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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易子而食

红土路上走来一家人,男人瘦瘦高高的体型,衣衫褴褛,国字脸,双颊凹陷,神情阴郁,挑着一对箩筐,前面筐里坐着一个两岁大小的男孩,面色灰白,头发枯黄,嘴唇开裂,眼睛定定的没有神彩,显然是营养不良。后面的筐里装着衣服锅碗之类,看来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一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一支手还扶着后面箩筐的绳子,她的眼神不好,又是缠足的“三寸金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好不辛苦,她想跟丈夫说歇一下,但偷眼看看丈夫严峻的脸色,就不敢开口了,只得勉力支持着。

这时已是中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射下的光芒如针一般刺痛人的肌肤,汗水流过,火辣辣的痛。四野空旷,只见到东一丛西一丛的荆棘,耕地早已荒芜,长满了杂草,显然很久没有人耕种管理了。天上看不见一只麻雀,地上看不见一只老鼠,天地间死气沉沉,似乎只有他一家人还在活动。

这一家人是从滇西逃难来的难民,男的叫吴国安,三十来岁,不过看起来显得老气,像四十出头的样子,女的是他妻子王氏,箩筐里的是他们的儿子小明。家里的房子被日本人烧了,大多数人也被杀死。

整座村子逃出来的不到十分之一,所以他心里一直在想:还算比较幸运吧。

路上听人说,日本还要继续往昆明打,而国军兵力不足,到处抓壮丁,像吴国安这样的男丁,就是最好的壮丁,正好送上前线当炮灰。所以吴国安不敢往北走,只好往东走,往东就是贵州,贵州有一个远房的亲戚,正好前去投奔,不过长辈说起这房亲戚都不太记得清楚了,到贵州后找不找得到,也十分难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摆脱鬼子的魔爪,逃脱国军的魔爪,其他事情,见机行事吧。

吴国军妻子已是气喘吁吁,自己也是汗流浃背,他知道再走下去,非脱力不可。于是四处张望,发现左手边的山坡上有一片树林,看来可以遮荫歇脚,于是折而向左,一家人到了林中,放下箩筐,拿出两张大饼,一人一张,慢慢嚼咽。

王氏把大饼的一角,在嘴里濡湿了,等它变软了一些,就撕下一小块,喂到儿子小明的嘴里,小明紧闭着嘴,侧过了头不想吃,王氏拧住他的耳朵,把他的头扳过来,把饼使劲往他的嘴里塞,小明被弄痛了,放声哭了起来。

王氏一巴掌打过去,小明的脸上顿时现出五个手指印,小明哭得更凶了,王氏骂道:“哭,哭,你这个小砍脑壳的就只会哭。”

吴国安也被儿子哭得心烦意乱,他对王氏说:“你在这里呆着,我去找点水。”说着,从箩筐里拿了一个碗就向一个低洼的地方走去。

来到洼地边,只见这是一处早已干涸的池塘,那些泥块干裂成纵横交错的大缝,仿佛张大的嘴等着老天爷下几滴雨来喝,裂缝大得惊人,一整只手掌都插得进去,吴国安本来想把手伸进去试试,却生出一种会被它咬一口的感觉,所以摇摇头,继续往更低处找水,居然还真给他找到了。

这是一个被杂草覆盖的小水坑,脸盆般大小,水清见底,还有十几头蝌蚪在里面游来游去,一处泉眼正在汩汩的冒水。根据他的经验判断,水里有鱼或蝌蚪,说明无毒,可以饮用。在他老家,家里的水缸里就要放几条小鱼。

他先打了一碗自己喝饱了,又打了满满一碗,小心端着,慢慢回到小树下,先给小明喝了两口,然后递给王氏。王氏喝了,似乎舒服了一些,就坐到地上开始解裹脚,一股浓烈的臭味散发出来,吴国安皱了皱眉,说道:“你到那边水塘去洗洗吧。”王氏答应了一声,颤颤地走了过去。

小明吃了半块饼,喝了水,就睡着了。吴国安看着满脸菜色的儿子发愁。翻看一下箩筐里,还有七八个饼,最多只能坚持到明天,不要说走到贵州,就是再走十里地,可能都走不动了。难道说没有被鬼子杀死,反而要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饿死幺?

他知道再也不能往前走了,再走下去,死路一条,往回走更不可能,放眼往来路上看,看到同他一家一样的三三两两的难民,扶老携幼,正在路上艰难地跋涉,有几个已经饿倒在路边,眼见得是活不成了一路走来,他已经见过路边的几具尸体,也无人掩埋,在烈日下散发着一阵阵恶臭。

吴国安心中伤悲,心想下一个倒下的可能就是自己,他不甘心就此束手待毙,站起身来,要想办法先找点吃的。

一会儿,王氏回来了,裹脚布湿淋淋缠上了,一些难民见到这边山坡上的树丛中有人,就慢慢聚拢了过来,不一会儿,山坡的草地上坐满了人,差不多三四十人。攀谈起来,有的是邻村的,有的是邻县的,大家的经历都差不多,都是逃难至此。

吴国安与四五个看起来有点见识的人聚到一起,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道:“一路行来,也经过一些村子,都已十室九空,房子都被烧掉了,难道说这边也有鬼子?”他身边坐着一个戴宽边眼镜的中年人,他自称是小学老师,姓洪。洪老师道:“烧光,杀光,抢光,鬼子在北方实行的就是三光政策,狠毒得很,不过鬼子还没有打到这里,附近的村子被烧被抢,可能是土匪干的。”花白胡子道:“鬼子杀人,土匪杀人,国军也杀人,没有生路了。”吴国安道:“叫苦也没有用,想办法找点吃的才行。”他大致看过了,每家人都跟他家差不多,都要弹尽粮绝了。

