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禹与洛宵打斗之间, 舒令嘉握住威猛的剑柄,将自撑起来了点。
刚才洛宵已经给他止了血,他本来想试试能不能站起来, 但稍稍动,伤处就是阵剧痛,不得已又半跪在了地上。
舒令嘉微微喘息着,看向面洛宵与阎禹的打斗, 借着这功夫将整件事的发生回想了遍,越想越是不对劲。
阎禹对于他上的另半气运势在必得,如今又彻底撕破了脸, 就算是为了杜绝后患,他今天肯定也是打定主意定要杀了舒令嘉的。
但即便是偷袭成功,舒令嘉也未必会当场毙命,洛宵或许会站出来阻止他这样做, 又或者跟他争夺那份气运……这些情况都有能发生, 阎禹不会想不到。
所以,他既然将事情做到这个份上, 定会有后手, 他的后手是什么?
舒令嘉眯起睛, 发现阎禹同洛宵交手之间,似乎也没有完竭尽力, 反倒更像是在等待什么。
那么他的下步棋, 定会令更加意料不到, 防不胜防。
这里是洛宵的宫殿, 外面有禁制,魔族的守卫也很森严,绝对不会出现当年魔魇大举进攻之祸, 阎禹不能带大堆的进来包围他们。
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个,除此之外,能是什么?阎禹最擅长的就是操控情绪,挑动魔,但提也得是中有怨才行。
这招又能用在谁的上?
舒令嘉的脑海中忽然萌生出个极不靠谱,但又极为合理的猜测。
他忽然觉得通体发冷,慢慢低头,目光落在了自的佩剑上。
外面的天光明明亮烈如许,从窗外照射进来,使得整个大殿当中浮动着层暗金色的光彩,有种独属于帝王家的,慵懒而华贵的丽。
但在这种丽的背后,却仿佛正有只无形的手,正在慢慢搅动出诡谲的黑色旋涡。
正在这个恍然顿悟、毛骨悚然的当口,旁边忽然传来巨响,却是洛宵与阎禹双掌对。
顿时,灵力和魔气发生碰撞,周围气浪翻涌,宛若排山倒海,地崩山摧。
只见片刺目的光芒之中,洛宵口喷鲜血,退后数步。
同时,阎禹那边的魔息直逼而至,重重叠叠地将洛宵裹在了中间,竟然占了优势!
这是因为洛宵本就杂学魔族功法与仙门法术,这相斥的两类武学集中在个上,如果驾驭得当,便能发挥出极强大的威力,但也最忌神不稳,个控制不好,两股不同的力量反倒会在他的气脉当中自行冲撞起来。
这时洛宵即想要保护舒令嘉,却又深深怀疑自为什么要做这种损利无私奉献的蠢事,中千头万绪,十难以抉择,又怎能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他的战意本来就因为犹豫而不够强烈,个疏忽,便吃了亏。
阎禹此刻的耐也已经耗尽,招得手之后,立即用魔气压制住洛宵,想要将他的神识彻底控制,同时头也不回地沉喝道:“不动手,在等什么?”
谁也不知道他这句是冲什么说的,但阎禹语方出,尚无回应,忽觉利刃袭!
他侧目之际,发现方才半跪在地上的舒令嘉竟已然暴起,以种乎不能的快,瞬间欺到了他的边。
舒令嘉从方才开始就直在酝酿力气,就是在等待个机会,此刻见情况危急,当下也顾不得方才那些呼之欲出的推测和真相,手中长剑以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阎禹突袭而至!
他只有这次的机会。
舒令嘉所用的是他记忆中在西天所学的剑法,未等阎禹抬手去接住这道剑光,道白色的剑气便已然瞬化做万千璀璨,绵延不绝。
霎时间好似梵音唱响,金莲怒绽,漫天佛光度化魔气,中锐意无匹的杀气,则随即破开漫天花雨而出,四下瞬时风雪弥漫,遮天蔽日!
