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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9章 ‘先例’的重要性

看着王陵跪倒在自己身前,忧心忡忡的拱手望向自己,刘盈只五味陈杂的弯下腰,将王陵先从地上扶起。

待王陵直起身,却依旧一副‘陛下不给个答复,臣还能再跪一个’的架势,刘盈才苦笑着低下头,面带愁苦的陷入思虑之中。

陵邑制度有多么重要?

刘盈当然知道!

不单身为天子的刘盈知道,但凡是一个脑子没泡,屁股不歪的官员,即便是一百石俸禄都没有的无秩左吏,也必然知道!

封建时代的首要社会矛盾是什么?

——土地!

那通过土地兼并,来加剧社会矛盾,从而为政权疯狂减寿命的是谁?

——豪强!

而陵邑制度,便是人类史上,唯二的解决土地兼并、地方豪强尾大不掉、中央政权无法掌控地方的方法之一。

至于另外一个方法,则是后世新时代的土地国有制。

除了极具汉太祖高皇帝刘邦‘流氓’特色的陵邑制度,有且仅有土地国有制,能避免政权因土地兼并、贫富差距拉大、社会矛盾加剧,而走向灭亡。

而阻止土地兼并,是底层百姓和政权双赢的举措。

原因很简单:对于封建政权而言,比起从贫民农户手里收税,从地方豪强,乃至门阀世家手里收税,无论是难度还是成本,都会高出一大截;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使得包括刘汉在内的每一个封建政权,都会想方设法阻止土地兼并——即便最终,也并没人曾想到过除陵邑制度、土地国有制之外的任何办法。

封建政权的皇帝本身,就是普天之下最大的豪强!

这么说,或许有人会觉得很奇怪:皇帝,怎么会是豪强呢?

但稍微一类比就不难发现:从逻辑和本质上来讲,皇帝和豪强,根本就是同一个物种;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皇帝这个豪强,普天之下只能有一个。

——作为地方豪强,自然是要营造好的名声,争取从当地百姓口中,得到一个‘乡绅’的评价;

那作为封建皇帝,又何尝不需要声望、名望,何尝不需要天下百姓,给出一个‘贤君’的赞誉?

——地方豪强的盈利手段,是将自己拥有的土地给佃农种植,并收取部分收获作为佃租;

那封建皇帝,或者说封建政权的税收,又何尝不是从全天下的百姓手中,收取‘佃租’?

至于其他方面,那更是不用提了。

朝臣百官,不就是替豪强操持家业的管家、掌事?

底层官吏,不就是具体做事的奴仆?

即便是军队,也同样能从豪强的手中,发现类似的群体。

——边防部队,不就是守卫庄园的打手混混狗腿子???

所以,说白了,封建皇帝对豪强群体的恶意,其最根本的来由,不外乎一句:朕绝不允许这天下,出现除了朕以外的第二家豪强!

在这个前提下,即便抛开什么宗庙、社稷,乃至政权安稳、社会稳定等等一系列一因素,单就是出于‘自己成为天底下唯一的豪强,绝不给第二个豪强出头之日’,封建皇帝也必然会对地方豪强,乃至后来的门阀世家们深恶痛绝。

——这天底下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那都是朕的!

——就连你这个人,也是朕的!

——你自己都是朕的,你又凭什么抢朕的东西,奴役朕的子民?!

这样的逻辑出发点,足以保证任何镇压豪强的举措,都会在现阶段的汉室畅行无阻;

同样的,任何想要取缔这些举措的行为,也必然会被整个朝野,乃至整个天下所阻止。

最主要的是:封建帝王,绝不会认为地方豪强、门阀世家势大,对自己、对封建王朝而言,是什么好事。

刘盈当然知道这一点。

即便从认知上,刘盈并不能说服自己,就是汉室最大的一家豪强家主,但压制地方豪强的重要性,也从未曾被刘盈抛于脑后。

至于暂停安陵、安陵邑的建造工作,也绝非是刘盈想借此,为日后废除陵邑制度铺路,仅仅只是想通过这样的举动‘为天下先’,给地方郡县画下红线。

——朕为了让天下百姓过两年安生日子,就连皇陵都不修了,你一个千儿八百石的县令,还敢征劳于民?

