然把沈阡陌揽在怀里，语气也温和了下来。
“哥哥没用，没有及时救你，也救不了妖族。就算我是完整的白虎，也比不上你。太过柔软的心，没有办法承担起重任，所以，都交给你了。”
“滚开啊，谁是你妹妹……”沈阡陌一个飞踹，又被从心捞进怀里。
“我没了本源也不会死。生于天地，归于天地罢了。”
“滚开啊！我不要！”沈阡陌想挣扎出来，却被从心按在怀里好好撸了一顿。
“过个千百万年，你就又能看见我了。”从心低叹了一声。
要是让姜萝知道，一定会把他暴打一顿。
但做选择，就要顺从心的指引。
二选一，此刻他和沈阡陌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得了完整的本源才能进破月妖帝的秘境。
从心愿意让沈阡陌活下来。
“停下来，我让你停下来！”
沈阡陌十分抗拒从心传给她的本源，然而她终究挣脱不了，只能看着从心由人形变成了黑虎，渐渐消失。
“妈的。”
沈阡陌的伤势尽数复原，却蹲在地上发起呆来。
和从心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甚至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没有半点负面情绪。
总是带着笑。
见沈阡陌出来，妖族前辈都有些意外，又觉得很正常，也没说什么。
“等你成道，日后说不定可以复活从心。”
外界已经彻底变成了荒芜，在所有妖族一致同意下，关闭了结界，打开了破月妖帝的秘境。
最后一层，只有天地灵物能上去。
沈阡陌在众多期盼地目光中进了最后一层。
不成功，毋宁死。
姜萝看着显示着任务目标定位的小红点突然消失，开始疯狂戳姜帅哥。
【帅哥，在吗】
【帅哥，在不在】
【帅哥，定位是不是坏了】
【帅哥，在吗】
【不在，没坏，死了。】姜帅哥回复了一句，再度失联。
姜萝陡然有些窒息。
从心怎么会死呢？
“妖帝大人，魔物打开了位面通道，源源不断涌进我们的世界，人族和妖族都无法与之相抗，死伤惨重，祈求大人能为我们指引一条生路。”
沈阡陌恭恭敬敬跪下去。
“你的本源来自何处？”破月妖帝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后天形成的天地灵物。
“家兄。”
“如今可安好？”破月妖帝的分魂又问了一句。
“已经消散了。”
“日后自有缘法。”破月妖帝温声安抚了一句，让沈阡陌跟着她去取箭。
当日破月妖帝集万妖之力，一共铸造了三根箭。
射出去了一根。
带了一根飞升。
如今还剩最后一根箭。
“靠这根箭，我可以沟通本体，让她回来。”
“在这期间，却无力护持你们了。”
“多谢大人相救。”
沈阡陌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你们辛苦了，再撑最后一段时日，等本体降临，就能驱逐那些魔物。”
破月妖帝的化身需要天地灵物的本源才能激活，沈阡陌给外面的妖族传了消息之后，一直在秘境中，用本源供养破月妖帝的化身。
期间讲过她所经历的一切，和青霞宗的种种，被破月妖帝串了起来。
“沈真真体内有恶魔投的种子。”
“天道灵智蒙昧，摄了沈飞霞的魂魄来代替沈真真，最后却阴差阳错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天道试图自救而不得其法，连累了你们这么多人，还没挡住位面入侵，它是在自取灭亡。”
“它极度偏爱人族，想趁机一股脑儿端了妖族，又想挡住位面入侵，以为胜券在握，最后鸡飞蛋打，得了这么个结局。”
若是边城未破，沈宗主不离开，被魔物寄生的沈真真未必能打开位面通道。
若斩妖剑炼成，说不定真能斩灭妖族。
可惜，一时不慎，满盘皆输，没有人是赢家。