这是舒令嘉酝酿已久的搏命击,而他和洛宵这次是否能从劫难当中挣脱,看的也是这击了,虽然是因为伤势而导致速度与力道有所减弱,但决绝之意无匹敌。
阎禹子略偏,紧急躲闪,竟然是被舒令嘉剑穿透了右肩。
阎禹也确实没有想到舒令嘉重伤之下竟然能爆发出这样的实力,当真伤到了自,他气怒之下冷笑,手掌翻覆,化运魔气,顿时反手击中了舒令嘉的伤处。
要按平时这招是打不到他的,但舒令嘉的伤太重,击之后便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时难以躲闪,顿时被打中了方才胸口受伤的位置。
他再受重创,不由地向后撞出,长剑也从阎禹的胳膊上血淋淋地拔了出来。
威猛发出莫的嗡鸣。
而阎禹击得手,脸上尚未露出得意之色,却见舒令嘉将剑在地上拄,往旁边吐了口血沫子,擦把嘴后抬头冲他笑。
他的双唇和牙齿上沾着艳红的血色,这样带着冷冽的笑容宛若雪地里开出的红芍药,竟给种有些惊的感,使得阎禹也稍稍顿住。
但紧接着,他便感到,舒令嘉方才那剑上有股佛气,竟然正顺着伤口丝丝缕缕地渗入,腐蚀他的魔元。
——原来后手在这里,阎禹脸色顿变。
对于阎禹的狠辣阴毒,洛宵自然要更加了解,他方才在与对方的较量当中招失手,里便是沉,暗道完了。
本来以为对方定会趁机狠下杀手,这回非死即伤,洛宵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舒令嘉竟然会冲了上去。
他也只是个踉跄的瞬息,刚重新站稳,便睁睁地看着阎禹那掌又打在了舒令嘉的伤处,丝毫没留半点余地。
这下两道重伤叠加,能不能活都不好说了。
他本来思杂乱,是在这个瞬间,脑海中竟然是片空白,所有的机和私念尽数化为乌有,满只想着救。
洛宵想也不想地冲上去,刷刷两剑避开阎禹,将舒令嘉扶在了怀里。
“令嘉!”
洛宵搭他的脉就知道不好,连忙用灵力护住他的脉,同时急急道:“你怎么样?感觉怎么样?疯了吗?谁、谁让你冲出来的!”
舒令嘉满头冷汗,攥紧他的胳膊挺了挺腰,努力让自站的直些,咬牙说道:“大师兄,我不会死的,肯定不会。”
洛宵攥紧了拳:“你最好给我记住了……”
舒令嘉的却没说完:“我定不会死,所以你也定不要自暴自弃,没有会误会你。我出去就给你作证,大师兄你直都很关别,你做的所有事,初衷不过是为了造福魔族。”
他的睛很亮,语气急切:“你……你不是叛乱者,也不是大魔头。我知道,我信你,别也会信的,你有很多选择,所以千万别再走那条不好走的路了!”
洛宵的手不自抑地颤抖着,平日里口齿伶俐,此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直以为,只要成长就会改变,经历了生活的无奈,世间的沧桑,每个都会慢慢变得冷漠、绝情、多疑……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只有这样才能过的更好。
但原来不是的所有都会如此,原来曾经那只会弯起水汪汪的睛看着他笑,会毫无防备地趴在他枕畔的小狐狸,始终都在。
舒令嘉说到半就咳嗽起来,洛宵冲口道:“别说了,我答应跟你回去!”
底不知为何涌上股泪意,他不再动摇:“你好好养精神,我什么都不想了!”
