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哥哥找我回铁力
找到那个浴池，见到三姨的后老伴儿—我应该叫三姨夫，没怎么费周折。三姨夫显得挺乐呵，说晌午换饭时把我送回家。
三姨是我母亲的亲姐姐，两人长得极像，我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三姨问我母亲身体咋样，说当儿女的应该知道母亲的苦处，别惹她生气。我听了心里不安起来。
三姨家有两个儿子，都是和前夫生的，一个比我大，一个比我小。我们三个半大小子，如果放开肚子，一顿能吃光三姨在铁锅里贴的一圈大饼子。
在三姨家住下的第三天上午，我在院子里洗土豆，三姨家的窗户开着，听到老两口儿这样一段对话：
三姨夫：“咋样，能吃到月底吗？”我猜多半指的是粮食。我刚才从屋里出来，三姨正往盆里舀苞米面。
三姨：“可也差不多，本儿上还有二十七斤没领回来呢。”果然是说粮食。
三姨夫：“这孩子说没说哪天走？”这句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明白我该走了，虽然还不能确定要去哪里。
我正要去院外倒泔水，院门被推开了。和进来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我惊呆了，想不到竟然是我哥哥！哥哥见我在，一下子抓住我的胳膊。
又一个亲外甥到来，三姨并未露出喜悦，开口就问我哥来干啥？说话的声音有点异样，一定是为难又多个吃饭的人。
坐一会儿，哥哥对三姨说，到绥化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自从家搬到铁力就没来过，让我和他出去在附近遛达遛达。
走出胡同，哥哥领我到马路对面的服务楼门前台阶坐下。他一句责备我的话也没说，开口就告诉我，二姐放暑假回来了，没见到我，担心我出事，流过好几回眼泪，“爸妈听二姐说打底叶对葵花生长有利，后悔那天打你。其实在你走的当晚，爸妈就和家里人出去找你，这几天一直在找，妈着急上火，嗓子都哑了。”
哥哥见我低头垂泪，停住不说了。他跑去路口买一根三分钱的冰棍递给我，说他从来不愿意吃冰棍，最怕冰牙了。我知道他是想省下一根冰棍的钱，让他必须咬两口，要不然宁可冰棍化了我也坚决不吃。哥哥没办法，故意把嘴张得挺大咬两下，却没咬去多少。我看的很清楚，他那两口是在同一个位置咬的，第二口什么也没咬到。
吃完冰棍，哥哥说：“我挨爸妈打的时候，也会觉得很委屈，也有怨气。可回头想想，父母太不容易，咱们只是出力干点活，不用操心，父母受累比咱们多，这事那事操不完的心。不说别的，就说爸忙班只揣几个土豆当饭，妈顿顿做好了饭总是先可着咱们分，自己常常挨饿...”哥哥说到这里，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声音哽咽，眼泪哗哗流下来。哥哥的泪水和我这几天复杂的心情汇在一起，我也止不住泪水涟涟。
哥哥掏出一块方格手绢，递给我让我擦擦脸，说这是二姐带回的礼物。我很珍惜二姐送我的手绢，方方正正地叠好揣进裤袋。
哥哥和我商量：“你要是还想在这里玩两天，我陪你，要是想回去，一会儿和三姨打个招呼就走。爸妈很惦心你。”我觉得哪怕稍微犹豫一下，都对不起哥哥，马上回答，行，咱们现在就走。
告别三姨，直奔火车站。站前那堆西葫芦还在。我和大哥说了偷西葫芦的事，还有还钱的想法，我说要是不还，这事会永远压在我心头。
哥哥爽快地拿出一角钱，陪我走进那家店里。我向店家简单说了还钱的原委，那人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他收下钱，抬脸示意窗外，“去吧，你自己随便拿，挑大个儿的拿。”我和哥哥相视而笑。终于把钱还了，如释重负。
走出来，我故意在西葫芦堆旁停住，问哥哥，“人家让咱们自己拿，你说还拿不拿呀？”哥哥笑着反问：“你不怕压在你心里不好受吗？”
火车傍晚到铁力，回家的路上哥哥叮嘱我，“到家以后，妈不管骂你还是打你，都别往心里去。估计不会再打你了，骂几句倒是备不住。你走这几天，妈担心坏了，就凭这份担心，也免不了要骂几句。”哥哥这么说，入情入理，我告诉哥哥放心，不会再生母亲的气，更不会再跑了。我觉得这几天自己长大许多。
母亲和二姐正在院子里切豆角丝，晒干菜。见我们回来，二姐拉住我胳膊哭了。母亲的表情很平和，说你俩还没吃晚饭吧，盆里有苞米面粥，碗橱子里有土豆丝，去吃吧。听母亲说话的声音，果真有些嘶哑。
预料可能挨一顿骂，可是没有。这一关就这样无风无浪地过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