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房间里，除了彭术和颜勉之外，还有朱婉音和冯伯，最后进来的是阿耀，他是彭术请来的。
阿耀一进来就笑呵呵地打趣颜勉，说：“听说你差点成了冯伯的女婿？”
颜勉脸红得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其他人也忍俊不禁。
冯伯没有把这些人此时的态度放在心上，而是对阿耀说：“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对不对？”
阿耀沙哑着声音说：“我只是维持这个平衡，具体你为了愿望付出什么代价，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也不是我想知道的。”
冯伯叹了口气，难怪他算不出颜勉当时的情况，那是因为颜勉和他的女儿在一起，其实他算不出的是自己的女儿的情况。
中医有一句老话，叫“医不自医”。就像医术再高明的医生也没办法给自己医治一样，冯伯可以算出一切，就连他自己的死期也在最近被他推算了出来，但是他唯独算不出的有三个人，一个是彭术，另一个他不愿提起的人，而最后一个就是他的女儿。
其实他早应该想到的，但人都有一丝侥幸的心理，直到现在，冯伯终于承认他斗不过命，他输得心服口服。
颜勉被他们笑得心烦，大吼一声：“不要笑了。你们这些单身狗，是不是嫉妒老子差一点坠入爱河？”
朱婉音气哼哼地说：“真是色心不改。”
颜勉低声说：“潇潇确实很漂亮嘛……”
冯伯突然沉声打断了颜勉，说：“颜勉！”
颜勉打了一个冷战，垂头丧气地把头转向冯伯，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打你女儿的主意了。”
冯伯摇了摇头，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会干预，但是我还想再听一听你见到的那块铁牌”
颜勉想了想，说：“就是样式古朴的铁牌，别提了，我都要被那块铁牌吓死了，幸亏是幻术。”
听到颜勉提到了铁牌，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气氛突然凝固了下来。
朱婉音瞪大了眼睛，问：“颜勉，你真的见到了一块铁牌？”
颜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问：“是我的发音不标准吗？我都说了，是假的，假的你们能理解吗？”
彭术嘿嘿笑了一声，抬起手腕，一枚黝黑的铁牌赫然出现在他的手心之上，那上面刻着一个“理”字，这就是理家之主身份的象征。
无论是朱婉音还是阿耀，见到这块铁牌之后也不由得变了脸色，急忙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就连什么都看不到的冯伯也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感觉，也跟着站了起来以示尊重。
彭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众人这才又坐了下来。彭术对颜勉说：“颜勉，这玩意儿你能做一个假的出来吗？”
颜勉不知道彭术这么问的用意，但他最讨厌别人和他抬杠，于是赌气说：“能啊，你把那个铁牌给我看一下，我保证给你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冯伯叹了口气，说：“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啊。”
所有人都不说话，就连朱婉音都陷入了沉思。
颜勉气哼哼地说：“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朱婉音在颜勉的头上狠狠敲了一个暴栗，没好气地说：“颜勉，你的脑子再不用的话就要生锈了，你也知道要做一个假的东西要先有样子来对照，那个女人用幻术让你以为发卡就是玄命师的铁牌，但是前提她要了解铁牌的样子。也就是说那个女人见过这个铁牌的主人，至少见过那块铁牌的样子！”
颜勉恍然大悟，他兴奋地说：“难道那个女人也是玄命师？”
彭术问：“你见到那个铁牌上的字了吗？”
颜勉愣了一下，然后支支吾吾地说：“见是见到了，不过就是……就是不认得。”
其实又不认识的字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毕竟这个世界上的汉字有数万之多，但是颜勉不一样，他之前是记者，也算是半个文字工作者，他对于不认识的字有着先天的自卑感。
彭术似乎早就知道颜勉不认得那个字一样，而是在水杯里蘸了蘸手指，然后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古怪的字，其实不仅仅是颜勉，在场的其他人谁也不认得那个字是什么。
颜勉说：“没错，就是这个……符号。”
彭术说：“这就是字，只不过是九黎族的字，这个世界上还能认得这种文字的人不过就剩两三个了吧。”
颜勉问：“那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呢？”
彭术说：“很简单，是个‘暗’字。”
这个字似乎就像是某种禁忌，大家都讳莫如深。
颜勉说：“我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个字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秦潇潇是冯伯的女儿，那么冯伯一定知道内情。”
冯伯突然对颜勉说了一句很奇怪话：“颜勉，你最近要小心，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凶兆。”
颜勉跳起来，说：“你们看，我说对了吧，冯伯这家伙已经开始吓唬我了。我劝你们赶紧把冯伯抓起来，不过有言在先，如果你们抓到了潇潇，谁也不许伤害她！”
朱婉音气得踢了颜勉一脚。
这时候彭术抻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说：“颜勉，你别胡闹了。”然后对其他人说：“人上了年纪就爱累，我困了，你们都散了吧。”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准备离开，颜勉被朱婉音拉着去喝酒了，只剩下彭术和冯伯留在房间里。
直到这个时候，彭术才问：“真的……真的是潇潇？”
冯伯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木偶和一个发卡，叹了口气说：“是潇潇。”
彭术看着木偶许久，才问：“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已经……”
冯伯幽幽地说：“是啊，我也没想到她还活着。”
彭术问：“颜勉说的幻术又是怎么一回事。”
