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咆哮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卡里坐在王座前的阶梯上，他忍耐着耳边烦躁的轰鸣声，心烦意乱的皱起眉头。
守卫者军队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庞大，那滔天的巨响连百里外的宫殿都受到了波及。他想起曾经在戮海海底所看到的一切，整个海域的魔兽都在翻腾。希玖坐到他身边，堵住了他的耳朵。
“我没事……”卡里抬头，看到希玖关切的眼神，双眉逐渐舒展。
希玖点了点头，却依旧堵着卡里的耳朵。直到那一层层的声浪逐渐归于平静。
突击结束了。守卫者大概已经逼退了猎杀者，而神族人也即将踏上最后的征途。
希玖的双手慢慢放下。卡里站起来，仰头望了一眼缀满冰晶的藤树，他们似乎已经逐渐平静下来。
“我想先会异能者领地看看……”魔兽的咆哮声已经传达到了璘渊的每个角落。异能者们不可能无动于衷。他们必将受到波及，再做出相应的反击。谣歌说，他们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好控制，这是个致命的弊端。
“璘渊很快就要打仗了，他们根本不明白这一场战争有多可怕，我希望他们能离开这里。”卡里说道，“他们曾经也是我们的朋友。”
“那你呢？你是选择留下，还是离开？”神族人的战争与他们无关，但是封煌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口，他们既然知道了一切，就意味着会被封煌拔除。逃离，又能逃多远，多久呢？除非这场战役，胜利者是他们的盟友。
“璘渊是我的故乡……我迟早会死的，死在这里，不是很好吗？”卡里最后的表情是淡然的。他已经能够坦然接受命运。
“好，你先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异能者领地必定遭到了突变，那些人并不值得大动干戈。将他们驱离璘渊就足够了。
“嗯。”卡里转身，红光逐渐包围住他的身体，片刻后，卡里便进入了密闭空间。
守卫者首领匆匆而来，希玖行了礼，年迈的老者忽然感知到了什么，闭目传讯。
滕树掩映下的宫殿昏暗无光，那一树的红色冰晶在神族人离开后稍显平静，却依旧闪着微弱的光，像是无数正在跳动的心脏。希玖看着从闭目传讯中恢复过来的守卫者首领。
“猎杀者退回去了，那只枭猿是封煌制造的，看来落岄已经按捺不住了。神族人已经走了。我们正在试图驱离璘渊残留的异能者和魔兽。”在神族人到访璘渊时，猎杀者率先发动了攻击！
“卡里先回异能者领地了，他想去看看他的朋友。另外，我们想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希玖和卡里已经约定，在战事到来之时，必定会留在故乡。
“不必……”首领似乎并不赞同他们的想法，“这是我们的劫难，是我们犯下的过错，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魔林里的任何种族，都不该为了我们的罪行承担责任。”
“可是……璘渊是他的故乡啊！”卡里怎么舍得看着他的故乡毁于一旦呢！
“我们会尽量守卫这片土地的，就算它真的被战火烧毁，百年之后，也将铸起一个新的家园。如果他能活到那个时候，他就是璘渊的主人。”首领眉目间的担忧越发沉重。他缓缓走到藤树前，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行了一个神族礼节。
“只是……源生力量的下一任继承者，可能是找不到了……”他已经活了千百万年，若非换魂咒术和源生力量的支持，他早已化成枯骨。源生力量寄存在他身体中安然度过了千百万年。只是再漫长的寿命，也有会终止的那一天。
“源生力量，是什么？”希玖并没有在那段记忆中看到源生力量。但是那些红光，却与穆山心脏的光泽无异。
守卫者首领停顿了一下，他沧桑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表情。他转身看着希玖，犹豫和挣扎过后，渐渐浮现出歉疚的神色。
“怎么了……”希玖轻声询问。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说。”首领叹了口气，“四千万年前，移魂咒术带给了异能者与魔兽诸多好处，因此，一部分异族是支持移魂的。神族人俘虏了异族之后，严格掌控者他们的繁衍生息，数百年来，在神族手中诞生的异族都已臣服神族为天性，于是他们从被迫顺从逐渐演变到主动渴求……神族内部战争爆发之后，落岄为了缔造出完美的永生之师，将移魂之后的异能者与魔兽进行繁衍。孕育而出的后代，既能拥有魔兽的强大异能，也富有异能者的智慧。但是异族之间的血脉相融是非困难。繁衍出的试炼品虽然强大而聪颖，却极少能活到成年。大批大批的试炼品死去，落岄极其不悦，将咒术多次改进，缔造了一个又一个诡异的生命。”
