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的手中捧着宇文曜的那件织锦树叶暗纹衣裳，终于无奈地蹲了下来，双手交叉环着膝盖，无力地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魅影于昨日告诉她，鬼医已经住进了平遥王府。虽然鬼医是以替王爷治伤的名义入王府，可是明眼人都知道，王爷请鬼医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洛非。毕竟，王爷身上的伤虽然严重，可是一般的大夫便可治疗。
但是出乎他的预料，王爷似乎并没有打算让鬼医给洛非看病。
魅影让她去向王爷低头，因为只有这样，王爷才会允许鬼医给洛非治伤。
低头吗？
慕容雪苦笑着看着手中已经被她毁掉的衣服，心里比谁都清楚——宇文曜其实一直都等着她去低头。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有她的尊严，她有她的骄傲。在被人误会了之后费尽唇舌地解释，她觉得那只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的错，是在当初没有泪水满面地哭着向他解释她的无辜；
她的错，是在当时没能做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头丫鬟；
她的错，是在他需要一个卑顺的丫鬟时候展露了不应该有的倔强。
可是这样的错，却是她心甘情愿犯的错。因为——她不想一而再地对他低头。
而现在，她终于不得不去低头了么？
为了洛非的病，为了她自己的性命？
清霜院外。
“大胆何人，竟然敢随意靠近清霜院！”两个面容冷峻的侍卫不悦地伸出手拦住了慕容雪。
慕容雪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因为宇文曜不喜欢热闹，所以在清霜院里一直都很少有侍卫看守，只留了武艺高强的魅影而已。抬头望了眼清霜院里，只见宇文曜房间门口亦站着两个带着刀的冷面侍卫，慕容雪更觉诧然。
清霜院什么时候安插了这么多侍卫？
“我想要见王爷！”
“你？”其中一个侍卫不屑地上下打量她，嘲笑着说道，“王爷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另外的一名侍卫倒没有口出不逊，只是站在一侧漠然地看着她，冷声说道：“没有皇上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清霜院！”
他们是，皇上的人？
“王爷的伤，很重吗？”慕容雪的心一沉，看来自己是无法去见宇文曜了，毕竟她的身份，只不过是平遥王府里浣衣苑的一名下贱丫鬟。今日她好不容易勉强地说服自己低头，可是偏生时机不对。
“嫣儿！”当那两名侍卫对慕容雪爱理不理的时候，恰好去给宇文曜端药的魅影回到了清霜院。
慕容雪回过头看着魅影手中端着的一壶依旧冒着白色热气的药罐，闻到空气中散发着的浓烈苦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再一次询问道：“王爷的伤很严重吗？”
魅影说道：“你先跟着我进来吧！”话毕，对那领命侍卫使了使眼色，又腾出手悄然塞给他们几块银子。他们方才睁只眼闭只眼地让慕容雪跟着魅影的身后进了去。
慕容雪忍不住冷哼了声，“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真是如此！”他们不让她进清霜院，敢情是她没有塞银子的缘故。
魅影笑了笑，没有应声，更没有告诉她，皇帝带来这些侍卫，为的就是想要阻拦她入清霜院。
绕过回廊，离宇文曜的房间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魅影忽然停住了脚步，“你先在这间房里等等！皇上还在王爷房间里，见了你怕会找你麻烦！”
皇上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宇文曜伤口几次迸裂皆是因为她，如若不是因为宇文曜的相护，她怕早已经被拖出去砍头了。
而慕容雪自知理亏，如若不是她几次害得宇文曜伤口迸裂，他的伤怕不会如此反复，大抵早已经痊愈了吧！
“好的！”慕容雪笑了笑，顺从地点了点头，没有问难魅影，转身伸出手推门进了厢房。
魅影这才急匆匆地端着药走进了宇文曜的房间。
“曜儿，该吃药了！”坐在宇文曜旁边细心叮嘱他的宇文赫尔见魅影走了进来，慈祥地笑着对宇文曜说道。
宇文曜的眼神落在魅影身上，却又在不经意之间扫向魅影身后，见无人跟来，眉头不经意地挑了挑，有些不悦地敛下了眼眸，也遮住了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他病得这么重，她竟然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也不想想，如若不是她的“功劳”，他现在又怎么会被困在床上？