冯伯摇了摇头，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他在心里不断地问：“女儿啊，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彭术说：“你也走吧，我想我必须要亲自问一问那个人才行。”
冯伯缓缓站起身，然后冲着彭术深施一礼，这才又慢慢离开了这个房间。
这是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空间，在这里没有重力的概念，也没有时间的逻辑。
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走在这片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又不知在哪里结束的虚空中。
彭术坐在一张椅子上，周围都是奇怪的符号，就像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阵法。
彭术皱了皱眉，劝道：“真的是你，你真的要那么做？那就是和天斗！”
黑衣人发出了雷鸣一般的笑声，震得这偌大的空间不住颤动。黑衣人怒道：“我被你关在这里这么久，现在终于可以出来了，做了这么多事情难道就是为了报仇吗？你错了，我不仅要和你斗，也要和这天斗！我要看看是这天无边无际，还是我更胜一筹。”
彭术叹了一口气，说：“这又是何必呢，你我之外还有更高的秩序，秩序之外还有秩序，你斗不赢的。”
黑衣人怒吼：“不斗一斗怎么知道？”
彭术苦口婆心地劝说：“你连我手下的人都搞不定，拿什么和这天地去斗？”
黑衣人冷笑，把手从披风里伸了出来，手掌一番，几个四四方方的金属块悬空而现，黑衣人平复了心绪，冷笑着说：“你手下那个几个杂鱼，如果我想的话，杀了他们比杀死一只虫子还简单。”
彭术看着那几个金属块，微微露出讶异的神色，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黑衣人的意图，问：“你把这些东西放在那些被你施了咒的人的身体里了？咒的怨念的确是让这些东西恢复到原来状态最好的养料。”
黑衣人得意地放声大笑，说：“等我收集齐，我就要换了这天地，换了这空间，到时候如果你还想做我的敌人，我就连你一起吞下。”
彭术挠了挠头，喃喃地说：“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黑衣人对彭术的意外之色很满意，继续说：“我需要你的手下去帮我处理那些怪物，至少现在他们还有利用价值。”
彭术苦笑，说：“我的员工要变成你的手下了。”
黑衣人忽然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多了。
果然彭术话锋一转，问：“冯伯投靠你了？你的把戏瞒得过任何人，但你瞒不过冯伯。”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彭术嘿嘿笑了两声，又说：“让我猜一猜，你用了什么筹码买通了冯伯。那老东西可不是能轻易被说服的。”
黑衣人冷冰冰地说：“良禽择么而栖，冯伯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才算趋吉避凶。等我换了这天地，在全新的空间里，只有跟着我的人才会活到最后。”
彭术抬起头，盯着黑衣人，尽管黑衣人的整张脸都藏在披风上的帽子里，但依然感觉到彭术犀利的目光看穿了自己的眼睛。
彭术慢悠悠地说：“能让冯伯背叛我的理由只有一个，你找到他的女儿了对不对？”
黑衣人说：“那又怎么样，我给了他你给不了的东西，他自然会追随我。”
彭术摇了摇头，说：“冯伯不是二十年前的冯伯了，洞悉了天道的人怎么会再计较个人的得失。你不了解冯伯，也不了解这个世道了。”
黑衣人笑，直到笑得哽咽，这才说：“是啊，被你困了这么久，我早就忘了这人心应该是什么形状，也忘了这世道该是什么颜色。”
一入雨季，天就变得难以捉摸。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却是阴云密布。
朱婉音一个人若有所思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路上，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冯伯的卦摊前。
冯伯开口问：“丫头，你有心事？”
朱婉音点了点头，说：“冯伯，以前我一直按自己的方式活着，总觉得一个人无拘无束无牵无挂也挺好，可是最近这段日子我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如果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那该多寂寞啊。”
冯伯笑着说：“婉音姑娘，我送你一卦吧。”
朱婉音点了点。
冯伯继续问：“算姻缘？”
朱婉音正要下意识地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冯伯这是在开她的玩笑，不过她没生气，反而羞红了脸。
冯伯抬起头，面对着满天的浓云。他对朱婉音说：“无论这云有多厚，总有见到阳光的那时候，你背负的远不是个人的得失，你忘了你的能力是继承于谁了吗？那才是你真正的使命。”
朱婉音仿佛开窍了，她背负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现在，她得到了一个救赎的机会，她现在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了。
朱婉音对冯伯说：“冯伯，给我算一卦吧，我想找到那被施了咒的人。”
冯伯点了点头，他在心里推算了一番，对朱婉音指了一个方向，朱婉音义无返顾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朱婉音刚走没多久，颜勉打着哈欠也过来了，他对冯伯说：“冯伯，你看到那个疯丫头没，我们说好的今天一起行动，怎么没见她？”
冯伯犹豫了一下，才说：“朱婉音已经来过，她自己去抓霍温了。”
颜勉似乎有点担心，忙问：“她往哪个方向去了，怎么也不等等我。”
冯伯抬起手，似乎想起了什么，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他指了指和朱婉音刚才相反的方向，说：“那边。”
颜勉急忙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颜勉！”冯伯脱口叫住颜勉。
颜勉诧异地回过头，问：“怎么了？”
冯伯缓缓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你要多加小心。”
等到颜勉的背影消失在街路上的人群中，冯伯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一步迈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