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歌,摩西,临岸,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神族人,只剩下三个孩子。
神族人的尸骨被火族人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落岄并没有得到想要的躯壳。他只能从剩下的三个神族人之中做出选择。他要最强的那个!
因此,他作为火族巫师,必须亲自训练战俘。
临岸不愿意破坏族规,嗤炎看中了神族人精致的皮囊,将她收入怀中。
谣歌和摩西,只能带着恨意,接受火族人的管制。
三万年前的魔林依旧重复着种族争端,杀戮依然肆虐在每一个角落。那时的大地却不像四千万年前那样荒芜寂寥。它在战火中维持着爱和希望,它滋养着那些苦中作乐在草原上翩翩起舞的普通女孩,它包容着那些被迫参战伤痕累累一心想着归家的异能者,它等待着战争退却之后所有物种安然相处的盛世。
谣歌一天天地长大,她被关押在地牢中,阴暗潮湿的牢房让她失去光彩。耀斯的死讯伴随着飞快生长的野火烧到了每一个神族子民心中,他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停止了风雪中的截杀,他们安然地接受了命运,悄无声息地死去。她恨她的父亲,恨他软弱无能,恨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子民,恨他轻易折服却又留下了苟延残喘的自己!
痛苦地活着,不如绝望地死去。
作为战俘,她失去了一切。
她看着那些地牢里苟延残喘的异族,有些满身是血的异能者连头都抬不起来,那一地的血慢慢干涸,那些异族人就开始慢慢腐烂发臭。有些挣扎着企图某求一条生路的异能者日日筹划着打开牢房的铁链,重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于是两三天后,他们的尸体被拖出牢门,扔在了万人坑里。
谣歌旁边面容精致的女人肚子慢慢大起来,她躺在草堆里一动不动,御寒的衣物盖在腹部,神态像极了雍容的贵人。
“你真漂亮,要是我的孩子能像你一样漂亮就好了。”女人说。
谣歌看了她一眼,又扭过头去,沉默着。
“你是哪个种族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长出一头银白的长发。你和神一样圣洁……”
谣歌听到神的名字,微微侧头注视着她。
“小姑娘,你知道神吗?”女人揉了揉突起的腹部,“神就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他是万物的起源,在天上庇佑着我们。”
“……你还相信神吗?”谣歌的语气冰冷沉重,神族人自从迁移到穆山之后,再也没有踏出去一步,可是灭顶之灾依然降临在他们头上。
神根本就不存在,他已经死了,否则怎么可能看着他的后代灭绝在穆山上却无动于衷呢!
“相信吧。”女人说,“神他……他一定在看着我们,他不会丢下我们的!”
一个寒意在牢房中弥散开来,谣歌不再回应她,低下头,闭上眼睛。
神族人尚且沦为战俘,那些自然演化而来的种族,高高在上的神又怎么会在意呢!
那个女人又讲到了牢房外的世界,有些地方的天是带着血色的,而战火烧不到的地方,天空格外辽阔。自由是存在的,只是离他们甚远。火族人,太过戾气,燃烧他人的同时,也会灼伤自己。
后来那个女人被带出了地牢,她的肚子大得像个球。
再后来,裹着一身黑袍的男人降临在地牢中,他的脚步停在谣歌面前。
谣歌没有看他,她肮脏的脸依旧贴在满是泥泞的地面上。直到男人打开了她的牢门,捏着她的下颚逼迫她抬起头。
对视中,男人看到了那片久违的银白。
男人忽然笑了,他挥挥手,随从将谣歌拖出地牢……
年幼的女孩被拖到干净的围场上,火族人把守者每一道出口,围场一侧整齐排列着上百异族,他们戴着面具,眼里的神采烧成一片灰烬,像是没有灵魂的枯骨。
男人丢给她一柄匕首,谣歌看着他,泛白的皮肤没有一点血色。
“神族人,不能杀生……”男人蹲下来,凝视着谣歌的眼睛,嘴边浮起讽刺的笑容,“迂腐!神已经死了,能庇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
谣歌撇过头,不再看他。
“你想活命吗?”男人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塞进谣歌幼小的手掌中,“你想要的东西,必须自己去拿!”