但此刻,当王陵不顾公卿体面,当着建筑工地这一大票人的面,对自己跪地进谏之时,刘盈也才终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先例;

封建时代,乃至整个人类历史上,存在时间仅次于‘贪婪’的社会规律。

即便是在后世的司法建设中,同类型桉件的判决先例,也依旧是后来的法官判桉的重要依据;

而在封建时代,‘先例’的巨大能量,却远非后世人所能想象。

——在姬周之时,原本并没有所谓的天子之称,后世人口中的‘周天子’,实际上都被统一称为:周王。

如周武王姬发、周成王姬诵,到后来的周桓王姬林、周庄王姬佗,再到王朝末年的周赧王姬延,无一例外,都是‘周王’。

就连为周武灭商奠定基础,身为武王姬发太祖父的公亶父姬亶(dǎn),也同样被武王姬发尊为:周太王。

连开国之君都只是‘周武王’,王朝奠基人都只是‘周太王’,那周王朝的封建诸侯们,又怎么会被称为‘王’呢?

实际上,在最开始,周朝的封君们,确实没有人敢以‘王’自称——按照姬周分封的礼制,获封领土的封君,都被称之为某某公、某某侯,亦或是某某伯,某某子,乃至某某君。

如世人皆知的周公姬旦、穆公嬴任好;

又如嬴秦始祖秦非子、以及后来的秦侯、秦伯,乃至被武王姬发封为‘朝鲜君’的箕子朝鲜始祖:箕子胥余。

在周王朝成立之后的很长时间里,诸侯获封的爵位,都是严格按照土地、人口,来分为公、侯、伯、子、男,外加一个‘君’这六等。

至于王,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就是周王。

那从什么时候起,这些公、侯、伯、子、男、君,敢以‘王’自居,和身为天下共主的周王平起平坐了呢?

这其中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周王东迁,周天子威仪大损;

而第二件,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便是一个青史有名的名场面。

——徐州相王。

事件双方,分别是任由邹忌为相的齐威王,以及在马陵一战败与孙膑,损兵折将,精锐尽失的魏惠王。

经马陵一战,魏国失去大将庞涓,霸业愈发艰难,于列国之中愈发势微;

反观齐国,则是在贤相邹忌的治理,以及将军田忌、军师孙膑的配合下愈发强盛。

马陵一战之后,为了阻止魏国霸业,齐、秦、赵三国乘机从东、西、北三方向魏发动围攻,势要一举挫败魏国的称霸野心;

而被初露锋芒的齐国、兵甲锋锐的赵国,以及愈发强盛的齐国三面围攻,魏王也再也没有了称霸之心。

魏惠王三十七年(公元前334年),魏惠王无奈接受魏相的提议,率领韩国和一些小国到徐州(今江苏徐州)朝见齐威王,尊齐君,也就是后世人口中的齐威王为王。

对魏惠王的这个举动,齐威王自是深知:魏国是想借此换取齐国退兵的同时,将齐王架在火炉上,承担天下诸侯的怒火;

所以,不敢独自称王的齐王,也只能无奈的尊魏君为王。

这,便是青史有名的‘徐州相王’。

对于当时的列雄而言,徐州相王,不过是齐、魏两国的博弈;

但对于之后的所有诸侯、国君而言,这件事,却是毫无疑问的‘先例’。

自那之后,战国列雄中从不见公、侯、伯、子、男、君,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的‘王’。

甚至就连‘君’这个周天子才能分封的爵位,都变成了各国君主封赏臣下的手段;到秦之时,自相国大位上隐退的吕不韦,更是被始皇嬴政恩封为:文信侯。

这,就是‘先例’的重要性。

在齐威王、魏惠王之前,列国君主除武王之后的历代楚王之外,没有一个人敢自称‘王’;

但在齐、魏徐州相王之后,列国君主不甘落于人后,真相自立为王。

这其中,自然有周天子愈发势微,甚至彻底失去威严的内在因素;

但徐州相王这个‘先例’的重要性,也同样举足轻重。

在原本的历史上,汉室帝王也曾因类似的‘先例’,而数次改变自己‘易储另立’的看法。

如太祖刘邦,碍于‘嫡长子继承制’这座大山,打消了易立刘如意的念头,仍旧以嫡长子刘盈为储,便算是为后世之君定下先例;

而之后的文帝刘恒,也曾生出过废太子刘启,易立幼子刘揖的打算;

——在念头最强烈之时,就连贾谊,都被刘恒派去做了刘揖的王太傅!

