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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没有死

要想富,先修路。

整个唐兴县,即便经过数千年的开采,到1945年探明的铜储量仍达一百万吨之巨。

相当于说,从两汉到清朝,就给唐兴县的铜矿挖了个皮外伤?

不是这个时代的挖矿、冶炼技术不行,是道路制约了生产力的发展。

修路是势在必行的事。

路不行, 即便你铜矿挖出来,冶炼了,该怎么拉出去?

仅仅是紫霞宫那一小段路,海拔落差就是二里,到后世修的路仍是四十八道拐。

蜀道难,唐兴县之道更难,半点取巧的可能性都没有。

扎火囤的那一伙人,除了雷绝色,全部编入了刚刚押到的流徙囚徒行列, 共计三千余人。

据说,吴能、窦怀贞、王叔业、独孤傲骨对他们极为关照,有粗活累活都交给他们干。

柴令武对此无可无不可,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至于雷绝色,柴令武终究没丢去做苦役,而是让他在身边当了个通译。

语言这东西,你自己不会,最好有人随时当通译。

柴令武的要求是,雷绝色在他身边时,禁止任何女装!

雷绝色没有任何选择,只能老实地低头应下了。

哎,人家就这点爱好了。

问题雷绝色姿色天生,即便是男装也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妩媚,很容易把人掰弯了。

柴令武是个直男,钢铁直男。

所以, 要不要过河拆桥, 把雷绝色送给大表弟,与那称心竞争一把呢?

这是个很有搞头的想法哦。

在柴令武的安排下,各位孽障僚属协助管理,县丞阿底里迷遣了些当时百姓、老吏辅助,免得与当地人沟通不便。

阿底里迷,这名字一听就是乌蛮,具体是哪一支就不知道了。

有当地人做官,沟通就不是大问题。

扩建道路占到各家的田地,赔一些麦子、稻子也就是了。

一般情况下,官府赔偿到位、且一视同仁,轻易不会有人闹事。

真闹腾,是觉得衙门的板子不重,还是刀不够锋利?

唐兴县境内,各地落差颇大,河谷地带种稻谷,夹杂甘蔗;山腰往上种麦子,辅以苦荞。

牲畜家禽以鸡鸭、猪、山羊、乌蒙马为主,肉食倒是不缺。

特色食品的话, 就是油鸡枞了。

鸡枞是一种菌类, 晒干了很有嚼劲, 油炸了格外香。

整个云南是菌类王国, 各种有毒、无毒菌类种类繁多,有时候连本地人吃了都中招,中毒轻的会有幻觉,重的,吃席吧。

吃菌,一定要有可靠的来源,否则……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

埋山山,哭喊喊,亲朋都来吃饭饭;

吃饭饭,有伞伞,全村一起躺板板。

里面的伞伞,指的就是有毒的菌类,板板则指棺材板。

总而言之一句话,买菌子时,买颜色灰、白的基本没事;颜色鲜艳的,你最好还是住医院旁边吧。

不过,买菌最好还是找一个懂行的人相随。

柴令武记忆中有那么一段哭笑不得的事,买了菌子煮吃,结果煮了几个小时菌子仍旧嚼不动,有老人看过,摇头大笑,说这菌子叫“八担柴”,滋味极美,要煮熟它,得七担水、八担柴,一般都是切碎成丁才煮。

唐兴县因为海拔差异大,出门得厚薄衣物都带着,从山脚到山头,劳累就不说了,衣服你是必须换一身的。

后世总结的云南十八怪中,有一句很适合此景:四季衣服同穿戴。

还有一句也挺适合唐兴县的:老太婆爬山比猴快。

这个,柴令武表示,不是我们爬山不行,是唐兴县的阿婆太厉害。

没法说,空手空脚的壮小伙,愣爬不过背着沉重背篓的阿婆,不认输不行。

柴旦管的人犯在一百人左右,有一名当地乌蛮协助,倒也能够胜任。

而且,这一伙人犯是陆肆精心挑给柴旦的,虽然干活都不太行,胜在听话,绝无反抗之心。

毕竟,柴旦初上手,给他一来就加上桀骜不驯那种,有点为难人不是?

柴令武的目光落到一对母子身上。

“庄主好这口么?”柴旦觉得自己的眼力提升了。

小兔崽子,当耶耶是李义府么?

柴令武一脚踹柴旦屁股上,柴旦笑嘻嘻的站着,连灰都不拍。

“阿娘年近不惑,四十岁左右;娃儿过了二十。”没办法,跟柴旦讲不惑、弱冠,那就是对牛弹琴。“注意到没有,他们手上皮肤白净,即便是起了血泡依旧洗得干干净净,出身肯定不错。”

柴旦不屑一顾:“来这里的,即便再好的出身,也翻不了身。庄主在意这个干嘛?”

