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卫奶奶, 给了梁冰很大的感触。她自小跟在外祖母身边长大, 从出生便没有一刻离开过这个老人。在她心中，那不仅仅是她的长辈，更是她另一个母亲, 另一个依靠。卫奶奶是她遇到烦恼时，会听她倾诉, 听她抱怨的长者；也是她被人欺负时，会跟着母亲一块儿气愤, 张罗着替她讨回公道的亲人。
可如今, 这个老人正在受折磨和煎熬，看着每天忍气吞声的卫奶奶，梁冰很难过, 看着每次见到自己母亲都要含泪哭诉的卫奶奶, 梁冰也很愤怒。可她人微言轻，她没有办法替卫奶奶讨回公道, 也没有力量去帮助这个一向宠爱着她的老人。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让梁冰觉得很无助，她常常问卫如汇，要怎么做才能让疼爱她的姥姥像过去一样顺心如意、神采飞扬，要怎么做才能像以前一样，可以随时随地出入姥姥的家。可卫如汇告诉她, 那个关心她爱护她的老人现在已经没有自己的家了，她们母女哪里还能像过去一般自在随意。
这二年，每当卫如汇烦心的时候便拉着梁冰说些过去的事儿, 说当初卫奶奶跟着卫国刚一块儿生活时有多顺心。虽说那时候卫国刚家里穷，可也从未委屈过老太太，说那时候的颜梦，对着老太太连个“不”字都不敢说，何时像现在的卫小婶那么嚣张，那才像个儿媳妇的样子呢。
卫如汇说者无意，梁冰听者有心。既然卫奶奶跟着卫国华过的不开心，那为什么不去其他儿子家里住呢？
对于卫家上一辈的具体纠葛不甚了解的梁冰，自己拨起了小算盘。大舅卫国刚家中富裕，新买的商品房面积又大楼层又低，小区环境也好，十分适合老人居住。而大舅为人温和可亲，大舅妈颜梦性格也爽快大方，夫妻俩对他们这些小辈一直不错，逢年过节都会送些小礼物，表姐卫暖日脾气也好，温柔又独立，据说现在家中还请了保姆帮着收拾卫生、洗衣做饭，若是自己姥姥能去大舅家生活，想必日子会舒适很多，而她和母亲卫如汇也能常常去串个门。
至于二舅卫国梁，虽说现在家里条件也不差，可二舅妈董华目前在储蓄所工作，收入远远高于做工人的二舅，因此家中大事小事都是董华说了算。卫国梁本人又是个妻管严，老婆说东他就不敢往西。而且卫国梁家的房子只是一室一厅，面积太小，住不下卫奶奶不说，那吃穿用度也不如大舅一家人，更何况表妹卫舒宁一直对她有一些莫名的敌意，或许说是嫉妒更恰当一些，如果姥姥去了她家生活，以舒宁的性子，就算允许她和母亲去串门，也绝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梁冰思来想去，还是大舅卫国刚家更好一些。本来她倒是想过放假后和卫如汇说说这事儿的，虽然她今年已经15岁了，可在大人眼中却还是个孩子，做起事情来，怕是效果不如母亲和小姨。可是还没等她放暑假，自家母亲便开始起早贪黑的到新港公园卖起了鱼食，她多次想开口，可都因为各种原因被打断了。
巧合的是，卫如眉在这个时候找了暖日和舒宁去给向阳补课，卫奶奶也把她接去小住。梁冰又一仔细思量，若是这事儿能得到暖日和舒宁两个表姐妹的支持和赞同，行动起来不是更容易么？表姐暖日一向温和善良，若是知道了卫奶奶现在的辛苦生活，一定会同情万分的，说不定到时候会主动提出让卫奶奶去她家里住，若是由表姐去和大舅大舅妈说，这事情便是板上钉钉了。也省的让她母亲和小姨为难，事成之后，她这个外孙女也算是对疼爱自己的姥姥献出了一分孝心。
其实也难怪梁冰会这样算计，这个孩子从小便被卫家人娇养长大，素来只关心自己想关心的事情，向来不爱听母亲提一些陈年旧事，听卫如汇说话时常常是三心二意，过耳不过心，何况卫奶奶当初执意把房子送给卫国华，以及百般刁难长子的事儿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这件事无论是对卫奶奶本人还是所有卫家人，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哪个人会原原本本的说给一个小孩子听？更何况卫如汇卫如眉这两个一向极为维护卫奶奶的女儿？就算他们提起了，也不过是含含糊糊的说些细枝末节，让人似懂非懂。
所以，梁冰虽然知道大舅一家因为某些误会，和卫奶奶不亲近，却从没想过如今的一切，都是卫奶奶自己造成的。而在梁冰的眼中，既然都是儿子，那么就都有赡养老人的义务，更何况大舅卫国刚是卫家生活条件最好的一个。
因此，在听了暖日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出让卫奶奶去她家住的时候，梁冰可真是吃惊了。
“是呀，冰冰，奶奶一向对你和大姑最好，你们把她接过去也合适的啊，我奶自己有退休金，足够养活自己的，如今岁数也不大，身子骨也好，洗衣做饭都没问题，她去了你家，也是给大姑帮忙了。”舒宁的笑容中隐隐含着一丝恶意。作为卫家另一个儿媳妇的董华，向来不吝于将卫奶奶的丑事说给自己女儿听，包括当年梁冰因为一个鸡腿将自己女儿的脸给挠破一个口子，而卫奶奶却袖手旁观。