舒令嘉又咳出口血来,溅在地上,洛宵帮他擦了下唇边的血迹,目光无意中扫,却骤然愣住。
地上有他刚才吐出来的口血,舒令嘉的血落在上面,便自然而然地,与洛宵那摊血融在了起。
巴掌大的小狐狸,上下纯白的毛色,以及,融在起的鲜血……
所有的细节串联在起,同时指向了个乎不能的答案。
洛宵震惊地看着舒令嘉,两个字堵在喉咙里,却没能说出来。
阎禹方才被舒令嘉剑中佛气侵袭,又挡了洛宵情急之中力刺出来的两剑,也是时受创不轻,未能继续进招。
他只觉火充盈,神识焦虑,佛气在内息中冲撞不休是次,最为致命的是魔气溃,明绡本的神魂仿佛便有惊醒的趋势,十躁动。
他并不是个被夺舍的普通,而是出自青丘狐族,当初阎禹费了不少周章才耗尽了明绡的生机,此刻若是当真令他觉醒,那后续将会麻烦不断。
阎禹开始游刃有余,原本带着戏弄之,他不相信洛宵能够做到志坚定,更认定舒令嘉已经绝对不会有余力反击。
直到此时,两的举动竟然都超出了他的预料,才使得他面上终于不加掩饰地浮现出了惊怒之色。
阎禹魔能运转,将诸般躁动强行压制下去,正好听见了洛宵对舒令嘉的保证,当下冷笑道:“由得了你吗?”
他手腕翻,掌中已经多处柄两尺长的弯刀,刀锋所至之处,魔气中隐隐浮现出双目滴血的邪龙之形,向着舒令嘉和洛宵逼至。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洛宵已经完没有了恋战的思,手指点出,他的佩剑暂时将刀锋挡,洛宵抱起舒令嘉,用灵力护住他的脉,急速向外赶去。
舒令嘉以的旧伤直没有痊愈,这回胸口处又两次遭到重创,非同小,就算最终没有生命危险,如果不能出去及时得到治疗的,修为也很有能再次废掉。
洛宵中深知这件事对舒令嘉的重要性,他通过自宫中的密道路穿行而出,直通往了后山当中,而翻过这座山,便以离开魔域,寻找医修和灵药来疗伤。
阎禹毕竟没有洛宵了解这座宫殿,时被甩在后面,没有追上来。
洛宵觉得舒令嘉经脉中的灵力开始有了乱窜,自逐渐要压制不住了,这已经是散功的征兆,不觉急如焚。
这么多年,哪怕是离开魔族,在凌霄山上被当众揭穿,他也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
洛宵竭尽力,毫不吝惜地输送着自的灵力,体摇摇晃晃,脚下不停,脑海中却回忆起了些他以为自尽数忘却了的场景。
在所有的兄弟之中,他是最早见到舒令嘉的。
那天天气好,洛宵病了日,体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便在侍从的陪伴下去花园里转了转。
洛宵的体力没有完恢复,只能缓步而行,他中看着五彩缤纷的花朵,底却盘算着之盯了很久的个差事。
当初本来想冲父王请来办理的,但是因为这场病耽搁下来,这样来,他要是再开口,就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洛宵想到这里,情多少有懊恼,诸般景也便都未入得去,正出神之间,便感到自的小腿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洛宵低头看,发现是只极小的白狐狸,跑过来的时候没看路,不小头撞在了自腿上,晕头转向地摔了跤,傻傻地向后坐倒,仰头看着他。
周围都是侍卫,论理即便是这样只小狐狸也是无法接近他侧的,洛宵抬头看,才发现边的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跪倒在地了,他父亲迦玄正向着这边走过来。
他也连忙行礼,喊了“父王”。
迦玄道:“子刚好,莫行礼了,快起来罢。”
他说着弯腰,将地上傻乎乎的懵狐狸捡了起来,掸了掸毛上的土,用手托着递到洛宵面,说道:“宵儿,你没见过吧?这是你七弟。”
洛宵:“……”
面对着父王殷切的神,他也只能露出笑意,表示友好地摸了摸狐狸脑袋上的软毛。
谁也不知道只不到岁的小狐狸里在想些什么,他撞了洛宵之后,原本就直傻乎乎地盯着他瞧,结果被洛宵摸了下之后,小狐狸下子就变成了只僵狐狸,然后慢慢地、慢慢地,瞪大了两只圆溜溜的黑睛。