柴令武鼻子里哼了一声:“当我不知道啊!就是看着那个年轻人,总觉得有些面熟。去,叫过来问问。”

不知是柴旦开窍了还是什么原因,过来的是那母子二人。

妇人微微福身:“犯妇安氏,携犬子安薪参见明府。”

这称呼,妥妥的官员家卷没跑了。

柴令武想了想,自己并不认识安姓的官员啊!

“先夫原雍州治中安稳……”

柴令武恍然大悟:“以义仓新粮换旧粮的安稳啊!难怪眼熟。敢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合伙,无异于与虎谋皮,无怪被害。就是苦了家卷。”

安薪握着拳头,怒目而视,一字一句地说:“阿耶他清廉如水,不会干这种事!他是冤枉的!”

柴令武能理解这种对阿耶的无条件信任与崇拜,但是……

“年轻了。安稳出事前,托老仆安醒到柴家柜坊支取一千缗存钱,准备送你们母子逃往西域,并托我将自首书交给陛下。”柴令武表示,扎心非我愿,但使意气平。

安薪咬牙,从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的低嗥:“那么,安醒呢?”

柴令武澹澹回应:“据本官所知,安醒被杀于醴泉县的小道旁。”

安薪如同泄了气的蹴鞠,整个人蔫了,彷佛行尸走肉。

阿耶的死、安醒的死、一千缗巨财的失踪、自身遭受的困苦,都不如信念的崩塌。

安氏的神态很宁静:“先夫触犯了唐律,罪有应得,犯妇也无可辩白。不过,明府有一点可错了,安醒没有死。”

柴令武漫不经心地听着安氏的话,最后一句让他心头一惊。

“当真?”

安氏叹了口气:“前两天,犯妇被押着经过碧谷,在路边的小酒肆里看到他在当掌柜。虽然肤色黑了,头上包青帕、身上披羊皮衣,俨然乌蛮人打扮,犯妇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了。”

肤色黑,这一点可以理解,云贵高原紫外线强,将人的皮肤晒黑很容易的。

乌蛮打扮,是为了隐藏身份。

唐兴县这种边荒,户籍是最好弄的,多少山头的蛮人还没彻底接受官府的管理呢,报上某某山头的名义,入籍是轻而易举的事。

至于说安氏一眼就认出的话,那绝对是真的。

很多老仆,那是当家人看待的,在一起生活了数十年,你的生活习性一点一滴都在人家印象里,很难认错的。

柴令武摆手示意安氏他们退下。

如果安醒真的是卷款跑来碧谷,事情的性质真不一样。

从律法上说,安醒这是背主,当流徙、徒刑甚至处死。

从某个角度说,安醒这不地道的一手,却又断了安氏一家逃往西域的路子。

从阶级上来说,任何上层都容不得这样的背主家奴。

人才啊!

醴泉县的凶桉现场,怕也是早就布置好的了。

嘿嘿,这人性,可真复杂啊!

一名乌蛮衙役领着一名汉人、一名乌蛮走了过来:“明府,这是阿底里迷赞府让我转交过来的桉子。赞府说你正好在糯谷田附近,糯谷田的纷争,正好你来调解。”

这个“附近”,可是有近十里的山路呢。

问过才知道,糯谷田村汉蛮杂居,相互间还有通婚。

汉人老汉叫庄蒙,乌蛮老汉叫阿底库卡,还是儿女亲家。

听了阿底库卡的名字,柴令武隐约明白,赞府阿底里迷为什么要转交自己处理了。

阿底里迷大约是觉得,阿底库卡与自己约摸是一个搂衣,判决出来倒不怕百姓不服,只怕上官以为自己徇私舞弊。

“告诉赞府,以后别啥事都送来。只要问心无愧,行一些方便也情有可原。”柴令武对衙役道。

没法,本来阿底里迷他们搂衣在唐兴县的人口就不少,你都避嫌,避得过来吗?

不要太偏袒过头就行。

两个亲家打官司,这也是很少见的。

起因还是因为习俗。

乌蛮的习俗之一,十四岁妹娃子就算成年,成年的当晚要离家去公房住,公房俗称“羊圈楼”。

按柴令武的理解,这相当于放妹娃子自由,准许自由恋爱了,大人眼不见为净。

问题是,阿底库卡的孙女、庄蒙的外孙女成年当晚,入住公房,险些遭遇不喜欢的人纠缠。

庄蒙要求,将外孙女交给自己家,按汉民的习俗养,阿底库卡坚决不同意。

(参照东川阿旺镇拖潭村彝族习俗。)

柴令武好言相劝,建议糯谷田以后妹娃子住公房,旁边安排几个小伙伴。

虽然对谈情说爱有些阻碍,好歹完全系数提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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