而舒宁本人，一贯是不喜卫如汇一家三口的，每次看到自己额头上被留海遮住的淡淡疤痕，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怒气。因为这事儿，还特意当着卫奶奶和卫如汇的面抱怨过，可老太太说的话，却让舒宁更加生气，“人家都说女孩子挠的伤口不留印儿的……谁成想到你这却留了个疤呀……”
“……我倒是想让姥姥来我家，只是我家条件本来就不好，怕委屈了她……”梁冰低头吞吞吐吐的说道。
“哪会呢？奶奶也不是一个贪图享受的人，要是你和大姑真有那份心意，她准高兴。”暖日嘲讽的笑道。
舒宁也连忙点头，笑的更加得意，“没错，什么时候搬家，我和暖暖姐去帮忙。不过，这事儿是你自己拿得了主意么？”
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梁冰，暖日冷哼一声，“目前咱们还都是学生，应该以学习为重，冰冰你也应该把心思放到正经地方。”梁冰或许真的孝顺卫奶奶，可却绝不会真心实意的希望和老太太一同生活，起码不能是长期生活。
“恩恩，我知道了。”梁冰匆匆的点了一下头，“我妈就在前面，咱们赶紧把饭给她送过去吧，让她晚上自己把保温瓶拎走，反正明天小姨家还有个备用的。”说罢急忙快步上前，直奔卫如汇而去。
看着越走越快的梁冰，暖日和舒宁相视一笑。
将饭盒递给卫如汇之后，三姐妹也没玩耍便直接坐车回了卫如眉家中。而当天下午，卫奶奶便拉了暖日进了卫如眉的卧室，关上房门后犹豫了一阵儿才说道：“暖暖啊，你爸妈现在还天天去批发市场上班？”
“有时候去，现在档口都雇了售货员，我爸妈也就进货的时候跟着忙一忙。”暖日应道，疑惑的看着卫奶奶有些紧张的脸，怎么突然打听上她爸妈了？难不成中午梁冰的试探并不是她自己的主意？
“……我听说，在批发市场干活挺挣钱啊？”卫奶奶小心的问道。
“还行吧，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批发市场卖货也确实辛苦。”暖日答得更加谨慎。
“那你们家还招不招卖货的？或者那别人家招不招人？”
“……奶你问这个干什么？”暖日纳闷的皱起眉，“批发市场的雇工流动性很大，基本上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招人的。”
“……你今儿和冰冰去看了你大姑吧，你说她这大热天的跑到公园去卖鱼食，大清早就得起床去进货，晚上六七点钟才能回家，这一坐就是一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每天还挣不了几个钱儿。这都八月份了，再过一段日子就入冬了，这大冬天的哪里还能做这个营生。”
“……”
“我那天和你小姑去市场买菜，听一个卖咸菜的老太太说她孙女在批发市场卖货，一个月居然能挣二千……”卫奶奶比出两个手指，又看了一眼暖日，有些忐忑的说道，“我合计你家在批发市场就有档口，要是招人的话，何不让你大姑去试试，都是自家人，她准能尽心。”
“……售货员的工资是浮动的，挣多少跟自身的卖货数量有关。”暖日心中一叹，怎么都没想到卫奶奶绕了半天居然是想给卫家大姑找份工作。
“那最少能挣多少？”卫奶奶急忙问道。
“底薪八百，提成另算，早五晚四，每月轮休。”暖日快速说道。
卫奶奶转转眼珠，现在如汇卖鱼食一天不过十几块钱，一个月天天出摊不过五六百，一样是大清早就出门挣钱，何不找个牢靠点儿的。
“我听说你们还提供午饭？”卫奶奶又问。
“对，要是想自己带饭，就一天三块钱补助。”
卫奶奶在心中算了算，这如汇天天还得自己带饭，这一顿饭钱怎么着也得两三块，若是去给国刚卖货，岂不是又省了一些？而且都是自家亲戚，还能真累着她不成？
“那暖暖你明天回家一趟，问问你爸，能不能让你大姑去你家卖衣服？”老太太一脸期待的看着暖日，本来如眉是想让她亲自和国刚说的，可这些年这大儿子跟她越来越生疏，她还真怕人家不搭理她，想了两天，还是决定先通过孙女试探一下。
“……行，不过，大姑能卖好么？”暖日犹豫的问道。这倒不是大事儿，反正她家目前也正在找售货员，只是，现在批发市场大部分用的都是年轻小姑娘，这卫如汇今年都四十五了，又从没卖过衣服，如果发工资时人家都拿提成，她没有，那心里能舒服？到时候还不得鼓动卫奶奶闹腾啊……只怕后来就成了好心办坏事，人家不领情不说还会伤了亲戚情分……
“这有啥卖不好的？谁买哪件就给他拿货不就得了？”
“……奶，那不是在商场站柜台，何况现在商场的售货员也得会说话，能卖出东西才行……我们市场的售货员更是如此，要有本事能拉住客人买东西。”暖日解释道，“咱们上午批发，下午零售。零售倒还好说，批发却最是累人，虽说有些大客户都是固定的，可一些流动的小客户却还是要费心拉拢的。”
“……那一个档口就放一个人看摊儿？”
“哪能啊，还有别人呢！”
“那不就得了，如汇做不了的就交给别人呗！”老太太一脸理所当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