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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3章

为了儿子的事, 洪夫人的火气迟迟下不去, 二房那边几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方伯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比洪夫人强一点的地方就是没怎么寻下人出气,但是焦躁得连家都不愿意呆了, 天天早出晚归。

他协管的选秀那摊子事已到了最后请皇帝过目的阶段,照理该清闲下来了, 还总在外面,不知忙些什么。

方寒霄为此想法跟替他牵马的小厮打听了一下, 方伯爷倒没乱走, 天天不是去礼部, 就是去承恩公府, 只在这两个地方打转。

那他的目的就比较明确了:如方老伯爷警告他的, 掺和这种事真的没多大用,再下勤力,事完了也就完了, 不会因为这样得到什么功绩封官。

方伯爷大概是此时才意识到了方老伯爷说得没错, 好容易混到手的差事不到几个月就要没了,他不甘心又成个空头伯爷,抓住最后的机会往里下功夫。

下得怎么样,方寒霄暂不知道, 数日一晃而过,他该赴隆昌侯府贺寿去了。

隆昌侯府的岑老侯爷与方老伯爷是一个辈分,做的是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大寿, 隆昌侯府为了冲淡先前被参的晦气,着意往大了办,把消息尽量广地散播了出去。

八月十二正日子这一天,朱紫衣衫盈门,差不多层级的勋爵人家全到场了,有些关系远一点的,人不来礼也要到,礼单源源不绝地送进来,在堂前唱礼的先生念得嗓子都嘶哑了,换一个又接着念。

打眼望去,一派鼎盛兴荣的气象。

岑老侯爷这么大把年岁,人其实已经有点糊涂,来给他祝寿的这些人,他基本上没见几个,不过不妨碍人们喜气洋洋地来,因为所谓祝寿,祝的是岑老侯爷的寿不错,敬的实际上是隆昌侯的总兵官要职。

隆昌侯现在任上回不来,岑老侯爷又老糊涂了,在前面担迎接宾客重任的,是现任世子岑永春。

他今日直忙了个脚不沾地。

因为太忙了,有些事情他就管不到那么周全,比如说,把徐尚宣的座位给安排错了。

徐尚宣本来不想来,但惜月还耗在选秀里没回家,徐大老爷怕和徐大太太吵架,仍旧躲得不见影子,徐大太太拿丈夫没有办法,只好硬强着儿子去给女儿撑一撑场面。

这样的好日子,徐家作为姻亲,只搞个礼到人不到是说不过去的。

徐尚宣被唠叨不过,只好来了。

他是岑永春的大舅子,这么近的关系,照理说错谁的也不该错他,可偏偏吧,岑永春不只他一个大舅子。

望月是续弦,在她前面的原配也是有兄弟的,三个。

岑老侯爷这回做寿,原配家的舅爷们十分捧场,全来了。

事前没有说会来得这么齐全,人家三兄弟,也不能把人拆开了坐,引路的小厮措手不及,跑去问岑永春,岑永春忙得满头汗,不耐烦地道:“那就让他们一起坐得了!”

小厮道:“舅爷们要一起坐,那一桌就有别人坐不下了——”

“看那桌谁还没来,等来了就引到旁边去,还能缺席面不成,这点小事也要来问爷!”

小厮听他口气不好,答应一声,忙跑了。

像这样亲眷关系的通常会安排得靠近一些,位置也会好一点,舅爷们那桌被挤下来一个,这一个也是岑家亲戚,论关系虽不如舅爷们近,也不能随便慢待,小厮不敢再去讨岑永春的烦,自己费脑筋想着,好容易找个差不多的位置把他安插了,不过这么一来,那一桌又被挤下来一个,这么绕来绕去,两三轮过去把徐尚宣的位置占了。

这有一点怪徐尚宣自己,他不情愿来,到得就晚,不过毕竟没有迟到,还是在开席前到了,他和隆昌侯府来往的这些人家本来不熟,送过礼单说完吉祥话,进厅匆匆坐下来时,也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他觉得坐他对面有个青年有一点眼熟,似乎难得是他认识的,还盯着人家多看了两眼。

