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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开端

第二日一早,黎子何给妍妃送完药便去福秀宫找沈银银,她的事情尽快处理好为妙。

可能郑韩君前后打点过,福秀宫的人对沈银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再者黎子何是她师兄,还有医童的身份,过来看看也无人非议。

开门的沈银银难得的拿着一本医书,黎子何挑眉笑问道:“银儿看医书?”

“哎,师兄我最近可勤奋了。”沈银银关上门,回到撑着脑袋坐下,道:“应该说我老早就在勤奋了,就是师兄没看到而已。”

“哦?银儿变乖了?”黎子何轻笑,不知她又在耍什么把戏。

“师兄师兄,我问你个问题!”沈银银没回答黎子何的问题,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身边,缩头缩脑道:“呃,那个……那个……”

“你到底想问什么?直说便是。”黎子何看她吱吱唔唔,欲言又止,干脆打断直接说道。

沈银银的脸突然变得通红,支起脑袋倒了杯茶水,一气喝下,拍了拍胸脯,脸上还是粉红粉红,又窝回黎子何身边,深吸一口气道:“师兄你说男子可以和男子那个……那个什么么……”

黎子何拧眉,推开沈银银的脑袋,正色道:“你问这些作甚?”

学医之人,对男女之事自是清楚,可这种话怎能出口?还是说的男男之爱。黎子何不解的打量了沈银银一眼,怎么突然冒出这种问题来?莫非那郑韩君,是她看走眼了?

“银儿,身为女子,有些话不可随意出口,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哦。”沈银银的脸再次绯红一片,以前一直以为师兄是男子,因此这句话一直犹豫着没敢问出口,可就算知道师兄是女子,潜意识里将她当做男子的时间太长,好不容易才将原来自以为的爱恋变成单纯的依赖信任,这么直接问如此羞人的事,沈银银还是有些尴尬,默默转了个身,趴在桌上,心中仍是盘算着,男子与男子……

黎子何只见沈银银举起一只食指,再举起另一只食指,认真看着自己的手,却怎么对都对不上,不禁“噗嗤”一笑。

沈银银回过神来,恼道:“不对呀,这男子与男子……如何……”

“银儿,刚刚师兄说什么了?”黎子何故意绷着脸道。

“算了,那师兄,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沈银银甩甩手,拿起手中的医术,道:“骨头断裂,有可能接上么?”

黎子何也严肃起来,虽然不知道沈银银问这些作甚,仍是答道:“要看断裂的程度,已经时间长短,若是轻伤且救治及时,当然是可以接上的,可若拖延太久,会留下顽疾,若重伤,便是石药无医。”

“啊……你说师父会有办法么?”

黎子何摇头,只知道沈墨医术精湛,却不知晓具体精湛在哪里,往日她随他下山看诊,也都是些比较普通的病症,接骨一类,还真未见他做过。

“银儿,你今日怎会这么多问题?你想给谁治病?”

“哎……一个朋友,股骨断裂,不能走路,好可惜……”沈银银放下书,发呆看着窗外,想到在丞相府遇见的那名男子,白衣翩翩,斯文俊雅,永远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带着宽容的笑意,可是无法行走……

股骨?黎子何心中一沉,不愿多说,遂转移话题,问道:“银儿,今日我前来,也有一事相问。”

“咦,什么?”师兄还会有不明白的事情么……

“若是让你与郑韩君离开皇宫,你可愿意?”黎子何不愿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沈银银张大了嘴巴,没想到师兄竟是问自己这个问题,心里空了空,接着想到和郑韩君在云都玩乐的日子,逛逛酒楼整整小恶霸偶尔去郊外打打猎,好像日子也不错?点头道:“只要可以免掉一辈子窝在皇宫里,怎么都成!”

“好,那我先回去,记得今日说过的话。”黎子何干脆起身,未等到沈银银的回答便出门了。

沈银银颓然坐在桌边,走就走吧,跟在师兄身边也是累赘,反正姓郑的那小子也不敢欺负她!