他指了指围场上那个被吊起来的女人,“杀了她,你就能活着。”
他偏要看着神族人违抗族规,他要让神知道,他的子女是多么可悲又无能,在命运的枷锁中苦苦挣扎。像是四千万年前一样,噩梦从来没有结束过!
谣歌握住那把精巧的匕首,她慢慢站起来,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她看清了那个吊在围场上的女人,她的肚子大得像是即将生产,她曾经对自己谈起过魔林自由的天空……现在,她要杀了她!
谣歌紧紧地握着匕首,她慢慢走过去,双腿在冷风里打颤。她的神色绝望而麻木,与那些戴着面具的异族几乎没有差别。
“你问过我的种族……”谣歌走到女人身边,轻轻说,“它已经灭绝了……”
女人昏昏沉沉地看着她,紧皱的双眉中透出一丝不安和悲伤。
“有一句话你说错了,神已经丢下了我们,他是不存在的。”谣歌将匕首从她的腹部向上滑,尖端停在女人的心脏前,她说,“因为,我就是神族人,我就是神的后代。他已经抛弃了他的子女,何况是你们……”
血,滚烫的血溢出女人的身体,她痛苦地看着谣歌,张合的嘴似乎在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匕首从她的心脏拔出,粘稠的血溅在谣歌的脸上。
“对不起……”谣歌用左手覆在女人的双目前,轻轻在她耳畔呢喃,“不要再那么天真了……”
女人仰起头,吸气的时候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嘶鸣,最后,她闭上眼,对谣歌露出一个安宁的笑容。
这是她第一次杀生,第一次违反族规,男人放肆而讽刺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围场上。把那匕首,是她的第一份礼物。
她和那些带着面具的战俘一样,沦为火族御敌的尖刀。
战俘盘踞在围场四周的营地里,只有神族人被带到一处僻静的别苑,别苑连通着巫师的院落,他将亲自督促神族人修习。
谣歌褪下肮脏的布料,她似乎比普通战俘得到的待遇更多。火族奴仆们视她为上客,那些珍贵的器材锦缎源源不断地送入她的别苑。
可是她依旧没有自由。
谣歌站在男人面前,冰冷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你的同伴在等你。”巫师指了指通道尽头,“你们将是最伟大的利刃。”
谣歌慢慢地走过去,这条安无边际的长路的尽头,是那个幼小的男孩明亮的眼神。
摩西,她的同伴。
少年跑过来抓住她的手,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所有绝望死灰复燃。
他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亲人。
“你杀人了?”摩西问她。
谣歌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杀了人。“我们会受到神谴的!”摩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过于担忧的神色,他平淡得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已经不重要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得过且过。他们像是两个失去根基的流浪者,在这个世界上,虚无缥缈地活着。
“你知道临岸在哪儿吗?”谣歌问巫师,“我妹妹还活着吗?”
男人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怒意:“她还活着,成了火族首领的妃子,她很漂亮,嗤炎很喜欢她!”
寒冷……
刺骨的寒冷油然而生。
谣歌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她不想杀人,火族从来不养废物。本来,她是要死的。”巫师说,“嗤炎喜欢神族人的皮,你和临岸,总有一个要成为火王的玩物。她是自愿服侍嗤炎的。首领一定很开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征服神的后代更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谣歌面如死灰地立在原地,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巫师拨弄着手中的檀木珠,戏谑的笑容浮上唇角,“你以为你和摩西为什么能得到那么多礼待。战俘都被关在围场营地里,火王却赐予你们别苑和器物,那是因为你妹妹在首领面前求了情。她深受嗤炎宠爱,你们才有一线生机。”
“我要去见她……”谣歌说。
她只想再见一见她的妹妹,哪怕是最后一面。
“现在还不行。”巫师说,“等你们成为了真正的利剑,为火族扫清障碍,嗤炎自然会让你去见临岸。”
“好!”谣歌点头,杀一个人,跟杀千万个人,在本质上并没有区别,她不在意杀的人是谁,她只在意她的妹妹临岸。
此后的六年中,谣歌和摩西,被锁在了火族的枷锁之下,寸步难行。
他们造访过魔林的任何角落,追踪着他们要扫清的力量,踏过千山暮雪,行过日出月升。谣歌看到了火族外的天空,沙漠的天孤寂而辽阔,像是他们悲壮的命运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