但想不起来是谁,只觉得他生得是真不错。

不由又看了两眼。

那青年注意到他的目光了,向他笑了笑,拱了拱手,但没说话。

徐尚宣见他不语,觉得他们应该是不认识,他总盯人看也失礼,仓促地回了个笑,忙把目光移开来了。

然后他东看西看,别桌都在寒暄着,他捎带着也听了一耳朵。

听着听着,他觉出不对来了。

原配家三舅爷那桌尤其热闹,三兄弟就是说不完的话了,与同桌的对谈也是很熟稔的样子,称呼都是这兄那弟叔伯侄儿的,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清,周围两桌言语中也很熟悉,而他们这里对比之下就显得冷清,不是说同桌谁和谁有矛盾,就是都不太熟,关系不近,说话间自然要客气生疏不少。

徐尚宣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被慢待了。

他按理应该是算到亲眷那里去的,排不上首席,次席总该有他,再不济,原配续弦两家人不好相见,那再旁边那桌总该轮着他吧?

结果把他当一般客人挤到这里来了。

徐尚宣原不是很在乎俗礼的人,望月这门亲事要是他喜欢的,那他作为亲眷不是不能体谅一点,坐哪都是坐,无所谓,但他先头印象就不好,还被来了这么一出,登时火就上来了。

捋袖子就出去找岑永春算账。

他回来也有一阵子了,岑永春还没有去见过他,虽然他只是大舅子,不算长辈,但两样叠加起来,要训一顿岑永春也是够理由的。

花厅外有小厮,他抓住一个就问:“你们那世子爷呢?”

今日来人太多了,小厮不认识他,茫然道:“还在外面迎客呢。”

徐尚宣虎虎生风就往外走。

这回再走出去几步,被一个人从后面拉住了。

劲还挺大,他挣一下没挣掉,只好转头。一看,正是席上他觉得眼熟的那个青年。

徐尚宣以为自己满脸恼怒被人看出来了,他是岑家亲眷来劝架的,扬着头道:“你少管闲事啊,跟你没关系。”

青年收回手,摇摇头,虚空里给他划了个“方”字。

这字笔画少,划在半空里徐尚宣也认出来了,但他生着气,一时没明白,只觉得这青年脸长得不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瞎比划什么,什么方,他还圆呢——?!

他忽然反应了过来!

方寒霄很温和地和他笑了笑,又拱拱手。

徐尚宣满腔的气瞬间全泄掉了,腰杆都不觉要矮一截。

无它,心虚使然。

他妹子干出那种事,他现在见到苦主,哪里硬气得起来呢——怪不得他还看人眼熟,五年前他们可不是见过。

“原来是、是妹婿啊。”

徐尚宣说话都打磕巴,心里很不孝地把徐大太太埋怨了一顿,真嫌人家,不如直接退婚,非把三妹妹又塞给他,别别扭扭地还要做这个亲戚,真是想得出来。

他心里同时也讶异,因为没料到方寒霄会愿意踏足隆昌侯府,所以席上看他眼熟,偏偏没想起他来。

方寒霄比他自然多了,闲庭信步般往外走了两步。

徐尚宣下意识就跟上去了,他以为方寒霄有话——或者是有账要跟他算,碰到了更苦的苦主,他也不记得自己被慢待那点事了。

但跟了一会他发现,方寒霄没话跟他说,也没具体方向,好像就是随便出来走一走。

无论多么豪阔的宅院,前庭后院这个基本格局是不会变的,他们只在二门外的前庭这一片地方转悠,像是在屋里坐得闷了,出来透透气似的,沿途碰见的下人们都没有阻拦。

只有转悠到一个地方的时候,门前有明确的守门小厮,站姿很笔挺,方寒霄遥遥看了一眼,没有靠近。

那应该是隆昌侯的书房。

这是他第二次来隆昌侯府,上一次来时是晚上,不好乱走,也看不清楚,这一次,他才大致确定了外院各处的布局。

从他返京开始,他冷眼旁观望月高攀,与岑永春虚与委蛇,最终为的,就是在不引起隆昌侯警觉而进入隆昌侯府的这个机会——或者说,这些机会。

因为他不能保证一次就能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隆昌侯的那样东西如果真的如他所推测的那样藏在京中,一定十分隐蔽,对于自己的命门,那是怎么保护也不为过的。

