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在您老面前，我们啊，永远都是小字辈，您喊他小胡，喊我小陈，都没问题。”
球馆观众席上，就在老人感慨时光流逝，当年的青年已经是中年，甚至面糙发白的时候，他们的身边，另一人这时候插了话。
语气很轻松，也很真诚，至少听起来很真诚。
老人摆了摆手，不接这个茬，“陈部长，可不能了，现在我就是一个闲散老头，我也没那个摆老资格的瘾头。”
“哈哈，哪是摆老资格啊！您可是我们华夏排球的开路英雄。”
这位陈部长，完全不在意老头的冷澹，依然真诚道：“就算现在不在岗，但咱们上上下下的，哪个不记得你为国家排球所做出的贡献。
而且，您可是咱们国家公认的排球战术大师，给咱们这些后辈们指点指点，也让咱们多接受点思想，少走点弯路！”
说到这里，老胡接话道，“陈部长，我师父……戴指导确实是为国家排球做出过贡献的英雄，可……”
“行了，小胡，我还是喊你小胡吧，习惯了，反正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老人直接打断了老胡的话，比起和陈部长说话，显然和老胡之间要亲切的多，：“别扯我了，我也不是什么战术大师，我吧，就安安心心的渡晚年，趁身体骨还能动，我就走走看看。”
老人就是戴指导，戴斌，曾经特殊时期末期，在举国各行业一片萧条之时接过的男排的担子。
把一支队伍从无到有的带了出来，带出了世界名将，带出了一支让人看到了希望的国家男子排球队。
带领着球员，创造了各种领先于世界的技战术，让华夏男排真正得到了世界的认可。
老人其实年龄逐渐大了，闲散以后也时不时的就会回忆起曾经。
结果不算好，回想起来，其实他怨气稍微也有点，但真正的内心里，遗憾才是最大的。
那个时代是一个变革的时代，排球正迎来一次世界范围内的格局变化。
老牌强队，日暮西山，战术逐渐落伍，优势越来越小。
新锐球队，抓住变革机遇，苦练内功，正逐渐取代着曾经老牌球队们的位置。
在其中，华夏男排，也曾经是新锐中的一员，而且，第一步走的很坚实。
可惜后来……
他带领着球队，确实打出了很多精彩的比赛，但最终那场竞争中败落了。
在离开岗位的时候，他已经想明白了，其实，他们终究是走了很多老牌强队的老路，而且，还在未到站点时就已经开始有了所谓的墨守规矩。
有点东西打出成绩了，获得认可了，甚至某一种新兴的群体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把一些影响球队，甚至影响整个排球发展的东西当成了默认的规则。
以致于，连他这个开拓者都无法改变。
“不说这个……”
戴斌轻轻的甩了甩头，结束了之前的话题。
之前说话的三人，此时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场上的比赛还在继续。
蒋立发球。
一直打的让蓬蠡队不察觉的正常，晋阳体校那种看起来中规中矩，但又似乎拼搏和运气并存的防守接球，功不可没。
现在蓬蠡队上上下下的也都明白了，这是因为，晋阳队也不知道怎么就会下功夫去了解他们这样一支球队。
并且，绝大多数有弱点习惯的球员，真被抓了不少。
甚至包括，因为球员原因，配合组织间的那些缺陷和空当，都能被对方抓住了。
因此，卢林才有了对战术的改变，让林幕这个不会被青年层次轻易定义的球员来充当绝对的先锋。
比赛也真正被蓬蠡队抓回了主动权。
可几球之后，卢林又变了，他不满足于此。
而且，正如对方教练所想的那样，让林幕这么打，确实有些走战术的回头路了。
因此，在发现一些问题后，他有了蒋立和周庭换位的安排。
本也在卢林计划的战术范围之内，倒也没什么太特别的，无非就是配合上可能默契稍缺了些。
但有韩晨和林幕在，问题不大，比起和冲击对方的原有战术针对安排，这样的一点缺失微不足道。
卢林始终坚信一点，排球是打球员实力和技战术，但更是打节奏。
用自己的节奏引领战术，去破坏对方的节奏，让对方的整体攻防框架不顺畅，这才是战术的根本。
上场第一球，还看不出什么。