“那……后来呢？”落岄对于无上力量的渴求近乎到了疯狂的程度。希玖不敢想象，异能者与魔兽相结合的后代，将会是一副怎样扭曲的面孔。
“百年之后，苍楠率领着青葵部落步步紧逼，大战一触即发。那时落岄已经培育出了一个相对成功的试炼品，他强大到可以统帅魔兽异能者军团，但是几年后，战火蔓延到了璘渊。那一战毁了一切，参战的神族人都化成了峡谷里万年不灭的火焰，部落也掩盖在藤林之下。那个特殊的试炼品诞生不过十年，也并未参与战争，苍楠在战前潜伏进王宫，利用穆山心脏的力量，将那个孩子的神力和记忆都封印起来，让他保持着异能者的姿态陷入沉睡，再将他……带出了璘渊。他是唯一幸存的异族。”
“他会醒来吗？”希玖的心中燃起一股莫名的期盼。
“三百多年前他就已经醒了。他不记得曾经发生的一切，强大的异能被封印在体内无法施展，就跟普通的异能者没有区别。他保持着异能者的形态一直在魔林流浪。许多年后，他又走回了正在发动小规模战争的璘渊……他跟其中一股力量的统领着在一起，平复了战乱。之后，他们离开了璘渊，成了北樾王宫的隐卫！”
守卫者首领对上希玖不可置信的眼神。之后，他看到那双瞳孔里流露出的惊慌与不安。
“不！不会的……不会的！”他就是那个最后的试炼品。他就是被族人最后的罪行，他就是这场悲剧的幸存者！
“希玖……”守卫者首领安抚他，“你是最应该知道这一切的！”
“不……我……”他从苏醒以来，在魔林流浪了数十年，并不是每个地方能都容纳异能者的。他们的存在威胁着那些毫无灵力的普通种族，因此他们不惜一切捕杀着异能者，希玖一度认为自己的亲人也是死在了那一场场的追捕中。
他苏醒时年纪很小，独身一人穿行在这个世界中，直到遇见卡里，一切才开始转变。
“当年璘渊纷争，我救卡里，是因为我探查到了你的气息。”早在希玖回到璘渊之时，那股气息便传达到了守卫者王宫。“我们本来打算清扫掉所有力量，璘渊里的异能者和魔兽，一个都不该留！可是你不愿意离开他，我们不得不顾及你的想法。”
“源生力量，就是苍楠的灵魂。当年他和落岄一起被闯入璘渊的后人唤醒。但是灵魂无法在没有躯壳的情况下单独存活，所以他只能选择一个最适合的异能者躯体进行共生。所以，我的躯体里，蕴藏着两个灵魂。当年他借用我的身体不远万里造访穆山，将穆山心脏取回，制服落岄。归还穆山心脏后，便一直急速在我的躯体中。”首领指了指自己的胸膛，“他在这里沉睡，但是很快就会醒来。我们已经找不到下一具适合共生的躯壳了！”
“所以……”希玖颤抖着嗓音问。
“所以，苍楠的灵魂会破体而出，我也将在那一刻死去。而你……他在你身上施下的封印也会解除！”
希玖难以承受地摇了摇头：“那我会变成……怪物吗？”他小心翼翼地说出怪物两个字。他根本不记得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异能者与魔兽相结合的后代，与怪物没有区别。
“不知道……”首领无法安慰他，“也许是变回魔兽吧。也许……你不会再记得这三万年的一切。”毕竟没有人尝试过如此恶毒的咒术。
“可是卡里……”悲伤和无尽寒意席卷着他，希玖抬头凝视着守卫者首领，他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神中透着哀求与绝望。
在他变成魔兽之后，卡里只能接受分离，回到无边寂寞中去……
他什么都可以不顾，隐卫的荣耀，强大的力量，或是魔兽丑陋的躯体和漫长的独孤岁月……唯独卡里，那是他的同伴，是他唯一的亲人。
“不论你愿不愿意，这一天都会到来的。你注定是要与他分离的。”首领粗糙干燥的手在他头顶轻轻拍了拍，“三百年，已经够了！”
希玖闭上眼睛，滚烫的眼泪滴落在石砖上。他似乎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将那些不甘与痛苦深埋心中，说道：“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他平安地离开这里，然后，再也不要回来！”
守卫者首领呆滞了片刻：“如果他有自己的选择呢？”
“他的选择根本不重要！”希玖的瞳孔中浮现出殷虹的血丝，“我只要他活着！就算是……替我活着！”
“……他回来的时候，你们告个别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