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种乐观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竞标的日期一天天*近，方云天和威龙公司士气和人气齐步高涨，威龙公司以往的辉煌业绩现在成了方云天用来粉饰的黄金招牌，做成专题片在市电视台黄金时间播出，虽然花费不菲，但物有所值，市委书记和市长分别来前来视察，他们和方云天亲切交谈，合影留念。他们以为彼此心照不宣：方云天以为他的才干出众，他的各种花招征服了这两位滨江市最重要的领导；两位领导以为方云天跟省长有着某种特殊关系。虽然心中所想各异，但他们的方向一致，行动配合默契，成为滨江市新闻联播的头条新闻。一切迹象都在显示，方云天和他的威龙公司极大可能顺利竞标成功。
新的竞标方案是他们给予双江公司强烈地反击，扳回了劣势并取得了一些优胜，双江公司处于极端不利，除了方云天，任何一位大哥的竞标成功的机会都不会比他少，可是，曹日成这一段时间却保持着耐人寻味的沉默和不作为。对于志在必得的目标，双江公司的表现非常的不合情理。方云天沉不住气了，他去向向文思请教，"是因为警察？"
"你不会自己分析吗？"向文思沉思一会，反问他，"你现在是独挡一面的公司经理，领导着几十人，将来还会领导更多的人，遇上更多的难题，为什么每件事都还要来征询我的意见呢？"
方云天非常愕然，这是向文思第一次用直率的言词指责他，他有点困窘，一时说不出话来。
"多想想办法吧。"看着年轻人微微涨红的脸，向文思叹了口气，硬起心肠转身离去。
自从苏中庆死后，他就发誓绝不再被曹日成的诡计欺骗，为此他启用了威龙公司所有的资源：线人，被暗中收买的小团伙，跟他们双方都友好的官员，向他们征集有关双江公司的一切消息，多少摸到了曹日成的底牌，但令他苦恼的，如果他的猜测不错，那么他们将难以阻挡曹日成阴谋得逞。除非他们也展开一场风险极大的谋杀。方云天能够保持冷静，意识到情况有异，他非常高兴，同时，因为他向苏南的秘书夸了海口，他觉得年轻人还应该做得更好，成长更快一点。也许，他迫不及待了一些，但这很容易理解。他没有正面回答方云天的原因，有一半是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曹日成。
方云天花了很长的时间来考虑接下来他该做什么。对手肯定在耍花招，但他现在无法识破，他毕竟进入这个圈子的时间太短了，同时，也就不能有针对地制定应变措施。最后，他决定前去向谢文请教。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向他请教，也是在学习如何解决问题。
"你以为曹日成会因为警察盯着他，就放弃招商大楼？"谢文认真地听方云天说完他的怀疑，然后意味深长地发问。方云天摇头否认。他们都知道曹日成不是那样的人。
"那么，现在的竞标方案明显对他不利，公平竞标，他中标的机率只有差不多百分之十，也就是说，他基本无望。他为了这个项目投入巨大，不说这个项目的利润，光是它代表的意义，曹日成就绝不会轻易放弃的，那么，他为什么这一段时间按兵不动呢？"谢文说得很慢，显得深思熟虑，"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在计划一次更大规模的进攻，希望一举击败所有的竞争者，这不可能。要么就是选择一个或者两个竞争者下手，吓退其它的人，他现在的没有动作就是为了掩护突然进攻做的假象，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他就算再伏击一两位大哥，也绝对吓不倒其它的人；第二，他手中握着一张秘密王牌，足以让他在这次竞标中通过正常的程序战胜所有的对手。"
"绝对不会是第一，应该是第二种可能。"方云天反应迅速，得出结论。
"应该是这样。除非是疯了，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再发动战争的。"谢文点头同意年轻人，"但是，我们也不能因此疏忽大意，不要忘记，曹日成，还有我们，都是一群特殊人物，所以我们做事有时候不太按常理。"
他在暗示方云天该如何去分析这件事，指导他沿着正确的方向去解决，这不是简单，公平的商业竞争，他们面对的是使用一切不公平手段摄取利益的特殊对手，当然，威龙公司自己也是如此。他希望他能够尽快适应这种竞争方式，就象刚刚学会直立行走的猿人。但是年轻人误会了他的意思，他笑了，"他就是想再来一次偷袭，也不会成功。"
的确是这样。威龙公司为他设置了堡垒。竞标方案宣布以后，他们在警察内部埋伏的一条重要暗线启动，一位名叫张立的重案中队副队长跟队长沟通后，光明正大地向局长提出申请，二十四小时对方云天进行监护，虽然令人诧异，但理由充分。这种费时费工却难以收到实际好处的事，有人主动来做，求之不得，一路绿灯，这个举动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高度评价，警察局长甚至因此得到口头嘉奖。同时，他们再次向看守所送去了巨额的金钱，保证谢文的安全和自由，向文思自己小心得象初出茅庐的小偷，苏联强不用说，他身边总是带着几个身手不错的打手，苏沙曼虽然应该不会成为进攻目标，但也安排了周密的照顾，其它公司头目自己就足以保护自己，只要他们自己小心就行了，威龙公司进入全面警戒。
"他可能从另外一个方面，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动偷袭。"谢文感到遗憾，年轻人毕竟还是有些稚嫩，虽然他能够意识到不妙，但找不到事情的源头，这将于事无补。但他是出了名的和气和好脾气，他耐心地对年轻人进行指点，"不用想得太复杂，不要被一些枝节遮住了你的眼睛，你只盯着一个人，一件事，一个目标，一直追究下去，敌人就露出了尾巴，就这么简单。现在，你从招商大楼开始分析吧。曹日成的目标就是它，不是想把我们全部暗杀，那么，你想想，他将如何得到它？谁能够决定它的归属？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解铃还须系铃人。"方云天开始心领神会----"对，就是这句话，我们只要找出那个人来，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王洪岭。"方云天反应依然迅速，这一次没有让谢文失望。
