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他厌恶的是慕容雪骄傲的姿态，厌恶慕容雪从来不曾将他放在眼里的姿态。
可是，这三天以来的思忖，却让他更加深刻地了解，他厌恶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他自己。因为通过她的眼底，他内心所有的荒僻之所竟一览无遗。
他的孤独与寂寞，他用以掩饰自己内心的狂傲与不羁，他所有想要隐藏起来的秘密，却被她一眼便勘破。
他的不安，只能用厌恶来掩饰。
可是终究，他厌恶的却是那样的一个自己，无所事事的自己，不知道自己生存意义的自己。
手指轻轻地滑过她那两道细细的眉，温柔地拂过她的眼，掠过她的鼻，最后停在她那略显干燥的唇边。
“雪儿，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你说过我们要一起活下来的，是不是？”那个时侯，他的意识已经快要不清楚了。被他紧抱在怀里的她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凑到他的耳畔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要一起活下来。不管是他，还是她，都要活下来。
那句话就像是铭刻在他心头的烙印，他牢牢地记着，所以不管自己有多么疲倦，他都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能倒下。
“既然都要活下来，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是不肯醒过来呢？”他记得，有一个杀手出乎预料地从地下钻出来，锋利的箭矢直刺向他的面门。她眼尖，看到那一幕之后发出了一声尖叫，令他敏捷地避开了那一箭。而她却害怕地闭上了眼，因为不愿意看到他手上。
“雪儿，我好好地活着，我一点儿事都没有。你放心地醒过来，醒过来看我一眼，好不好？”他握着慕容雪的双手，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脸庞，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我还记得你说过，要给我讲故事。你不醒过来，怎么才能给我讲故事呢？”他的头轻轻地埋在她的双掌之中，鼻子忽然变得酸酸的，像是吸进了水一样。
他自说自话，可是躺在床上的人儿却一如既往地沉睡，一动也不动。
究竟要如何才能够唤醒她？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重新看到她的笑颜？
“雪儿，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你才肯醒过来！”面容憔悴的男子低着头闷声说道，声音里带着非常浓的鼻音。
忽然之间，他感觉到抚摸着自己的双掌似逐渐变得冰冷，心下一惊，“雪儿，我不逼你醒过来，好不好？你不要故意吓吓唬我，好不好？”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指尖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流淌，原本还微微起伏的胸膛竟逐渐不再起伏，他终于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大声咆哮道：“来人，快请御医，快去请御医！”
站在屋外独自伤怀的杨毅听到宇文曜如此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心头忽然浮现一股不安的预感，连忙大声命令着身旁的宫人：“立刻去请御医过来！”
一阵人仰马翻，御医院中所有的御医，不管是当值的，还是没有当值的，都被请到了瑶池宫，一起替昏迷中的慕容雪问诊。
就连宇文赫尔，都被惊动来到了瑶池宫。
然而，所有的御医却在一次又一次地问诊之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慕容雪，脉象全无，呼吸亦失，已经香消玉殒。
“不可能！”翻坐在床上，宇文曜紧紧地将浑身冰凉的慕容雪抱在怀里，狠狠地等着那些御医，“你们在胡说！你们这群庸医……来人那，将他们拖出去砍了！”
听到宇文曜的这番话，前来问诊的御医顿时慌张不已。一个月之内，他们好不容易在鬼门关面前转了一圈之后又回来了，难不成现在又要被送回去了么？
杨毅不敢相信地瞅着那些御医，“你们是不是把错脉象了？昨天来看的时候不还是很正常的吗？为什么今天……”
她一直都那么平静地躺在床上，为什么无缘无故地会失去了脉搏？
其中一个御医坚定地摇了摇头，“世子殿下，微臣与众多同僚一致认定慕容姑娘已经去了，自然不会有错！”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不希望得到这样的诊断结果。
毕竟，她是平遥王爷在意的女子。她的死讯从他们的口中说出来，只会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