想到这里,沈银银咧开嘴笑笑,收起医书打算放好,抬头瞬间瞥到桌底,刚刚师兄坐过的地方,好像掉下什么东西,连忙跑过去捡起来,是个小棉袋,素素的,灰色,果然是师兄的风格,拆开看看,原来是一袋粟容花种,下次见师兄还给她好了!

沈银银将棉袋上的灰尘拍了拍,塞到怀里,入里屋睡觉。

妍妃的药早晚各一次,黎子何出了太医院,再次前往妍雾殿。

小橘一见黎子何,忙笑着迎上道:“黎医童真是准时,娘娘刚好起身。”说着接过黎子何手里的药煲,款款入殿,又突地转过头来道:“黎医童愣着作甚?随我一起进来吧。”

黎子何垂眸跟上,其实药已送到,为何偏偏要他入内?

走入外殿便听到熟悉的尖细女声,“姐姐还真是单纯善良!那医童昨日被皇上唤去,今日皇上便在勤政殿整整一日,连早朝都未去,至今未曾进食,现在勤政殿外跪了一地的奴才,姐姐今早居然没问问那医童昨日发生何事?”

“黎医童不过是奉命替我送药,皇上的事情,当时我并未听闻。”妍妃的话语中,难得带上淡淡的怒气。

黎子何入殿便看到妍妃姚妃四目相对,互不退让,垂下双眸,安分站在一边。

“哟,还以为姐姐真的心如止水淡然出尘呢,原来也是有些好奇心啊。”姚妃放下茶杯,挑眉扫了一眼黎子何,艳丽红妆与妍妃今日的素面形成鲜明对比。

“奴才参见姚妃娘娘,妍妃娘娘,娘娘万安。”黎子何跪下参拜,今日,定是无法全身而退了。

“呵呵,你来得正好,给本宫说说,昨日皇上叫你过去,都发生什么事了?”

姚妃扬高的声音似是懒散,黎子何却分明嗅到危险气息,低头沉声答道:“回娘娘,皇上让奴才写字。”

殿内一时静默,姚妃没有接话,妍妃只是淡淡看着,好似神游窗外,太监宫女更是屏住呼吸,突地姚妃一阵轻笑,好似银铃作响,带着不深不浅的嘲讽,道:“如何?也让你写名字?写他的名字?”

“是。”

“接着呢?”

“奴才写了。”

“我问你接着呢!写了之后呢?他是笑是哭是喜是怒,还是,惧?”姚妃倏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一手狠狠掐住黎子何的下巴,让她抬起脸对着自己,手指上深长的指甲陷入黎子何的脸颊。

“皇上,他拉住我。”黎子何忍住疼痛,艰难地从牙缝间吐出一句话,仍是垂着眼睑,不想看到昔日亲如姐妹的女子如今化作丑恶刁妇的模样。

“然后呢?”姚妃显然已经急不可耐,手上力气更大了些,指甲已经染上黎子何的血。

“皇上,喊,黎儿。”

姚妃眼神一凛,手上用力,狠狠甩开黎子何的下巴,指甲划过之处,两道深长的血痕在脸上绽开。

“来人,给我拖出去打!”姚妃毫不掩饰恨意地瞪着黎子何,低声吼道。

马上有两名太监入殿,抓住黎子何便要往外拖,黎子何挣开跪下道:“奴才该死,惹怒娘娘,自请鞭笞!”

姚妃被她的话惊了片刻,以为是要求饶,未想到是要讨打,随即大笑道:“哈哈,还真是有自知之明,怎么,以为那些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在本宫这里奏效,会饶你一次?拖出去,本宫亲自打!”

夕阳散尽,天色阴沉,殿外凉风阵阵,黎子何跪在地上,垂首,闭眼,鞭笞,总比杖刑来的好,她的股骨,再受不得杖刑,否则恐怕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

妍雾殿仅有的几名太监奴才都站在殿外,姚妃带来的悦儿与她站在一侧,替她围上披风,姚妃手持长鞭,黑眸泛着冷厉的寒光,直直盯着黎子何。

“妹妹这是何必?不过是个小小医童,莫要脏了妹妹的手。”一边的妍妃皱眉,无奈劝解道。

“你也知道他不过是个小小医童,季皇后昵称是他这贱嘴可以唤的?今日不让他吃吃苦头,怕是长了脑子也不记事!”姚妃一眼瞪过去,毫不客气地反驳。

妍妃眸中波光闪动,不忍心地看了一眼黎子何,最终撇过双目。

姚妃得意一笑,抬手间便是一鞭,狠狠抽在黎子何背上,冷笑道:“凭着几个字便以为可以鱼跃龙门,痴心妄想!”

