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心痛，然而见了，竟然是更痛。
第七十章山寨救人
被墨色雾霭笼罩的深山野林猛然飘过一道红色的影子，除了沈云理以外好几个其它士兵也都看到了，队伍中顿起哗然，这样的深更半夜，那影子就像是会飞一样的，自然引起人的诸多联想，不禁脊骨阵阵发寒。
这些士卒都是跟着沈云理出生入死的精兵良将，他们不怕与敌兵厮杀，但是最怕的就是那些神神鬼鬼的邪崇，他们的身上都背负了太多的人命血债，不由得心底发虚。
“看到什么了？”沈云熙见着军心**，这是行兵最不好的势头，皱起眉首驽马凑到三哥身边低声问道。
抿着薄唇不语，沈云理的寒眸中渗出冷厉的光，屏息仔细地逼视着远处浸在黑暗中的荒树林子，良久仍寻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方才阴沉着嗓音回答道：“一道红色的人影。”
人影——听见沈云理的话士卒间又躁动了起来，窃窃私语着武王爷是真的看到了人的特征，还是只是无端的猜测。
“王爷，这林间诡异，尤其是到了夜里，难免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尤其说到红色的东西最是容易招惹怨气的，不如我们明日一早再来。”一名副将上了些年纪，对这种鬼说神谈颇为偏心，为着全军着想不禁开口劝谏道。
“秦将军认为那道影子是鬼魅？”冷勾着唇角似是在嘲笑这等心虚之人的说辞，只当做是无稽之谈，沈云理明显不肯认同地反问道。
“这——”先前说话的老将生出了迟疑，一是鬼神之说他也没有证据，二是他不愿意忤逆王爷的心思，故而话顿在那里，不再往下延说。
倒是沈云熙仗着兄弟关系，在这个时候还敢于劝说下去：“三哥看清了么？我——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忧虑地看着此时陷入焦虑的三哥，在沈运熙的记忆中，能把三哥逼到这种地步的外人，慕容燕还是第一个。但是宁可以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还没找到山匪的影子便“无端”折损了兵将，不仅打击士气，回去在朝堂之上也不好交代，如此他自己也不由得陷入矛盾两难的境地。
“没看清，不过本王只信人心有鬼，旁的，都是浑扯！”凶狠地吐出这番话，沈云理眼中的精光更甚，这般罗刹气焰恐怕真能吓的鬼神不敢近身，也喝得众将士都不再敢出声。
催马走向前，沈云理的眼中没有丝毫惧色，敛眸盯着那片黑暗沉寂半刻后，孤冷地令道：“本王要去找找那装神弄鬼的小人，心里没鬼的便跟本王同去，没有奖赏，不想去的就跟六皇子留在这里，等候命令，也不会受到责罚！”
“三哥。”沈云熙想要说点什么，却被沈云理的眼色阻止了回去，也的确，现在他留下来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虽然有些不甘心，却还是保持了沉默。
墨染挑选了十名精英跟随沈云理向着刚刚红衣人飘过的地方探去，其余的士卒则由沈云熙统领，留在原地候命。
漆黑的一团，透着无限的恐惧，马匹铿锵的步伐敲在冷硬的地上，不急不慌地寻找着失踪的人影，然而却只看到随着风而轻微摇晃的枝杈。
瞪大着眼眸害怕错过任何的细节，可是黑色却最容易使人疲倦，尤其是在这种阴冷的夜晚，这些人大半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眼前阵阵发昏，沈云理却不堪认命，那人既然从他的眼前出现了，就必定有出现的理由，他的目的没有达成，绝对不可能就此藏匿起来！
“唰——”就在众人疲累，信心被消磨殆尽的时候，眼前又是一道人影飘过，橙黄的火光之下，那道红色鲜艳的刺眼。
果然不出所料，沈云理的唇角勾起轻笑，大喝了一声：“追！”随即首当其冲地奔了出去，一小队人马在幽黑的树林当中展开了致命的追逐。
好快的速度，沈云理心里默默感慨着，索性有胯下神骏，不然以自己的轻功决然追不上他，不过也因此他更为肯定那是一个人，绝对不是什么鬼魅！因为他始终奔向着一个方向在前进，似乎有意要带着自己去到什么地方。
夜，寂静如深，只有马蹄声不断地敲击着地面，犹如细密的鼓点，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红衣人前行的路线也越来越刁钻诡异，然而速度却在渐渐减慢，沈云理心里明白，他的体力消耗必然很大，不过这样来说终点应该已经不远了。
山林之中枯枝错乱，稍有不注意就会被刮到，不断有士卒被枝蔓所挡，逐渐落在后面，直到最后，经历了几番兜兜转转，也就只剩下沈云理和墨染两个人还跟得上他。
“王爷——”墨染觉得红色的影子开始兜起圈子来，不禁出言提醒，而沈云理也早已发现了这一点，不过并没有应声，两个人就容他耍着，猛然眼前的红衣人停在了一棵树上！
“什么人？”沈云理的神经一刻不曾松懈，见他止步立即勒住马身，火把早已在奔驰中熄灭被他丢了，而现在只能借着银亮的月色遥遥望向树上的红色背影。