“胡说，你们都在胡说！”宇文曜的手紧抓着慕容雪的身体，神色极尽疯狂，“她的身子还热乎着，你们凭什么说她去了？该死的庸医，本王要杀了你们！”
他想要下床拔剑去砍了他们，却又不愿意松开怀里的女子，终究只是愤恨地等着他们，厉声咆哮着，“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宇文赫尔一直站在一旁，默默地盯望着这一切不做声。
虽然他不支持宇文曜与慕容雪在一起，生怕他们会应了那个劫，可是他却也并不希望慕容雪就这么死去，毕竟慕容雪攸关他宇唐国三百年的国祚。
“你们当真确定，她无故身亡？”低沉而冷静的话语缓缓地从宇文赫尔的唇边逸出，带着十足的威严。
御医院里新进的一个年轻御医面露犹豫，最终还是站了出来：“启禀皇上，微臣倒是觉得……慕容姑娘的身亡有几分蹊跷。微臣怀疑，慕容姑娘是——中毒身亡！”
中——毒——身——亡！
这四个字像是四条毒蛇，狠狠地锥刺进所有人的心里。
不安，怀疑，愤怒，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宇文曜却已经瞪向了杨毅。
“杨毅，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宇文曜来到瑶池宫之前，照顾慕容雪的人一直是杨毅。
为什么好端端的，她会无缘无故中毒？
“曜，雪儿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无缘无故下毒害她？”心急之下，杨毅将自己心底隐藏了这么久的秘密都说了出来，只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在他和宇文曜赛马看到慕容雪身上的那枚玉佩之时，他便已经知道，慕容雪正是他奉母亲之命寻找多时的妹妹。可是因为各种原因，他最后还是隐瞒了他已经寻到她的消息。
宇文曜怀疑地望着杨毅，却在对上他那双坦荡荡的双眼之时沉默不语。
没有人注意到，一侧宇文赫尔的脸色忽地大变，看向一侧无力躺在宇文曜怀里的慕容雪，脸上甚至浮现一抹安心的庆幸神色。
“小秦，你休要胡说！”御医院里年龄最大的老曹怀疑地望着那名年轻的御医，“我们这么多人合力诊治，并未发现丝毫不妥，你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语呢？”
小秦心里原本并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昨日他来替慕容雪诊脉之时，她虽然陷入了昏迷，脉象虽然时而急促时而平稳，但却并无最初出现的那种绝对不规律，还算是安稳，
可是方才替她把脉的时候，他却发现她的体内似乎多了一股莫名的气在她的体内窜动，最后压抑了她的脉搏和呼吸，导致了她心跳停止。
年轻气盛的人向来经受不住别人的怀疑，小秦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稳定自己的情绪，却在用力吸气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
嗅着空气中不易察觉的那股味道，小秦缓缓地抬头望去，视线最终落在了宇文曜的身上。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笑意，小秦开口道：“平遥王爷，微臣想，微臣已经找到慕容姑娘身亡的原因了！”
小秦的话语一落地，登时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望着他。这样沉穆的氛围，令小秦嘴角的笑容瞬间从消失，心跳得甚是剧烈。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平息自己的心虚，却依然被四处压抑的氛围所感染，不由得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手掌心里亦是分泌出了点点温热的汗珠子。
“说！”冷冷的口吻低沉地吼出这么一个字，却是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特别是他抬眸眯眼瞪着小秦的目光，那仿佛好像下一刻会拧断小秦脖子的眼神，令小秦不由得浑身一个战栗，吓出了一头的冷汗。
早就听闻平遥王爷性格乖戾嚣张，就连皇上都对他无可奈何，再三纵容。他一直认为，传闻终归是传闻，总是会夸张事实的真相。可是当他看到宇文曜抬眸眯眼望向他时候的眼神，他不得不承认，平遥王爷的狂躁不羁，比起传闻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瑟缩着，小秦转眸望向一侧御医院里其他的同仁，只见他们皆是对他怒目相视，恨极了他的节外生枝。
原本还想要在御医院其他同仁面前一展自己才能的小秦，从来没有如此后悔过。原来出风头，也得选好地点和时辰。
然而，后悔已是来不及。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否则的话，只怕不仅是他，就连御医院其他同仁的性命都极有可能不保。
“回王爷，微臣认为，下毒之人正是王爷您呐！”双手恭敬地抱拳举起，小秦弓着身小心地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