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违约吗？”
“不！”风乾站起来，“我很想与你们合作，但是很可惜，你并不相信我。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信任，再多的交流都是无用的！”
摩西的眼神沉下去，片刻后又眯起眼睛凝视着风乾。
他在思考，三万年前他就已经看透了所谓的“合作”，那些人不是神族人，与神族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请求与摩西交换，提出的条件大同小异，魔林乱战，那些异能者不是希望能在这片大陆里站稳脚跟，就是希望能够随遇而安，祈求一条活路。
与风乾和安可不同，那些人不过是千千万万异能者或者渺小种族中的一员。而风乾不是，他是一个与神族有着秘密联系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神族人！风乾若不是他们的帮手，便是他们的敌人！这样的关系使得摩西过分小心。
荒城的风沙越来越大，城门在沙暴中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几十名守卫推着沉重石门的一端，吃力地往前挤。最后一批离开的异乡人只能听到来自背后的巨大的不寒而栗的响声，它飘荡在整个荒城的上空，像是恶鬼磨着锋利的爪牙，通往荒城的大门就这样紧闭起来，附近城市的生气使它更加与世隔绝。
驿馆门前的灯还亮着，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暗中宛如虫履。摩西和风乾安静地坐在客厅里，他们的话题还未结束。
风乾放下微凉的茶杯，他听到挂在门口的石制风铃的响声，却在一瞬间归于沉寂。他抬起头，目光扫向漆黑的来路。
夜晚把荒城笼罩在低沉的黑暗中，那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可怕在于未知。风乾一口喝下凉透了的茶水，从深黑色背景的门前走出一个人。
风乾侧着头，只把一半目光留给那个人。
他穿着藏青色的斗篷，下摆很长，盖住大腿。那像是非常名贵却又很古老的布料，背后纹着两条交缠在一起的水蛇，袖口则是一圈龙飞凤舞的火焰。
那个人径直走进客栈，沉默着取下一把钥匙，路过风乾时，他才发现那人戴了面具，素白的，五官却雕刻得异常诡异，像缠斗时的鬼怪。
摩西看着他走上楼梯，那人的脚步声很沉稳，仿佛是个年迈且将死的老人，他像是受了伤，又像是在压制着某种难以控制的力量。他的头蓬遮住了大半张脸，乱蓬蓬的头发头两边垂下来，脏乱不堪。
那人从未看过风乾和摩西一眼，他径直走上楼，藏青色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摩西和风乾沉默了一阵，呼出一口气来。
风乾重新填了杯热茶，若有所思地饮着。
“他是谁？”摩西知道，风乾未必见过此人，但荒城是他们的地界，或许风乾会知道一些风声。
“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荒城里的人！”风乾倒着茶，边思考边说，“他身上有一点熟悉的感觉，但我不清楚这种感觉来自于何处。我想我应该见过他，只是不记得了。或者说，我遇见他的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样子！”
“他是危险的，你要去打声招呼吗？”在摩西眼中，魔林里只有两类人，一是敌人，二是朋友。如果不能帮助他，那就是他的敌人。
风乾轻笑一声，站起身转向那人消失的地方。“你说得对，他是危险的。不过这招呼，看来是不打不行了！”
“你的异能正在减弱。这样做很冒险。”摩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还是想知道灵力消散的原因。如果风乾失去了战斗力，那么荒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还能挣扎。
“我知道，所以我们得尽快。而且他也不会留给我们充裕的时间。”风乾说，“我想封煌已经知道我们合作的事情了！他不会坐以待毙的！”
“你的意思是，他是封煌的人？隐卫吗？”