“我不要喝！”宇文曜躺回床上，一把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头，坚决不喝那苦得令人恶心的药。
该死的鬼医，肯定是故意这么折腾他！给他开的药，几乎是从嘴里苦到胃里。
“你要是不喝的话，朕就立刻派人将那名不知好歹的丫鬟关进天牢！”宇文赫尔笑容可掬的说道，只是那双看尽一切的精锐眼眸中浮现令人胆战心惊的阴鸷。
那名丫鬟的存在，俨然已经成了宇文曜的弱点。他又怎么能够放任威胁到宇文曜的人或物存在于世？
宇文曜飞快地将被子掀开，转过头恶狠狠地对上宇文赫尔的那双眼，“她是我的人，你要是敢对她动手……”口气恶劣而凶狠，几乎叫人不敢相信，他竟是如此对宇唐国的皇帝。他的父皇说话。
宇文赫尔眼神移向魅影手中的药，“曜儿，她的生死，可是掌握在你的手中！”他当然不会傻到当着宇文曜对她动手。
宇文曜用力地吸了好几口气，方才恨恨地对魅影道：“还不将药拿过来？”从前都是他掌握着别人的弱点去要挟别人，现在竟然轮到别人拿着他的弱点要挟他……
他的弱点？
宇文曜似乎是在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双清澈的眼眸在瞬间如若掀起了惊涛骇浪的浩瀚大海，阴沉地几乎让空气都在这一霎那凝固地不能流淌。
魅影捧着药罐上前，却忽然之间感觉到了一股刺入心扉的冷意。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宇文曜已经将他手中的药罐打翻。
“父皇要治她的罪，尽管治。她不过是一名卑贱的丫鬟而已，本王又岂能因她而受要挟？”没有人可以要挟他，只要他没有任何弱点。
而他，也不会有弱点。
宇文曜的态度令宇文赫尔十分满意，可是当他看到宇文曜阴森的脸色，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你又想到了那件事么？”
他一直以为，宇文曜会忘记那件事，那件是他们父子二人噩梦的往事。
宇文曜的眼眸黯了黯，却又很快抬眸眯眼打量着宇文赫尔，“父皇看起来很闲哦！是不是，最近朝廷上的事情太少，宇唐国太过于太平了，后宫里太过于安分了？”
那双眼眸中闪动着的，分明是赤果果的威胁。
宇文赫尔自知挑起了他心中不愿意去想的事，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朕先回皇宫了。你好生休养着吧！”
有些事情，需要时间才能够将它留下的印记与伤痕抹平。
他愿意给宇文曜时间，等待着宇文曜有勇气面对那一切。谁让，宇文曜是他最疼爱的女子替他生下来的儿子呢？
宇文曜点了点头，“儿臣恭送父皇！”虽然这么说，口吻中却听不到丝毫恭敬的口气。
如若是别人，宇文赫尔肯定会治他个大不敬。只可惜，他是宇文曜，宇文赫尔最心爱的儿子。无奈而又宠溺地看了他一眼，宇文赫尔终于朝门外走去。
宇文曜这才重新安稳地躺回了床上，“魅影，本王叫你从杨毅那里接受的马场，可已经处理好了？”
该死的杨毅，竟然敢惹上他平遥王府的人，那就莫要怪他不客气！
方才因为宇文曜打翻药罐而吓得跪在地上的魅影低声答道：“回王爷，已经处理好了！”
魅影的口头上回答着宇文曜的话，心里头却暗自思忖着：王爷先下心情不好，嫣儿来到清霜院的事，要不要告诉他呢？可是如若不告诉王爷的话，鬼医不肯给洛非治病，嫣儿也一直拖着病体辛苦地劳作。
“眉眼闪烁，神情慌张……”宇文曜虽然是躺在床上，可是那副慵懒而又恶劣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病人，“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本王？”
倏地变得冷冽的语气叫魅影几乎快要变成一个结巴，“回……回王爷，嫣儿……嫣儿来了……”
“嫣儿？”宇文曜眉头微微一皱，忽然想起这便是那个丑女人的名字，眼底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冷声问道：“她来做什么？”
魅影答道：“她……应该是来向王爷……认错的吧！”
认错？
有着那么骄傲眼眸的女人竟然会对他低头认错？
宇文曜正欲开口嘲讽，却在忽然之间想到了宇文赫尔的威胁，冷声问魅影：“魅影，你道本王待那名丑女如何？”
魅影为难地低头，小心翼翼地想着措辞，低声说道：“王爷待王府的下人都很好！”
“嗯？”宇文曜挑眉冷哼，“不要试图敷衍本王！”
魅影无奈，只得道：“王爷待嫣儿，却是与众不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