计划是如此，但哪有绝对的能确定好坏的。
不过，卢林在场边，从蒋立的那一跑，他倒暂时没去想变阵的好坏了。
他有些复杂，是真的复杂。
这个小孩，这跑位和进攻意识绝对没毛病，符合一名大主攻的要求。
但也要看在什么队，什么样的环境啊。
这才是蓬蠡队，要是在省青队，在省队，甚至将来到国字号队伍，那如何呢？
卢林做这个做那个，对蒋立看起来有些压制，其实真正想的是，从蒋立还没有彻底定型之前。多一些意识上的改变。
别让这种意识根深蒂固了，学不会圆融变通，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他的经历就是这样。
因此，他才在带林幕尹始就让林幕学会如何去锤炼自己的意识，不让自己在某方面固定下来。
其实其他的蓬蠡队球员也大多如此，只是他们的水平比林幕差得多，也不是队里的绝对核心人物，显现的不那么明显罢了。
不过，现在蒋立的一跑，却是打开了对方的战术缺口。
对于这场比赛本身是好事，队员们都能看的出来，他自然也是看出来了。
林幕在场上和队员们似乎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他相信，凭这小子的嗅觉，肯定也发现了一些。
他更相信，林幕会在场上做些临时性的安排，这个小子，看起来平平澹澹的，可感觉很敏锐，思也从来不保守。
按照刚之前林幕和他说的，他也相信，林幕不会强压着让蒋立立刻去改变什么。
但到底好还是不好呢？
就在他想着好与不好的时候。
蒋立已经发球，对方的接发球接的不错。
球打到网前，二传传球，因为郭朋在后排，可能也是他的后攻能力稍有不足，因此，到目前为止，他们基本没在郭朋后排的时候组织过后攻。
一般到这个轮次，也是晋阳队整体进攻稍弱的轮次。
他们的前排主攻在三号位打了个近体快球，但周庭和李峰的双人拦网这一次建了功。
周庭和李峰，老蓬蠡队员之间的拦网默契确实不错。
人在后排，蒋立看到周庭和李峰两人的配合，心里又一次多了些感悟。
周庭，蓬蠡队的大主攻，李峰，蓬蠡队原本的主力副攻。
一般情况，在轮次安排上也不会把大主攻和大副攻安排在挨边的位置上。
所以，其实根本上，两人在比赛中基本很难有协同拦网的机会。
如果按照一般情况，就算是队伍里平时训练会有练习所有队员之间的拦网配合。
但他相信，像大主攻和大副攻之间，不可能多勤多细致。
然而，正是这样两个人，因为罗一鸣顶了李峰的位置，李峰开始要和原本看起来不算固定的队友组织配合。
前面的表现，基本不差。
而现在呢，周庭又被他顶了，周庭也同样面临着李峰的情况。事实效果上，周庭同样不差。
他们在切换位置意识上，真的非常好。
如果不知道情况的，完全不会发现，他们之前是这支队伍的大主攻和大副攻。
还有那个能和主、副都配合起来的矮个温霄卿。
还有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林幕。
来了！
对方的主攻喜欢打三米线附近的斜线。
攻守双方的网前对决，周庭之前的话瞬间把蒋立的小小思绪冲出了脑海外。
他急忙的就准备上前补上位置的空缺。
但还有比他更快的。
韩晨的反应比蒋立的更快，球打的斜线，被拦网阻挡了一下后，线路变的更斜了，直接落点就指向了三米线以上。
因此，韩晨不可能再等后排的球员上来接球。
现在后排林幕在五号位，这边的是刚发球的蒋立和罗一鸣，韩晨可不敢坐等着他们。
他碎步倒了两下，蹲低了身体双手交叠，轻轻的垫起了球。
球几乎垂直的向空中飘去。
球起后，他的身形依然不拖沓，直接又回到了网前，让开球的位置。
蒋立也过来了，离球也只有几步远。
接球不是我，这个传球我来，打到网前3、4号位，或者给五号位的林幕，应该都能打成。
跑动中，他判断了下球路后，心里有了预桉，然后他头偏过，向4、5号位那边看去，为接下来的传球做准备。
然而，当他头稍一偏时，林幕的身影已经就在他不远处，而且，正以绝对的高速从他身前斜向里穿到了球的落点处。
感觉他又慢了一步。
蒋立现在的脑子都是懵的，接扣球，准备当次二传，结果都慢了半拍一般。
可已经来不及让他思考了。