一切都明白无误，王洪岭肯定死心塌地地投向了曹日成，所以曹日成显得有恃无恐。他们被从其它几位大哥反馈回来的信息欺骗了，以为在这种情况下王洪岭不敢得罪任何一方，而且他也的确把决定招商大楼归属的权力上交给了市政府和招商局，拿出了一个公平透明的竞标方案，但这一切只是烟幕，是一个欺骗性的战术撤退。曹日成一直保持沉默，设置了可怕的埋伏，等待着一击成功，而他竟然象一个白痴似地被愚弄了，自我陶醉地得意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从看守所回来，方云天陷入愤怒和羞辱之中，幸好还不算晚，他总算看破了对方的把戏，得到了教训，多了跟这些人打交道的经验，他还年轻，只要不断学习，小心地前进，他不相信他对付不了这一群目不识丁的罪犯。
但是，他目前必须要面对的，是如何对付王洪岭。王洪岭象一个老式的，坚固的城堡，在竞标方案发布会上，他们见过面的，王洪岭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屑。他以一种陈腐，固执的眼光挑剔地审视着方云天，这个他眼中的交际明星，明显表露他们之间毫无共同语言，这是方云天个人魅力第一次遇上这样巨大的挫败。方云天没有在乎，他们当时都以为他毫无用处，其它大哥也懒得跟他招呼，方云天更是觉得自己的公司实力雄厚，人才济济，他的竞标方案绝对是所有参与者中做得最好的，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有实力迎接任何挑战，如果真的公平竞争的话，他说不上胜券在握，但至少是胸有成竹，但是，王洪岭象一块坚硬的石头，显示了他强韧的力量，他们无法绕过他，他们被他上了一课，现在，只得回过头去重新寻找对付这个老头的办法。
最后，他决定亲自去单独拜访王洪岭。他跟他打电话，在确定方云天的身份后，对方好象并不意外，他询问他有什么事，是公事还是私事。方云天迟疑一下，回答说是公事。王洪岭请他去他的办公室。这注定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见面，方云天的进攻遇上了老练的防守，或者说，方云天根本没有拿出有力的进攻手段，根本没有想过该如何进攻，在客气冷漠地交谈半个小时后，方云天沮丧地告辞。他的口才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对方，该说些什么，还有，王洪岭比他遭遇的任何听众都要自以为是，他的年龄和经历，使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早已凝固成形，除非是一门口径极大的大炮，难以炸开一个缺口，方云天明白这一点，凭他个人的力量，任何努力都无济于事，他知趣地放弃了。
他只好再一次再向向文思求教，他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足，面对自己的失败。在听完年轻人的遭遇后，向文思有片刻的短暂走神。年轻人的作为让他想起了苏中庆。当年，他们刚刚出道，他们赚到了的第一桶金是替河坝街被折迁户争取补偿，那个时候，他们势孤力单，被人轻视，为了赢得那一场艰苦战争的胜利，苏中庆破釜沉舟，去建委拆迁办主任的办公室中拜会这位铁腕人物，最终，在一场滨江市男人的较量中，苏中庆占了上风，对方屈服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他们从每一户折迁户中拿到了一千元手续费，总共有七万多元，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也正是从那一次拜访开始，苏中庆越界迈入黑社会这条道，慢慢崛起，缔造他的王国，开始抒写一个大哥的辉煌历史。向文思经过考虑，把这个故事简略地告诉了方云天，然后告诉他，他去拜访王洪岭这个行动本身没有错误，无论结果如何，都有它的意义。但是，他首先犯的错误是，他不应该跟他打电话。这种预约是非常可笑的，会让对方有充分的准备，他应该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地找上门去。然后，会面的地点在办公室显然也是非常不合适的，这也是预约的后果。最后，方云天丢失了最关键的一分，他没有象苏中庆当年一样，使用*裸的暴力威胁。象王洪岭这样在官场中资历极深，沉浮数十年，即将退休的老油子，他的强硬和固执只针对他的同僚和上级，当他面对生命威胁的时候，他很可能比战场上的逃兵还要胆小，事实上，他向曹日成屈服就是证明。他并不惧怕市委书记和市长，他们都是候鸟一样的匆匆过客，曹日成才是扎根在这里，会对他产生巨大影响的人。
但是向文思也明白，让方云天对一位政府官员使用暴力威胁，这简直比在一个独裁国家进行民主选举还要困难十倍，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会拒绝这种行为。这让向文思十分感伤：年轻人总是脱不了理想色彩，身上总是带着天真的美好愿望，这一次招商大楼的竞标，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只要卷进来，谁也无法再保持自己的清白，难道他还不明白？
在他对方云天恨换不成钢的同时，方云天同时陷入深深地苦恼中，难道只有暴力才是解决困难的唯一办法？难道象向文思这样聪明能干，精通法律的人，最后也会迷信使用暴力解决一切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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