“不！”风乾摇头，“封煌绝对不会只留十二个隐卫巩固统治者的地位。他一定还有别的组织。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那个组织的实力业尚且不明，这对我们来说，很不利。”
“他也许只是想来试探我们的底子。荒城的城门一旦关闭，不到期满是不会开启的。城门上有着非常坚固的封印，冲破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摩西更担心谣歌，如果北樾王超向他们发出了警示，那么谣歌和安可必定也将受到攻击。谣歌的身体正在快速衰老，她几乎没有能力御敌。
“别担心，她们会没事的。我相信姐姐。”
摩西低着头，听到风乾略带轻松的语气。
他们住的客栈大部分使用坚固的岩石建造成的。荒城的沙暴来势汹汹，飓风翻腾着干砂，混黄的气流扫过荒城的每个角落，填塞了所有视线。那是摩西第一次见到沙暴，从封城的那天晚上开始，巨大的风暴如期而至。那些风沙更像是从地底深处钻出来的恶鬼，气势磅礴，遮天蔽日。
客栈里所有的进出口都被封死，摩西注意到每扇窗户和门上雕刻的图案，他细细扫了一遍图文，那绝对不是装饰用的雕刻，看上去倒更像是非常古老的用于封印的法门，这样的法门出现在荒城并不奇怪，毕竟古战场埋没着无尽的他无法解答的事物。后来风乾告诉他，那是三万年前北樾族长老用来克制沙暴的阵法。
一旦启动了这个阵法，客栈就会被包裹在三万年前祖先们的庇佑之下，顺利躲过风沙的侵蚀。所以三万年了，即使风沙肆虐，荒城的客栈与山石依然能够保存完整。
摩西看着那些阵法，北樾族的古文字他还是略懂一二的，凸起的图案泛着诡异的白光，每一次沙尘往人群多的地方侵袭，白光就会异常明亮。这预示着两种力量的暗自对抗，白光与风沙的抗衡几乎是不动声色的，既没有气流的冲击也没有巨大力量的冲撞，平常人难以察觉，但两者确实在对抗，摩西能从白光的一次次汇聚中看出来，这几天的对抗仅仅只是个序幕，连厮杀都称不上。客栈里的大部分人都相信这是先人对后辈的庇护，但摩西不这样想，尽管每扇窗的四周都印刻着这种奇妙的法阵，夜晚四面呼啸的风声依旧令他难以入睡。并不刺耳，却非常震撼。
他总是想起穆山连年不断的雪崩，那也是拜北樾人所赐。说到底荒城不过是第二个穆山。
风乾灵力消散得很快，即使他待在荒城里几乎不使用异能，但是空气里弥散的强大的力量却让摩西清晰地感觉到了。住在客栈里的大多是些奇怪的异能者。他们中的某些人也是能感觉到的，摩西发现部分异能者已经开始因为强大力量而躁动不安起来。他们看风乾的眼神越来越浮躁。摩西必须分一些时间出来留意那些并不弱小的异能者，他必须保证风乾平安度过这两个月。至于那位神秘的来客，在谣歌和安可离开的第三天，风乾便去刺探过他。
风乾一开始就嗅到了那人身上的气息，带着浓烈的海水味道。风乾坐在他对面，问：“阁下是从……戮海而来？”
那人小幅度地撇过头，点了点。他对风乾的试探毫不在意，仿佛认定了这是一场徒劳。或者说，他并不介意对方知晓自己的身份。
“阁下此行，也是为了穆山心脏？”见那人没有否认，风乾看了一眼远处的摩西，继续打探。他相信前往戮海的人多半是为了穆山心脏，除了这个理由，没什么值得不惜性命。
那人悠悠地吸了一口气，青面獠牙的面具透着寒光，缩在斗篷下的头发只露出缠在一起的尾稍。他随即摇了摇头。
风乾保持着同样的姿态，他端着茶水，眼底的神色意味不明。
“阁下身上的海水气很重，我听人说戮海发生了海啸，既然不是为了穆山心脏，何苦到这种地方去？”
那人不说话，像是不愿意回答风乾的问题。摩西站在远方，凝视着客栈石柱上坑坑洼洼的雕刻，丝毫不在意他们之间的谈话。
“既然阁下不想回答，那我也不问了。”风乾知道再问下去也不可能有结果，那人在提防着他们，一如他们在提防着那人。“魔林的事情，总会有个结局。希望阁下不要插手阻拦。”
这是警告，来自于北樾王宫最优秀的隐卫的警告。
那人往右撇了撇头，换个方向打量着风乾，他像是听懂了，却又毫不在意，他嗤笑一声，沉重的气音像是个将死的老人，从面具低下涌出来。
风乾不明白那个人的意思，对方一句话不说便结束了短暂的交涉，他转身离开。那人不动声色地拿起对面的茶水，捏在手里把玩了两圈，笑意更深。
魔林越来越有意思了。
“怎么样？”摩西的语气里很平静。而风乾微微摇了摇头：“他不想说。”
“意料之中。”带着秘密的人往往不愿意对他人提及这个秘密，因为事关重大，甚至攸及性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