他的脚步还在移动，当林幕身形落定时，他下意识的就加大了步子，冲了起来。
然后就是他练了很多次的动作，完全不需要经过大脑刻意的去指挥。
起跳、收腹、摆臂、发力。
“砰！”
球来，手到。
一次堪称精彩的防守转攻。
1号位的后排强攻，干净利落，对方的网前，甚至连象征性的拦网都没组织起来，一锤定音。
林幕过来了，用力的拍了拍蒋立的肩膀，“打的漂亮，对了，就是要活动起来，攻手就该有攻手的意识！”
韩晨表情不多，但依然夸了一句，“确实不错！”
“我……”
蒋立不是太兴奋，有些嗫喏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确实是他一个主攻手应该有的，打成了球他当然高兴。
可他现在脑子不太平静，比起打成一个漂亮的后攻，他反而对之前两个动作慢半拍有些想法了。
“继续发球，再打几个……”
好吧！
蒋立只能暂时的把这些放一放了，不过，他似乎知道了，他该走的方向了！
第一个发球得分，看起来是晋阳队的攻击出了问题，蓬蠡的防守转攻打的不错，这个球蓬蠡队得分。
比分打成了15：13，应该不算特别。
然而，蒋立的发球继续。
第二球，除了攻手和拦网的位置不同，但结果似乎完全一样。
发球，接发球一传，打到网前，这一球的接发球，比起上一球还要稍微好点。
给了晋阳队的网前攻手有了跑位和布阵的时间。
最终主攻手换去了四号位，再次完成一攻。
可是，拦网再次给了对方当头一棒，上一次是李峰和周庭，而这一次变成了李峰和韩晨。
又是一个有效拦网，巧的是，这个球的落点又和刚才差不多。
蒋立这一次依然保持着向前的意识，他也终于接到了这一次的球。
起球，韩晨拦网落地，没赶上一传，但此时二传是赶上了。
在与此同时，前排周庭、李峰，后排林幕，蒋立，甚至包括罗一鸣，整个5个点，彻底在球场空间分布开来。
韩晨二传起球。
只瞄了一眼对面后，迅速的就传出了球。
因为他们由守转攻的速度很快，对方的防守布局依然是之前的惯性。
因此，韩晨谨记着教练和林幕刚之前所说的。
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迷惑性，在空中的身姿，头转去看的方向，似乎在很明白的告诉对方，我这个球，就是要打后排。
不管对方怎么去想，韩晨的二传出手。
蒋立接拦网挡回的球，因为被有效拦网阻挡的球，并没有多少质量可言，因此他接起后，身形基本没太大的影响。
他也是按照攻手的意识，在调整了下身形后，直接又向前冲了起来。
如出一辙，他又一次的后排攻，赶上了点。
比分再添一分。
16:13。
郭朋现在越来越绝对不对劲了，可他还有些没想明白，至少场上的晋阳队球员都没感觉到什么。
这一个一定要拿回来了，而且，可不能让对方强势的点变的这么多。
对啊！
突然，灵光乍现，他一个下意识不愿对方如何的想法，瞬间就他把之前感觉不对劲的地方理出了头绪。
而且，他们的防守布局，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预桉。
要怎么办？
他不由的就看向了教练那边，教练似乎也没叫暂停的意思。
他不得不暂时按捺住了心里的想法。
两边球员重新站位，蒋立也再次回到发球区。
比赛即将继续。
“嘿，打的不错，这点就彻底铺开了啊，这个小蒋的作用是起来了……”
场边，李教练拍了拍手，满意的点点头。
而他身边，卢林却不由的摇了摇头，他大致看明白了林幕刚应该和队友说的是什么了。
如果按照这样打，对方没有重新规划防守布局，可能会很被动，对这场比赛，蓬蠡队已经彻底占据了优势。
可他哪会只看这场比赛。
不过，林幕已经和队友们在战术范围内自由发挥了，目前效果也不错，他能怎么去插手？
反而真的不能去插手了，这比一开始不让人上的效果还要坏。
算了，就让林幕来吧，也给蒋立一个真正自己看看的机会。
卢林在摇头，没有做出其他动作。
晋阳体校队的教练在凝重，虽然他已经开出了端倪，但他暂时也没动作。
而在看台上，戴斌指导也是在摇头，然后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