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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最新更新

胤g现在宗人府玉牒馆当差。说起宗人府,那也是胤g在前世里把玩于手掌之上的一把利器,所以,到了这里,胤g的官差生活自是遂心应手,如鱼得水。

玉牒馆,可以说是宗人府的一个重要机构,主管编纂记录开宗皇帝以来的子孙名谱,包括婚嫁、生育、继嗣、封爵、授职、升迁、降革及死亡等等一系列宗室相关事宜,在地位超然的特殊机构宗人府中可谓举足轻重。故而,宗人府最高长官宗人府令一般由亲王担任,下属玉牒馆总裁亦为亲王或郡王。

现在的宗人府令是皇帝之嫡亲弟弟,忠顺王司空肇担任,司空肇年事已高,即便是早朝也常常托病不出,这宗人府的差事也是当得懒心没肠的,纪律十分松弛,皇帝来巡视过几次,每次都是蹙眉拂袖而去,碍于嫡亲弟弟的面子,没有发火,却是来一次就要将忠顺王召进御书房伤斥一次,忠顺王都是当面点头“好好好”,依旧是没有整改的动作。

胤g到职之后,发现这里的弊端的确非常严重。衙门里的大小官员们大多都是早上来了,泡上一壶清茶,端起一本所谓的公文或文件做勤奋状,然后在打瞌睡或发呆的状态中打发点一整天的时间。“混吃等死”成为常态,真正做事的人就反而被看做是“居心不良”之徒了。

这些都还是小事,关键在于这个王朝历经两百年,各种弊病积聚下来,虽然现在看着还是屹立不倒,但是似乎已经烂到了根子上,呈现出一派腐朽到堕落的气息来。

最严重的当属宗室问题。

这里的开宗皇帝建国伊始就发出豪言“我朝将永远延续下去”,在宗室制度上建立了在当时看来十分规范的分封制,简单地说,就是,皇帝的儿子都能封亲王,亲王的长子世袭罔替,所有其他庶子也能封郡王。只是,藩王不能干政,不能做官,不能结交大臣。换句话说,只能呆在封地上吃俸禄。老皇帝的儿子封藩王,新皇帝的儿子也封藩王,藩王的长子长孙曾孙都是藩王,于是,此王朝中的藩王郡王的数目急剧增加中。藩王的儿子们全是郡王,郡王虽然不能世袭,但是降一等袭爵皇帝一般都会批准,于是,藩王们郡王们无所事事,只好玩物丧志,沉溺于声色犬马,顺便猛生儿子,反正生的儿子不管嫡庶,都有国家俸禄可以吃。

这下子问题就来了,开国初期,玉牒记载的宗室人口仅仅只有五十八人而已,十年后迅速递增至两百余人,一百年后,递增了八倍,而两百余年后的现在,宗室记载的人口是两万五千余人,宗室俸禄已经造成了严重的财政负担。“天下无不亡之国”,如果此王朝延续下去,再过一百年,照目前这样的增长速度,宗室人口将达到二三百万,也就是说,占全国总人口的一成左右,而宗室这帮人,又全都是光拿俸禄不干活的寄生一族,在封地上作威作福,霸占良田,引发极大的民愤,纠葛不断。

皇帝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不过对于祖制却毫无办法,这种制度上的改革就是麻烦,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只要一说要废止这种分封制度,只怕就连他最忠心的臣子都有可能倒戈相向。

可能就是虑于此类种种弊病,皇帝才将当前最看重的青年才俊薛蟠派往宗人府任职,盼望以薛蟠铁面无私、敢说敢做的作风一扫宗人府里尸位素餐的积弊。另外,老六司空祀在此番宫廷之变中表现可圈可点,皇帝想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希冀以两人合璧,以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干劲打开局面,拿出解决的良策来。

那日之后,皇帝想着司空祀被凶狠暴戾的老大欺负多年,倒是可怜,就是封王也不算是特别的恩典,因为按照本朝惯例,皇子们大了都是要封藩王的,不如叫他在去封地之前历练历练,做点事吧,遂叫司空祀暂领了玉牒馆总裁的差事。皇帝又想到刘贵妃被贬,老六若是还住在宫里,难免有时遇见了尴尬,就特许他以未婚之龄,分府另居。另外,庆王落罪后,偌大的庆王府空了出来,一下子门口罗雀,花柳失色,不如就叫老六去住,免得还要叫内务府给他另外造一座府邸。

司空祀并不喜欢这座美轮美奂的王府,仿佛随处都飘荡着司空祈凶狠的气息,所以,等手伤好了许多之后,他就向皇父申请去衙门办差,免得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胡思乱想。

