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影随风入院，掠向树林中诡异的坑洞。
雪莱深吸一口气，已知来者为谁。他轻轻挥手，斯科拉里心领神会，领着两名灰袍子退出了院子。
偌大的钱伯斯家后院只剩下雪莱与来者。
雪莱侧转身，见克里斯蒂娜正站在三步之外。阳光射穿茂密的树影，映上少女的轻薄绸袍，给常年不变的黑色衣裳套上了一层晃眼的花格子。
眼神有点冷。
心细如发，到底是女孩子啊。
怎么打招呼呢？
这位今天没带翻译，一句话说错大概就没解释的余地了。
向来坦然的雪莱也尝试组织言辞。
雪莱与克里斯蒂娜曾为学友，那是在圣愿学院进修的一段时光。两人都来自落日城，但并无什么交集，不过雪莱也多少听闻过这位的另类。克里斯蒂娜属于学院定向特招的一批学员，占用了学院最好的资源。女孩平日沉默寡言，是的，只是沉默寡言而已，因为那时候克里斯蒂娜还没有正式成为落日城席慕尔的影舞者，不必在暗、寂、蚀三道中选择缄默的寂道加持，女孩偶尔也会对着鸟兽花草自言自语。学院时期的克里斯蒂娜始终独自一人，不交任何朋友，甚至不与任何人交流。最终克里斯蒂娜只在圣愿学院学习了半年，便提前毕业。
学院的毕业评语是：粗糙打磨对优美的灵魂而言，是一种损伤。
雪莱轻咳一声，诚恳的道：“对不起。味道太好闻，没忍住。是我轻薄了。”
克里斯蒂娜别过头，完全无视雪莱的道歉，背着手弯腰查看坑洞。
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这，这是被讨厌了吗？
喂，别误会啊。
雪莱果断抛弃了尴尬的开场，直接切入公事，道：“三十二行省独一份的坑养疗伤法，只出自苏唐行省。看这坑洞的味道、规模和剩下的血食残渣，与苏唐行省绿原地区的杀手组织斑驳信仰十分相符，而且这个苏唐杀手定是受过重伤的。以上判定的依据，我们宿卫团可以负责，不会有差。只是单看表面容易，细究本源困难，我们有两个疑问，一是为什么苏唐的杀手会来这里？二是谁有本事打伤这个怪物？如有相关的信息渠道，希望夜厅方面协助提供。前段时间突然提升警戒级别，宿卫团已经有点吃紧，现在再来一次戒严，我们单独处理，怕是难以周全。”
雪莱见克里斯蒂娜看的仔细，便继续带起凡事都应该对事不对人的氛围，沉声道：“宿卫团能力所限，波及恐怕无法避免，平民是无辜的，人手方面希望夜厅能提供支持，快刀斩祸端，迅速清除不稳定因素。”
克里斯蒂娜站了起来，依旧是三步的间隔距离，影舞者拍了拍腰间的弯刀。
答应了？
貌似是私人性质的？
足够了，对付苏唐的树怪杀手，需要的就是高端战力，普通人只是送死，毫无帮助。
雪莱微笑道：“尊敬的影舞者肯亲自出手相助，那就再好不过了。”
克里斯蒂却伸出手指，点向雪莱。
“你的意思是……，算是我帮你？”雪莱忙道：“不，不，是你帮我。”
克里斯蒂娜摇头，再次指向雪莱，眼神十分坚定。
雪莱微笑道：“那不存在谁帮谁的问题。落日出了事，便要解决，互帮互助是最佳途径，是吧？我们有过先例的。”
克里斯蒂娜点头。
“尊敬的影舞者，还有一事需要确认。在最近的一次互帮互助中，我们宿卫团五个兄弟被选为持书人，行动结束，他们没有归队。我想问，这五个人是否就此皈依夜厅？如果是，不管他们是做了守夜人还是什么，这五位都站在距离暗主更近的位置，宿卫团以他们为荣耀。但是，也请夜厅方面给予明确的姿态，宿卫团方面好做衔接。毕竟入了夜厅，便断了世俗，夜厅那边可以不管不顾，我们可是还被世俗吊着呢，持书人兄弟的家属来问，团里的规制也要定，有着诸多的困扰。”
这个问题雪莱向夜厅问过，但始终没有回复。现在当面提了出来。
克里斯蒂娜眨眨眼睛，并不回话。
“你不管事，但总要有个人出来表态。黑暗散播者大人不方便露面，那么让库伯斯来谈，怎么样？”雪莱见克里斯蒂娜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便加重语气，道：“影舞者大人，我是真的真的很困扰呢。”
克里斯蒂娜欠了欠身，以示难以担当。
克里斯蒂娜撇的干净，就像站在圆舞会议的窗角处事不关己一样。雪莱却不放弃这个难得的接触机会，他断然的道：“你这个态度，我也不必找库伯斯了，全当你默认好了。黑暗散播者不在，影舞者便是代言人。影舞者，是仅在一人之下的影舞者！克里斯蒂娜，请拿出这个觉悟！稍后，宿卫团就正式给持书人的家属答复，同时，团里停止发俸，保留这五人职位三个月。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影舞者大人，点个头吧。”
克里斯蒂娜眉毛挑起，尽管琼鼻以下都在面纱之中，但仍表现出了足够的不满。
雪莱笑道：“我把人拱手送你，你有什么不满的。不想要，那你还给我啊。你吐也吐不出，还要我怎么配合？”
克里斯蒂娜别过头，显然不愿意搭理银发的骑士。她来这一趟并不是商量这种事的。少女注视坑洞，信息收集足够，便向雪莱微微昂首，意思是你还有什么说的？
雪莱沉默片刻，忽问：“黑暗散播者大人还在无光大厅苦修吗？”
克里斯蒂娜似是正期待这一问，少女眉目舒展，手指隔着蒙面薄纱叩捺嘴唇，冥思苦想着，一边点头，然后又快速摇头。
雪莱迷惑的摊手。
只见克里斯蒂娜似是在作解释，她双拳合抱，收贴于胸口，摆出了一个虔诚的祈愿姿势。
雪莱判断不清，便问的更明了，他沉声道：“这么多年了，便是安息日也不见席慕尔大人出来主持，他老人家可安好？”
克里斯蒂娜闻言收了动作，点头。
雪莱悠悠道：“期望再次见到黑暗散播者大人当街布道的盛景呢。”
克里斯蒂娜回以沉默。
雪莱叹息一声，伏身致礼道：“克里斯蒂娜，请代我向黑暗散播者大人问好。”
克里斯蒂娜竖起一根指头，轻轻摆动表示否定。
雪莱低声道：“有些话必须亲自去，当面传达，是吗？”
影舞者摆动的手收回，纤纤五指按住了胸口，眼神清澈的看着雪莱。
这次默不作声的，换成了雪莱。
影舞者见状微一鞠躬，悄然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