他返京真正的任务,就是找到这样东西,证死隆昌侯——不能翻身的那种,如之前徐二老爷那种小打小闹不够,那可能拉下隆昌侯,但无法一并将潞王打残,砍断他伸向储位的手。

所以,他给徐二老爷出了主意,让他去找徐大老爷闹,通过谈判的方式解除了隆昌侯的危机。

他当然不是潞王一伙的,当时这么做一则是不能让总兵官重回方伯爷手里,二则他并不怕隆昌侯倚漕运之肥继续资助潞王,金钱越是源源不断地流到潞王手里,他能找到的证据就越硬实,越能让潞藩远离储位。

不过,他也不能让潞王在这过程里太得意了,在他找到证据之前就把储位捞到手里,该打压他的时候,还要压他一下。

他因此动用了一条线上的于星诚。

于星诚的倾向深藏于心,外人不知,但他作为朝廷官员,不管站不站队,都算是明面上的人,在博弈阶段,他可以提供的帮助有限,许多事,仍是方寒霄一人来。

与于星诚不一样的是,方寒霄的哑废是他最好的障眼法,但同时,他要隐藏好自己,就要尽量少地借助他背后之人的力量,只利用自身所有能利用的东西。

大约是走在隆昌侯府的土地上,方寒霄的思维前所未有地清晰,他看似随意走着,其实眼睛没空,脑子里也没闲着,将自己至今以来的所为都过了一遍。

徐尚宣什么也不知道,傻呵呵地被他溜了一圈,开始不敢说话,渐渐憋不住,终于主动想搭个腔:“那个,妹夫啊。”

方寒霄回过神,转脸看他。

他趁势跟着徐尚宣出来,是觉着跟他一起隐蔽性更强,他要一个人在这转悠,碰上眼尖的说不准能看出他在窥视,两个人一道,就好像出来聊事一样,一般识趣的下人也不会靠过来。

徐尚宣顿了片刻,想找个合适的说辞,失败了没找着,索性一拍巴掌,直接道:“你是不是看岑家那小子不痛快?别跟这撒闷气了,走,你看我去骂他一顿,揍他两巴掌也行,他要还手,我们就跑,这劳什子寿酒不吃也罢!”

他自以为是明了了方寒霄转圈的意思——不管他为什么来的,他在这里心情肯定不好,所以不愿意坐屋里看人家的富贵热闹,宁可出来瞎转清静清静了。

方寒霄:……

徐尚宣是真打算这么干的,他性子莽,不怕得罪岑永春害妹妹吃苦头,反正妹妹原来日子也不好过,揍岑永春一顿,下下他勋贵子弟的骄气,他对妹妹也许倒能客气些。

方寒霄摇头,他自己是习武之人,看得出来徐尚宣脚步沉重,下盘虚浮,所有的本领恐怕就只有一膀子力气,这样张口要在人家的地盘上去揍人,他真是服了。

徐尚宣殷勤地邀请他:“你不用动手,你看我来就行。”

方寒霄后退,再摇头,见徐尚宣居然还要来拉他,转头想寻个木棍枝条之类的告诉他不必这么干,这一张望,无意间便瞥见隆昌侯那书房附近多了个人在走动。

这本来不奇怪,今日府里来客众多,别人要是闷了,出来走走也很寻常。

奇的是,这个人他认得并算熟。

是方寒诚。

方寒霄眯起了眼——他不知道方寒诚也来了,他们不是一道出的门,位置可能也没安排在一起,起码他在的那个厅里,没看见有他。

方寒诚来便来了,隆昌侯府要是给方伯爷下了帖子,方伯爷自己不想来,派儿子来做代表也说得过去,可是他却在这个位置出现——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他灯下黑,忽视了这个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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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一些时候的隆昌侯府内院之中,莹月在女眷席上,也碰到了熟人。

不是孟氏,薛嘉言这次没来,他上次都是硬凑热闹的,本身和隆昌侯府并没有这个交情。他不来,孟氏更没有必要来了。

不过,莹月碰见的这个熟人也是薛家的人。

大姑奶奶薛珍儿。

薛珍儿与她不在一个席面上,两人各坐临近着的两张团桌,恰是个相背而对的席位,这距离不是同桌,胜似同桌。

莹月从坐下起,就觉得有如芒刺在背,后面时时有冷箭过来,射得她背上凉飕飕的。

她背对着薛珍儿,薛珍儿也是背对着她,这么动不动拧过脖子来瞪她,不累呀。

莹月心中小小腹诽,她对于别人的恶意本该心生畏怯,但不知怎的,薛珍儿这么对她,她不但不怕,还不知打哪生出股很抖擞的精神来。

要吵架,就吵,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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