他这样惊讶的反应乎让洛宵觉得,自方才做的不是摸了下他的头,而是歌曲,再凌空翻上三个跟头之后落地,徒手变出了只狐狸头。
洛宵里也不由觉得有趣起来,于是又摸了下,小狐狸瞪了他片刻,后的大尾巴逐渐开始晃动起来,抽着他的手掌边缘。
迦玄见状十满意,当即便把手里的小儿子往大儿子怀里塞,说道:“他这是喜欢你,那今天就你来顾罢。”
说完之后,迦玄就跑了。
小狐狸也没搭理趁机逃脱的父亲,腿扒在洛宵的胸口,兴奋地挠他。
后来又过了些年头,当初那只小狐狸早就不知所踪,洛宵来到凌霄派后不久,却又看见了只被师尊抱回来的小狐狸。
除了毛色有些不样,而且这只的狐狸会说之外,他的地方都跟洛宵再无音讯的小弟有相似之处。
——当然,很多狐狸也确实长得都差不多,中,他的弟弟和师弟好像都格外漂亮些。
洛宵也不知道自是个什么运气,他明明满肚子的雄壮志,但无论去什么地方,都总是被个两个的当成带孩子的把好手,倒混成了个专职狐狸饲养员。
而原来兜兜转转,被他养过的狐狸,都是这同只。
洛宵只手直按在舒令嘉的后背上,跟他灵力相融,体温相贴,同时低下头去,凝视着舒令嘉的脸。
当初那只突兀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小狐狸,竟然已经长成了俊秀挺拔的少年。
若不是为着劝说他回头,再为了替他挡招救援,舒令嘉这回不会受伤,这些年下来,自的中充满了猜疑与利用,而他却从未改变。
他从来都不是个好哥哥。
恩、仇,爱、恨,情义、抱负,信任、阴谋……究竟孰轻孰重?
洛宵忽地停住脚步,回头望去,阎禹暂时并没有追过来。
洛宵低下头,晃了晃舒令嘉,轻道:“小七?”
舒令嘉没有反应,上□□温滚烫,似乎连浅浅的呼吸都带着股灼热的气息。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是因为他发烧了,而是灵力从气海中散出来的兆,如果现在再不采取措施,只怕就要来不及了。
洛宵不再犹豫,并指虚点在自眉处,他的指尖顿时升起团金色的光泽。
魔族的每皇子体内都有魔元,中凝聚着所有的修为,洛宵不知道为何之同门了这么久都没有从舒令嘉上感觉到魔气,但两血脉相融,便定是亲兄弟,这魔元也以接受。
他将自的魔元推入了舒令嘉的眉,看他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体温也开始变得正常,不觉面露喜色。
洛宵从怀中取出个小玉瓶,将里面的所有药丸都倒进了手里,看也不看地尽数吞下。
而后他按着舒令嘉的肩膀,半跪在他面,轻轻晃了晃他,说道:“小七,你听得见哥哥说吗?”
有了洛宵的魔元,舒令嘉自本所带有的魔皇之力立刻被激发了出来,压制住体内躁动的灵力,伤口也随之自动愈合,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他看见面的洛宵,恍惚片刻之后才想起了刚才的事,猛地坐直了,连忙向着旁边环顾,问道:“阎禹呢?”
洛宵道:“不用急,他暂时没有追上来。不过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你好好听我说——小七,你记得大哥吗?”
舒令嘉道:“什、什么?”
洛宵直接抬起手来,握住了舒令嘉的手。
两刚才经历过番激烈的打斗,手上都带着伤口,有的在往外渗血,这样紧紧交握起来,鲜血便交融在了起。
舒令嘉曾经亲看见过叠辉等位兄弟为确定份,将血滴融在起,此刻下子就明白了洛宵的意思。
但是由于太过匪夷所思和突然,他时间又怎么也不敢相信。
舒令嘉不由得又喃喃重复了遍:“你说什么呢?”
洛宵望着他的睛,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柔说道:“你不是直想找到自的父母吗?你的父亲是魔皇迦玄,你的母亲是青丘明绮,你是我最小的弟弟,此外,有他五个哥哥,你应该都已经见过了。”
“弟弟,这么些年,大家直都在惦记着你,以后,你就有家了,再也不用寄篱下,到处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