姜萝终于和钻进了深山老林的沈飞霞汇合，带着人族和妖族联合起来的军队，抗击魔物，不止有妖族前辈，还有一些化神期的修士，全都混在同一个队伍里。
妖族速度快，修真者飞行却要灵力，不知不觉中，妖族也会搭修真者一程，战斗中结下了别扭的情意。
小灰化形成功，很快就到了元婴期。
那一滴甘露效用非凡。
只是它一只眼睛变成了血色，化形后依然如此，五官立体，有些野性，加上脸上的疤痕，看起来冰冷而凶狠。
每每遇上魔物，他都冲杀在最前面。
顾擎苍之名，响彻各族。
温澜玉找到了温宁，奶娘却已经在保护温宁的过程中死了。
她已经到了会说话的年龄，迟迟不愿意开口，整天挥舞着一把小剑，在人妖混合的队伍中跑来跑去，和妖族幼崽一起玩耍。
傅宣和温澜玉聊了一次，开始重修。
既然残躯尤存，就能为人族、妖族献出一份力，多杀一个魔物也是好的。
生死攸关之际，爱恨情仇都单薄下来了。
只有手中利器才是根本。
抗衡魔物，护住尚存的人族和妖族，才是要务。
傅宣的功法是温澜玉传授的。
这让傅宣面对温澜玉的时候很复杂。
特别是看见温宁坐在温澜玉肩头上的时候，尤其难挨。
然而温宁从不正眼看傅宣。
她只有一个爹，永远都是温澜玉。
姜萝持着绿猗，在魔物中威名赫赫，沈飞霞诛魔剑之名同样令魔物肝胆俱裂。
人形恶魔不太愿意动手，太容易引起天道的疯狂狙杀。他要是出手可以杀掉那些蹦哒的人族和妖族，同时也会被这个世界拼死一击重创。
反正深渊每时每刻都有无数魔物诞生，位面通道安然无恙，这一方世界永远都有源源不断的魔物。
他只需要坐享其成就行了。
虽然座下的恶魔将死在一个剑修的自爆之下，但恶魔将这个东西，就像是蚂蚁里的头领，要多少有多少。
丝毫没放在心上。
坐视这一方天地，从天道到土著，从怀揣希望到渐渐麻木，绝望。
到时候说不定会有土著来拥护魔物，他又能多些仆人，彻底吞没这个位面。
以逸待劳，岂不美哉？
幽月森林彻底枯黄，呈现出一副死寂之色，沈阡陌也有些恍惚，日复一日把力量传输给妖帝的化身，维持着两界微弱的联系。
似乎能看见一点希望，算是从外界传来的厮杀声里唯一的慰藉。
终于有一只手划破虚空，姗姗而来。
她一身月白色帝皇冠冕，容色妍丽，不笑时是高傲漠然的仙宫女帝，一笑，便亲切起来了。
化身消散成一缕轻烟落在她指尖，破月妖帝读取了一些消息，又抚了一下沈阡陌的头。
“幼崽累惨了……睡会儿吧。”
沈阡陌化成本体，被破月妖帝抱在怀里。
徐徐出了幽月森林。
“又是你们这些蝗虫。”
破月妖帝手里抓着一柄金箭，含怒掷出。
“啊——”
人形恶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钉在了身后的尸山上。
那些尸体，都是他抓来的食物，不管是人是妖，只要是活的，都有心脏，有嚼劲，有口感，像糖豆一样，有事没事吃两个。
“腌臜的玩意儿。”
破月妖帝凌空而来，一巴掌过去，那恶魔连同尸山，都被拍进了泥里。
深不见底。
位面通道如同瓜蔓，被破月妖帝连根拔起，带来的那些魔物，通通被她碾成了灰。
“日后这一个位面就划到我的名下，谁要有意见，我就和他算一算玩忽职守的罪过。”
破月妖帝朝虚空中冷冷一瞥，微不可闻传来些赞同的声音。
又摸了摸怀里的白虎，破月妖帝朝妖群中望过来，“谁是这白虎的长辈？”
姜萝越众而出。
“小猫你过来。”
姜萝突然有些窒息，还是飞快过去了。
“辛苦了。”破月妖帝摸了摸姜萝的头，然后姜萝头顶上冒出来一对柔软的黑色|猫耳。
这他娘的…是故意的吧？
底下的妖族全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姜萝。
“这孩子耗损太过，寿元不长，早些飞升为好，我到时候收她做弟子，慢慢修补。你们也好生修炼，飞升后尽数来我的仙域，虽说不是什么仙宫宝殿，却也有个安稳地方落脚。”
“多谢妖帝大人垂怜。”