得到恩准之后的当晚,司空祀兴奋得几乎睡不着觉,一来是为着自己终于熬出了头,从此,离了皇宫那个是非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二来,是想到可以和“他”一起共事,就隐隐生出一种期待来。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金銮殿上。司空祀印象里,包括当了几十年一品大员的朝廷重臣,谁不是倾倒在君威之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有他,尽管一样地跪拜如仪,但却是一种司空祀从未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的意气风发,风仪不俗,叫他一下子就对这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和亲近感。

然后,就是在那种尴尬的情态下与他偶遇。第一次看到他微笑的面容,唇角带着三分打趣的笑意是那般生动飞扬到叫人心折。而且,他居然还那般对自己说话,眼神温暖,却带着几分调侃笑意!司空祀当时是恼怒了,可是后来一个人静静回想起这一幕来时,却是兴奋喜悦大过恼怒,很想、、、什么时候再重温这样的情景。

那天夜里,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润物细无声,不光滋润了大地,也滋润了一个少年情窦初开的心。

次日即是司空祀赴宗人府办差的第一天,司空祀先遵旨进宫谢恩。

皇帝似乎在等着他一般,早早地就起来了,正手持书卷,坐在龙案之后。

皇帝先说话:“手可好了些了?”

司空祀跪着说:“皇父不劳惦记,儿臣已无大碍。”

皇帝又打量了司空祀两眼,满意地说:“不错,今天穿得很周正,这是你第一天去,更要拿出你身为天家子孙的凛然气度来。另外,今天要和下属们说些什么话,都想好了吗?”

司空祀说:“儿臣已经准备好了,一定遵照皇父的叮嘱,不会丢了皇家的气度。”

皇帝捻须说:“好,去吧。”

司空祀再次叩头谢恩,退出御书房。

这天,胤g回到了玉牒馆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一阵忙乱声,府丞捂着官帽跑进跑出,指挥着一众官吏们将桌椅物事收拾整齐,说是:宁王司空祀奉旨接手玉牒馆,即将驾临宗人府。

准备妥当之后,府丞便命启中门,预备鞭炮,带着一众官员们排成雁翅般的两列,恭恭敬敬地躬身在门边等候。

宁王此番出行倒是一点也不张扬,并未启用版舆,乘着一座八人大轿而来。只是免不了王爷们的一贯威风做派,依旧是鸣锣开道,轿子旁边佩刀骑马随从甚多,众星捧月一般张着黄罗伞而来,于宗人府府前落轿。

因为忠顺王久未来过衙门,府丞便是实际上管事的,亦为朝廷三品大员。但是,王爷即等于是超超品,府丞怎敢怠慢,连忙一个箭步抢上前来参见,说:“给王爷请安。不知王爷驾临,卑职有失远迎,望王爷恕罪!”身后一群人也是弓着背,异口同声地说:“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千岁。”

宁王司空祀倒是一派谦逊风度,尚未下轿,就在轿中连连说道:“诸位免礼吧。”府丞在轿前巴结地伸手欲搀扶王爷下轿,司空祀却轻轻挥开他的手,自己下了轿子,说:“现在小王要和诸位同在衙门办差,不必如此多礼。”

胤g早就见识过了司空祀的天人之姿,不像上回那般惊艳。不过今日见到,形容又是不同。司空祀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石青色行龙云纹蟒袍,系着镶金嵌宝玉石腰带,即便是身形有些纤瘦,但是挺直如同修竹一般的流畅的肩背线条和端正威严的面庞依然完美地诠释了蟒袍“不壮不丽无以重威”的内涵。另外,胤g有心,眼睛又尖,看到他刻意隐藏在绣着江水海牙图纹的精致衣袖下的左手上包着一层白色棉布,洁白的底色上有一层淡淡的殷红透了出来,叫胤g想起那日的情景,略略有些刺心的感觉。

司空祀的目光恰好对上了胤g,弯着眼睛对他一笑,话却是说给府丞听的:“府丞大人你自去忙,小王就由这位玉牒馆的同僚带领着四处看看,也好顺便了解了解情况。”

府丞诧异地看了胤g一眼,心想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地,偏偏就能博得上位者的青睐。先是蒙了皇上的青目,连升几级不说,这回新来的王爷看起来也是对他青眼有加,居然一来就知道他是在玉牒馆当差的,还独独留下他来相陪。

一时众人散开,各就各位去了,司空祀便随着胤g在宗人府衙门里随意看了看,当然到处所见,都是一派奋发向上、刻苦公事的情景。司空祀略微问了几句话,就回到了宗人府的正厅,叫府丞召集了众官员前来恭聆训话。

司空祀对于今天早就准备多时,又加之早上皇父的耳提面命,更是胸有成竹。这时司空祀威严地扫视了一圈地下乌压压的一片人头,咳嗽一声作为开场白,一大篇早就打好腹稿的话就流利顺畅地从他优美的薄唇之中滔滔而出,就如同点着了引芯的烟花一般,说得既冠冕堂皇,又文采纷呈,好不精彩!