那是一件绣着金色云纹的大红斗篷，只有袖口露出皎月的白色，帽子也罩在头上，除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你究竟是什么人！王妃呢？”沈云理粗哑着嗓子喝道，既然是出现在这里，那他猜想一定和慕容燕的失踪脱不了关系，故而出言诈道。
静默无声，树上的人就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静静地望向天边的一轮明月，沈云理也不急，未探清那人虚实之前，他还不准备贸然范险，只是凶狠地敛住眸光，提防着他随时逃跑。
良久过去，红色的身影微微晃了一下，随即牵动人心的时刻到来，那人竟然主动转会身子，低低地望向着树下的两人。
冷寒的月光泄落，就如同她面上遮挡的银色假面一样，大半张脸都掩在那面具之下，使得沈云理的眸光阴暗了几分，就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一样，越发阴鸷地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轻蔑的冷笑挂在唇角，那人的眼中裸露着蔑世的孤傲，就像是一直行走在圆月之下的银狐，不屑于人类的虚妄。
究竟是谁——沈云理眉首紧皱，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如此被嘲弄他真想冲过将人捏个粉碎，然而就在墨染起身的时候，那人一闪，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该死！”墨染没有止住身影，依照着原本的想法跃上了刚刚红衣人站过的枝桠，那人的动作真的快得犹如鬼魅一般，连思索反应的时间都不留给他——
“不要追了。”踱着马走到树下，沈云理的这口气咽不下，但是已经由不得他，那人的身手，两人着实无能为力，而他也发现了更重要的东西，骑在马上，向着方才红衣人眺望的方向看去。
星星点点，那是灯火的斑驳痕迹，这样的树林深处竟然有一处洼地，更重要的是，那里面一定是他要找的人——
***
“当家的！当家的！”众人正当酣睡香甜的时候，小豆子从外面一路狂奔向邱天皓的屋子，连带着睡在隔壁的赵云一并闹醒，两个人都披着外衣出来看是何时如此着急。
“怎么了？哈——”邱天皓明显是没有睡醒，一面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面打着哈欠问道，明明知道肯定是出了事也不表现出着急，懒洋洋地问道。
“额——”干咽下口水，小豆子今日当值，没想到遇上这么大的事，一路惶恐地冲了回来，“呼哧呼哧”地粗喘，完全说不出话，两个人就只能看着他干等。
“外面——”纠结着脸色，小豆子自己都埋怨自己废物，抬手指着山寨大门，才略微缓过口气便艰难地挤着字：“外面好些官兵，把山寨，山寨给围了。”
“官兵？”两个人大感意外，赵云脱口念出，随即与邱天皓对望了一样，后者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不禁开口确认道:“你怎么知道是官兵？”
“看到的啊，远处林子里有火光，钻地鼠靠过去看的，穿，穿着一身的盔甲，一看就是官兵！”小豆子对这个很肯定，要不是几个值守的人当即确认过，他们才不敢来惊动当家的。
不是官兵，而是士卒！从小豆子的话里听出不同，邱天皓意识到包围过来的很可能是沈云理统领的军队，而非府衙官吏！
好你个沈云理，真有办法，眼眸中闪过狠意，邱天皓不曾想过沈云理胆子如此之大，假装不来救人拖延时间，竟然摸到这荒废的山野寨里？可是他就想不通，他怎么就笃定自己不会杀了慕容燕？还是他的目的就只是围剿山匪而已？荒谬，实在荒谬！
被莫名其妙地摆了一道，可是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们想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赵云一面穿好披在外面的衣服，一面催促提醒道：“天皓，从密道走。”
“嗯！”肯定地点了下头，邱天皓吐出心中的积郁之气，旋即唇角轻咧，走便走，这只是你我交锋之前的热身而已，沈云理果然是个值得交手的人物，不过这一场热身我也没有输，留个礼物给你，以作纪念！
邱天皓不以为意地拢了拢长发，唇角笑得邪佞，颇具深意地命令道：“传令！从密道撤离，悄悄撤离，不要惊动抓来的那个女人。”
不要惊动抓来的女人？小豆子不大明白当家的的意思，不过现在来不及弄清楚，掉头就去通知别的弟兄，一群人悄无声息地顺着密道撤离，硕大的山寨中再度恢复沉睡时的宁静。
***
而此时，好不容易聚拢到一处的部队在远处密林当中熄了火把，借着静然的月色小心地向着山寨推进，寨墙上的火光就是他们既定的目标方向，每一步都前行的极为小心。
“慢！”忽然一声冷喝，才靠近了不远，沈云理很快便发现了异样，那些火光的位置不对，几乎都照不到值守的人？！
被沈云理的话惊醒，墨染亦望向寨墙上，不由得惋叹道：“被发现了——”