“你以为可以取代她的位置?没有人!”姚妃反手又是一鞭,恨声道:“任何人!都不可能!”

长鞭挥动的余音在空中嗡嗡作响,扫过地面,激起尘灰阵阵,黎子何绷直了身子,死死咬牙,不吭一声。

“在这后宫之中,若想生存,好好管住你的手脚你的嘴!”

啪,又是一鞭,扫过黎子何耳边,从上到下,由左至右,与刚刚那两鞭交叠,三条鞭痕,像在对人狰狞狂笑,慢慢渗出鲜血来,被抽烂的碎布染着血渍随风卷动,露出已是殷红的亵衣。

“不愧是姐姐看中的人,有骨气!”姚妃扬起手,正欲再抽一鞭。

“娘娘,娘娘,皇上……皇上在勤政殿昏迷不醒!”侧面窜出一名小太监,一边碎步奔跑,一边满是惶恐地喊着,声音尖细,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姚妃放下长鞭,交给悦儿,瞪了一眼黎子何,道:“走!”

刺眼的大红,带着一干宫女太监风一般离开。黎子何双耳嗡鸣,紧紧闭着眼睛,忍住背上疼痛,想要站起身,不过移动半分,全身便像要被撕裂一般,最终身子一歪,前扑在地上。

妍妃睁开一直闭着的双眼,连忙跑过去,长裙拖了一地的污渍,欲要伸手扶起黎子何,被一旁的小橘抢过,只得担忧问道:“黎医童可还好?”

黎子何勉强听清妍妃的问话,轻轻点头。

“我令人送你回去。”

天很蓝,尽管没有阳光,云很淡,尽管肉眼无法看见,鼻尖仿佛还有刚刚扑在地上的泥土气息,手上沾染的细碎尘土怎么擦都去不掉,黎子何闭着眼,想要摒去思想摒去疼痛摒去屈辱,这是,最后一次了。

冯宗英赶到小屋时只看到背上鲜血结痂,闭眼昏睡的黎子何,双眼顿时通红,是他错了,他以为借着相似的字来怀念曾经的欢笑,却不想带给别人的尽是苦难,是他拉黎子何入局,让他搅在两妃之间,甚至被云晋言注意到,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被他毁了!

“子何……”冯宗英的声音有些颤抖,轻轻推了推黎子何,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冯宗英长叹一口气,两道白眉深拧在一起,泛着浓得化不开的愁雾,看了看小屋四周,想要找点东西为黎子何清理伤口,却是一眼瞥到黎子何桌上的一摞纸稿,不由走上前去一页页翻看,这孩子总给人很多秘密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好奇。

纸稿该是黎子何默写的各种药材属性,冯宗英大概翻了一遍,正欲放下,脑中“叮”的一声,猛地将纸稿散开来,拣出其中一张,上书,粟容花。

粟容花,生于西南潮湿地带,喜阳。花开两季,一夏一冬,花色艳红,瑰丽无比,花香怡人,提神养气。本身无毒无药用。粟容花种,一花十粒,墨黑不规则状,可药用,多止痛,遇火化灰,无异味,然,药力四溢,不可长时嗅闻,否则易生幻觉,赖药成性,昏睡不起,猝死梦中。

冯宗英的手一抖,看到后面,愈加颤抖得厉害,想了想还在昏迷中的云晋言,折好了稿纸塞入袖中,忙到黎子何身边推搡道:“黎子何,粟容花种为何物?黎子何!”

推了半晌仍是毫无动静,冯宗英终是放弃,也再顾不得替他清理伤口,云晋言若当真猝死梦中……

冯宗英出了一头冷汗,踏着急步离开。

趴在床上的黎子何动了动,转过脑袋,睁开眼,眸中精光闪过,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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