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已经上班，她那时只有十七岁，个头儿已经像大人那么高。都是吃一锅饭长大的，三姐长得又苗条又漂亮，脸上总带着微笑，两个小酒窝显得很俏皮，邻居们都夸三姐出息成俊俏的大姑娘了。三姐念书不多，去森铁处报名参加工作，只想当个一般的小学徒工。管人事的看她聪明伶俐，安排她当收发员。
三姐除了管森铁处报纸信件的收发，还管理着刚刚成立的图书阅览室，我常常趁中午阅览室人少的时候，跟着三姐去看书。
有一次我去早些，三姐正要去食堂吃午饭。她知道我还没吃，把手里的食堂饭票给了我，半斤粮票，五角钱票，让我都花掉。把我送到食堂门口，说她过一会再去吃。
我从来没在食堂或饭馆吃过饭，非常想尝尝食堂的饭菜。卖饭口旁的小黑板上写着午餐食谱，我不知道自己应该买什么。看别人买一大碗高粱米饭，我也买一大碗，别人要一盘干豆腐炒白菜，我也照样，一共用去半斤粮票，两角钱。第一口饭菜吃进去，很是惊讶，哦哦，食堂的饭菜真好吃。吃完虽然觉得肚子没饱，也舍不得再去买。把剩下的饭票还给三姐，三姐说，不是告诉你都花完吗。
那天的午饭，三姐没有去吃。我想是因为我把她的定量吃了，我非常后悔。后来再去阅览室，总是避开饭时。
转眼快过元旦了，二姐来信说，为复习功课和省下往返路费，寒假不打算回来了。她虽然经常给家里写信，但很少提到她在学校的生活情况，家里人都很惦记她。三姐说可以找人办免票，去哈尔滨看二姐，母亲同意了。没什么好吃的给二姐拿，炒几斤黄豆和苞米，让三姐带去给二姐当零食吃。
三姐走时定下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和哥哥去接站。三姐在通过出口时被拦住了，她根本没有弄到免票，又急着去看二姐，怕母亲舍不得车票钱不让去，就撒了个谎。她来回都是用旧车票，去的时候混过去了，回来却被发现。
从三姐身上掏不出钱，携带的物品只有一条旧棉裤，况且在客运人员眼里，三姐还是个小姑娘，批评几句就把她放了。其实旧棉裤里藏着钱呢。
回到家里，母亲问为啥把二姐的棉裤拿回来，三姐抽抽嗒嗒地哭开了。
三姐说，二姐在学校实在太苦了，学校虽然给她特等助学金，每个月也只有八元钱。二姐早饭不吃，午饭和晚饭从来不要炒菜，只买二分钱的咸菜或一分钱的空汤。听二姐班里的同学说，节假日看不到她上街，她连几角钱的牙膏也舍不得买，只用盐水漱口。她总是想家，说自己心里很不安宁，甚至怀疑自己来上学是不是错了。家里每月给邮去的五元钱，她一分没动，这次都捎回来了。有同学送给她一条秋裤，她让三姐把棉裤带回来给别的姐妹穿，这样母亲可以少做一件。
二姐还捎回三十斤粮票，三姐边说边脱下鞋，分别从两只鞋垫底下，把粮票掏出来：“这是她半年多从定量里省下来的，她们每个月定量才二十九斤。”
母亲找出藏在棉裤里的钱，眼里噙着泪水直叹气，抱着那条棉裤，半天放不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