紧敛着眸色，沈云理高声令道：“冲过去看看！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留活口！”已经不需要隐蔽了，可能是刚才部队聚拢来的时候就已经露了行踪，那么现在拼的就是时间！
全部的士卒飞也似的冲破了山寨的大门，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进到寨中才发现，那些人影早不知道何时被换成了身量差不多的稻草人，沈云理大手捏着做得逼真的稻草人恼恨至极，自己来得晚了，竟然连拼时间的机会都没有！
那燕儿她——
泪水咬在眼眶中，沈云理心里歇斯底里地呼喝着自己，沈云理！你什么时候学会为一个女人掉眼泪了！可是发着颤的心又让他变得脆弱不堪——
“没人！”一个个士卒跑回来禀报，无非都是这句话，墨染虽然感受得到沈云理的悲恸，可是有火光的屋子几乎都找了，真的没有人迹，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踱到他身边说据实道：“王爷，已经没有人了。”
“没有人？什么叫做没有人？”沈云理此刻太过于敏感，之前还不信鬼神的他，突然就转了性子，觉得墨染是话中有话，一个愤恼冲上头顶，大手失去理智控制地攥上墨染的衣领，瞪着一双含着泪水的猩红眸子，发狠地说道：“你告诉我什么叫做没有人？就算是尸体，一样给我挖出来！”
所有的士卒都静默了，包括最后骑马进来的沈云熙，连一向如影随形的墨染沈云理都这般对待，他也再无力劝说什么了，索性等着他气火消退，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三嫂——目光扫向大半淹没在黑暗中的山寨小屋，沈云熙的心底里也扬起惆怅，好好一个人，就毁在这么一个地方，武王府的那个女人也真够毒辣的——
正是哀默最紧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为武王妃的离世而沉默，忽然整片黑暗当中亮起一道光，惊了众人一跳。
“慕容燕！”本能地念出她的名字，沈云理此刻的意识告诉自己，那一定是他要找的人，不管不顾旁人，自己提起快步冲了过去！
有诈！与沈云理的冲动不同，沈云熙和墨染的第一反应无疑是一样的，沈云熙慌忙催喝道众将士道：“快跟上，保护王爷！”而墨染早已紧跟着沈云理冲了出去。
透过篱笆小院往里看，院子里还晾着东西，而赶至院门，大门却是合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锁了，或者是否有什么埋伏，沈云理就一头扎了进去，墨染想要阻止，却已经迟了。
院落的大门的横木被粗鲁的撞开，而几乎与此同时，里屋的小门也被打开，沈云理顿在门前，愣愣地看着从房里出来的人，正是他所疯狂寻找的人——
慕容燕原本睡得正香，却听到寨子里似乎是嘈杂起来，然而这处小屋僻静听不大清楚，见久久不散方才爬起来看看，怎曾想过，推开这道门看见的竟然会是沈云理。
披散着凌乱的长发，穿着一身乡土气息浓重的棉衣棉裤，甚至慕容燕的手还正在系着她那小花袄的领扣！
一瞬癫狂的欣喜还来不及彻底笼罩住沈云理，下一刻的冰寒已经绝地拔起，将他冻了个透彻。
慕容燕心里又何尝不是复杂的滋味，见到沈云理她喜出望外，可是随即惴惴不安的惶恐又袭上心头，她倒是没有想到这几个男人的心思，可是她觉得躲在这里生活的安逸，出去了她还要面对沈云理的种种责难，还有苏慕白的事情——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容不得她来做主，慕容燕所能做的就只有既来之则安之，故而痴愣之后倒是比沈云理还先反应过来，弯起唇角，像是往日一般勾起笑容。
“你——”一个箭步冲到慕容燕的面前，沈云理眼中燃烧的是慕容燕看不懂的愤怒，可是他在隐忍，他还下不去手，这一刻他竟然是希望她现在该是一具尸体，而不是还会对着自己笑！
惊恐地瞪着花眸，慕容燕仍旧是未能反映过来沈云理因何而有这样的过激表现，整个人却被他庞大的身躯抵在了门框上，被迫对望上他那双深邃而带着深刻憎恨的眼眸。
终还是没有下得去手，掐死她的念头最终也只是个念头，沈云理颤巍地收回自己捏在慕容燕手臂上的大手，带着怒火转身冲进屋子。
炕烧的暖和，整个屋子里都充盈着暖意，沈云理的心就更痛了一分，大步走向梳妆台前，气恼地抓起抓起桌上的胭脂，面粉，还有盛着几支廉价珠钗的妆奁盒子，心里翻搅着，就像是一把弯刀捅进去绞！
怯懦地跟进房，然而一只脚才落稳，那些个瓶瓶罐罐就全都摔在了慕容燕的脚下，吓得她一身的冷寒，盯着胭脂打翻在地上而泼洒出的红艳，慕容燕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她终于想通了沈云理愤怒的理由——
“你可有话说？”咬着牙，含泪睨视着门口发呆的女人，这已经是沈云理的极限了，然而慕容燕静默着，缓缓抬起头只是望向他，眼中微微发湿，原来也是要哭了，可是却什么都没说，因为她觉得，他不会信的，所以心里的痛就更加清楚。
顶着哽咽，沈云理觉得自己的心冷透了，向着门外大吼：“来人，把这个女人带出去！”而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