众多妖族、人族齐齐跪地，拜谢破月妖帝。
姜萝却听见破月妖帝在给她传音。
“等你脱离这方世界的时候，可以用本源把散去的天地灵物救回来。”
破月妖帝又传了姜萝救从心的办法。
“小朋友，好好干，前辈给你摸头杀。”
破月妖帝再度在万千生灵面前，温柔庄重的撸了一把姜萝的耳朵，似乎十分亲近。
姜萝内心复杂，目送着破月妖帝补好幽月森林结界后悠然离开。
“剩下的摊子，都交给你了。”
破月妖帝回眸一笑，千万种风情都明明白白诉说着，加油啊小朋友。
天道没了。
不知道是启动了什么自毁程序还是被破月妖帝弄坏了。
一时间四季有些混乱。
早上还是春天，晚上就变成了冬天。
妖族和修真者都能接受，普通人病了很多，修真者采药忙不过来，妖族就帮着采。
看起来都还和谐。
位面入侵暂时解决了，仍然有许多魔物潜藏在深山老林中，或者在人类、妖族中苟延残喘。
姜萝与人族的帝王、化神期的修士、妖族前辈等同聚一堂，开始商议日后的律令。
人修和妖修地位平等，划地分居，不得肆意屠戮。
二者不得干扰人族生活。
有破月妖帝的余威，这两条都轻松通过。
接下来划分领地，详细规定怎么交易物质、灵草等等。
都想给自己的族群多划拉一点利益，因此有些争议。
有姜萝调节，也很快解决了。
妖族得了三分之一的地盘，剩下的地方由修真者和人族共居。
温澜玉把青霞宗的新宗址设在了人族和妖族的领地交界处，并且表示收徒不分种族，不看资质，只要心性过关，都收。
一时间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重建的青霞宗里有温澜玉、温宁、傅宣、沈飞霞，加上一些幸存的弟子，勉勉强强撑了起来。
妖族也创立了宗门，统一授课，教妖兽认字，写字，用法决。
难免鸡飞狗跳。
姜萝从早忙到晚，整天团团转，焦头烂额。
幽月森林虽然枯萎了，依然划在妖族的地盘里，大家都习惯了幽月森林，常常来种点小树苗，花花草草，其中，以顾擎苍为首，每天都在这里播种，浇水，一丝不苟。
“很快就能变成大家想要的世界了。”
“虽然过程有些痛苦，但是在一天天向那个方向靠近。”
大局已定，得用的妖族也培养出来了。
姜萝再次找小黑赊欠了积分，兑换了十滴甘露，滴在幽月森林里。
枯木重生，上面还有温澜玉的五指印。
虽然它已经没了灵智，时间够长，总能想起来。
就在姜萝原来给妖兽们上课的地方，一株紫金草突破土层封锁，娇嫩地舒了舒枝叶。
许多各色的花慢慢绽开，干涸的石道里重新涌出溪水。
“大人！”
顾擎苍看着姜萝变回本体，焦急地追了上去。
然而姜萝速度太快了，顾擎苍就算变成了本体也追不上。
“以后，都要好好修炼，互相扶持。”
“大人！”顾擎苍看着姜萝深入幽月森林，想跟上去，又被阵法阻拦在外面。
柔软蓬松的草地上，一只幼小的黑虎重新睁开眼睛。
拿爪子揉了揉眼睛，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条件反射想哭。
“姑姑……”
从心在地上打了个滚，被沈阡陌抱起来。
“还记得我是谁吗？”
从心一脸懵懂，摇了摇头。
“还记得姑姑吗？”
从心点点头，强忍着眼泪，四处找寻。
“姑姑飞升了，等你长大，就能去找她了。”
后来沈阡陌和沈飞霞一同飞升。
青霞宗的驻地成了青霞宗的分部，虽然残破，也收到不少新弟子。
沈飞霞已经能化成人形了，最后那一眼还是落在那里。
山野静谧，温柔如昨。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有毒，写着写着会慢慢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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