最后,司空祀做结辞说:“我朝历经经过两百年余年的风风雨雨,辉煌有之,积弊亦有之,其中积弊最盛之处,就在这皇家宗室体系之上了,这也是我们宗人府所辖的范围之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诸位当上体圣上之忧,下怀黎民之苦,尽力为朝廷办事,力争早日解决此等国家大事。若是还要做那偷懒耍滑、尸位素餐之徒,本王定然不留情面,一概逐出。”

司空祀说完这掷地有声的一大段话,颇有些志得意满,便下意识地望向胤g,恰巧与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司空祀慌乱地避开他的眼神,却又如同干了一件能干事就巴巴地期盼着得到大人表扬的孩童一般又将目光投向胤g,只是胤g这时已经低下了头。

训完话后,司空祀和胤g一起去了玉牒馆所在的西跨院。这里有北屋五间,三明两暗,暗间还带着套房。正中的那件北屋早有人打起了帘子,司空祀和胤g步入后就有下仆奉上清茶,两人对坐饮茶,各怀心思。

司空祀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看着窗外火辣辣的日头,惬意地饮了一口茶。他在眼帘下偷偷看了一眼胤g,心想,这家伙今天怎么一句多的话都不说?到底什么意思啊?

司空祀在心里再把话掂量了两下,思忖着怎么开口才既显得亲热又保持一定距离,彰显自己身为王爷的身份和风度来,才唇角微微勾起,露出几分既俏皮又挪揄的笑意,说:“怎么我们在一起呆了这一多半个时辰,你就像个闷葫芦一般不开口。不是我问你,你就不肯开口呢?难不成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当了官,就这么谨小慎微了起来,一句多的话都不说?若不是我以前就知道你是很狂傲的性格,还真要被你蒙蔽了,以为你就是这般老成的一个人呢。”

胤g心想,现在,你是王爷,我只是个四品官而已,上下有别,尊卑有别,还要我上赶着和你说话,我成个什么了?想都不要想!李白曾有诗云: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胤g面色不动,说:“朝廷给下官俸禄,是叫下官来办差干活,不是叫下官来说话讨好人的。要说什么老成不老成的话,下官以为,在其位,谋其政,我在这个位置,就应该有与这个位置相符合的老成。”

司空祀碰了不软不硬的一个钉子,有些气恼地说:“和你说话,就像在说绕口令,把我都给绕昏了。那你说说,什么样的是与你这个位置相符合的老成?什么样的又是与你这个位置不相符合的不老成?”

胤g一见他炸毛就起了捉弄的心思。这时胤g的唇角也勾起一丝笑,说:“此时应有的老成,就是此时王爷问我话时,我就老老实实回答,一句多的话都不说,眼观鼻鼻观心。此时不应该有的不老成就是也许下官会一时糊涂油蒙了心,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问起王爷手上的伤好一点没有。”

司空祀最讨厌别人问起他手上的伤了,于是,脸一沉,愤愤地说:“哼,我还以为做了你的顶头上司,你就收敛了一点呢,没想到你还是这般、、、”

胤g端起茶杯慢悠悠饮了一口,说:“是王爷自己要问的,下官好好地回答了,却又被批狂傲了。以后王爷想下官老成到哪一种程度,就直截了当地说吧,下官一定按照王爷要求的标准来表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好了,闲话说完了,下官该去干正经事了。”

说完,胤g将茶碗一放,作势要去他日常办公的那间屋子。

司空祀连忙拉住他,无奈地说:“唉,你这个人的脾气怎么这么死硬死硬的?我的正经话还没有开始说呢。说来也怪了,多少人围着我打转讨乖卖好我不爱听,偏偏要来自己寻不痛快!”

胤g听了这话,心里笑得不行,面上却淡淡地说:“王爷原来是想寻不痛快。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再问你一句,手还疼吗?”这句话却是说得十分柔和关切,就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司空祀的心。

司空祀吸了吸鼻子,说:“我说不疼了,你信吗?唉,其实相比手上的那点疼,更叫我在意的是人家会怎么看我。也许大家会以为我并不是无辜的,一定有什么恶毒的品性,才被亲哥哥当众如此整治。”

胤g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说:“我的抽屉里有伤药,给你换了吧,看血都渗出来了。”

胤g带着司空祀去了自己的办公的屋子,从抽屉里翻出药膏之类的东西,给他重新搽了伤药,又轻柔地帮他重新包好。

胤g一边包扎,一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你就是你,只要问心无愧,何必在意旁人怎么看怎么说?”说这话时,胤g并没有抬头,只是垂着眼眸静静地说完,就起身收拾那一堆伤药了。

司空祀有些怔忪地看着他的修长俊挺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某种柔软的东西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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