但最终,受‘太祖本欲立幼子,然终仍立嫡长’的先例,放弃了易储另立的念头,使刘启得以在二十三年的储君生涯之后,继承了汉天子之位,史称:汉孝景。

到了景帝一朝,景帝刘启也同样生出过易储另立的念头,但同样的,出于对‘先例’的尊重,第一时间并没有另立,而是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将长子刘荣立为了太子储君。

只可惜,‘先例’的能量再庞大,也打不过太子刘荣之母粟姬的那句‘老狗’;

被这声老狗一激,已然病危的景帝刘启愣是撑了过来,火速让粟姬‘病故’,又因罪废刘荣储位,废为临江王。

而后,在继位第七年就已经病危的景帝刘启,竟咬牙硬撑着,在皇位上又撑了足足九年之久,为的,也只是让储君刘彻再年长些。

在此之前,无论是文帝刘恒,还是第一次生出‘立幼’念头的景帝刘启,都曾因‘先例’而作罢;

但在此之后,嫡长子继承制,便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圣性。

而此番,刘盈出于‘养民’的考虑,下令停止安陵、安陵邑的建造工作,便算是为后世,立下了一个危害性极大的先例。

——陵邑制度的废除,自然是很难;

但若是以刘盈这个‘先例’,先暂停陵寝、陵邑的建造工作,然后将停工期无限延长,一直到天子驾崩······

“呼~”

“大意了啊······”

心有余季的发出一声轻叹,刘盈便苦笑着摇了摇头,望向王陵的目光中,也不由带上了满满的感激。

此番,刘盈来安陵邑视察,并没有召王陵随驾。

所以王陵此番,是自己主动前来,以‘陪同视察’的名义,来劝阻刘盈的。

对于王陵的这个举动,刘盈非但没感到丝毫不满,反而是在心中生出了阵阵感激。

思虑良久,刘盈终还是笑着抬起头,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望向王陵,而是看向身旁,仍旧面色惶恐的少府阳城延。

“还劳少府遣人,代朕转告丞相:朕欲止安陵、安陵邑之筑建事,然安国侯拼死直谏,朕亦无他策。”

“故安陵、安陵邑诸事,一切如故;明岁开春,关东地方所举之豪强富户,务当迁入安陵邑。”

“另,着丞相行公文于关中地方郡县,明言此间,朕欲止陵、邑建筑事,然为安国侯所阻之事。”

“——尤安国侯之谏言,勿当一字不漏,为关中地方郡县,凡百石以上之官左熟知!”

听闻刘盈此言,阳城延只满是惊诧的抬起头!

待看清刘盈目光中的决绝,以及那不容置疑的强势之后,却也只得躬身领命。

而在刘盈身前,王陵却已是老泪纵横,满是欣慰,又略带愧疚的对刘盈再一拱手。

“臣,惶恐······”

见二人这般作态,刘盈却并未多言,只浅笑着点点头,便继续朝不远处的安陵邑建筑工地走去。

——作为天子,刘盈理论上确实不能‘朝令夕改’,自己推翻自己的命令。

但反过来说:通过‘连天子都不得不朝令夕改’,来为陵邑制度再添上一道锁链,对于刘汉社稷而言,也绝对是一个极具性价比的方桉。

‘汉x宗孝x皇帝在位凡x十余载,仅有一次朝令夕改,便乃欲止陵、邑事,然终作罢’的先例,对于日后的每一任汉天子、每一位朝臣而言,都将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山!

所以这个举动,或许会让刘盈的个人威望受损;

但也同样是这个举动,可以成为汉室再延百年寿数的关键。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罪及己身、功及天下,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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