洪老师道:“对,女人和小孩留在这里,男人们分成四组,往四个方向寻找,鸟兽、野菜、虫蛇,只要是可以吃的,都弄回来,同时,还要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我们这一群人,只能团结在一起才能有力量,如果分散了,个个死无葬身之地。”众人都知道他讲的是实话,这一群人中算他最有见识学问,所以都听他的。

吴国安带了一组五个人,往刚才发现有水坑的地方寻找,运气还好,弄到了三条菜花蛇,十几只青蛙,其他三组也有一些收获,找到一些青蛙螃蟹之类,有的还挖了一些野菜回来。

天色渐渐晚了,众人捡了一些柴草,生火做饭,让孩子先吃饱了,大人们不敢放开吃,只吃个半饱,剩下一点还要留着捱过明天呢。

洪老师让大家把各自吃的东西清点了一下,真是最多可再捱一天,明天把随身带的东西全部吃完了,又怎么办呢?大家一筹莫展。幸好晚上不冷,大家席地而卧,草草睡了一晚。

第二天,旭日东升,太阳似乎还没有经过红色就变成了白色,开始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众人被太阳烤得有气无力,手脚酸软,都存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心想,烤死算了,免得烦恼。

但求生是人的本能,饿了就要找吃的,渴了就要找喝的,众人四散分开,把方圆四五里地的田埂、沟坎、水塘、洼地,翻了个底趄天,不要说动物昆虫,就是草根树皮,都全部弄来吃掉了。眼见难民越聚越多,到了下午,就已经超过百人,吴国安与洪老师等商议接下来怎么办,洪老师道:“树挪死,人挪活,只有动起来,才有活的机会。”吴国安问道:“如何动法呢?”他想大家都在到处找吃的,不是都在动吗?洪老师道:“往西有鬼子,往北有国军,往南有土匪,现在只有往东一条路,往东走,还有一线生机,所以我们只得继续往东走。”一个刚到的附近的难民插口道:“往东五十里,就是盘龙山,进了山,吃的喝的就不愁了。”花白胡子望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人道:“我听我爷爷说过,他年轻时去山里打过猎,说飞的跑的,东西多得很。”大家一听,心里都燃起了希望,于是收拾收拾,一大群人就往东行。

走了十余里,逐渐有老弱病残的坚持不住了,就掉了队,人人自身难保,再也无暇顾及他们,洪老师叹道:“哀鸿遍野,饿莩遍地,这样的世道,何时是一个尽头啊。”到了晚上,找到一块空地露宿,孩子哭,女人叫,乱作一团。天亮后继续往东走,远远见到天际出现一座大山,在灰白色的背景中若隐若现。估算一下路程,没有七八天的时间走不到那里,眼前这一百多人,能够坚持到那里的,想来不会超过十个。本来,这片肥沃的红土地,应该是种什么长什么,现在却只长些野草和荆棘,再加上天旱少雨,连野草和荆棘都枯焦了。

又到了晚上,微风习习,让人感到稍微凉快一些。天上一勾残月挂着,像一艘漂浮在深空里的小船,船上方,左右两边各有一颗明亮的星星,洪老师认得是金星和木星,在天上组合成一张奇异的笑脸,这样的天象,是什么预兆呢?怕是在讥笑这人世间的你争我夺、纷纷扰扰吧。

洪老师、吴国安、花白胡子等几人密议,心知如此下去,人人都没有活路,只有采取非常手段,或许才能得到一线生机。什么样的非常手段呢?洪老师沉吟着,似乎说不出口,吴国安道:“洪老师,你是有学问的人,我们都听你的,你就说出来吧,我们照你吩咐的做就是。”洪老师见势无可避,一咬牙,说道:“唯一的办法是:易子而食。”众人听了茫然,心想他挣扎了半天,却说出一句大家都不懂的话,洪老师见众人呆呆地望着自己,突然想起这些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跟他们讲文言文,他们当然听不懂。于是解释道:“就是互相交换孩子来吃。”吴国安听了,心头“砰”地跳了一下,儿子小明苍白虚弱的脸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他沉默了,低下了头,紧紧皱起眉,其他人也不说话,这种听起来丧尽天良的事,谁都不敢应承。洪老师见气氛不对,连忙解释道:“这不是我发明的,在我国古代,一发生战乱,‘易子而食’的事情就经常发生。大家都熟悉的三国时代,曹操还专门写了一首诗来说这事,‘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一千八百年前的情景和现在也差不多。”众人听说古代就有这种事,心理的负担就减轻了一些。

花白胡子轻咳一声,他年纪大一些,说出来的话应该会更有力度。他说:“我看洪老师的办法可行,留住大人,牺牲小孩,这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转向吴国安,说道:“特别是你,不仅要保住大人,还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一命救三命,值得。”洪老师再解释道:“我听说过外国人到海上探险,大船沉了,十几个人挤在一条小船上,在茫茫大海上漂浮,无饮无食,为了活命,大家就想出一个办法,即牺牲一个人来救全船的人。”吴国安问道:“怎样牺牲一个人来救全船的人?”洪老师似乎有些难于启齿,但他说这些,就是要竭力表明“易子而食”不是他想出的主意,而是古已有之。他答道:“把其中一个人杀掉,然后全船的人分吃掉。”听的人都打了一个冷颤,吴国安又问:“谁会愿意牺牲自己来被别人吃掉呢?”洪老师道:“当然没有人愿意,所以他们的方法是拈阄,拈到谁就是谁,一切都公平合理,一切由上帝决定。”众人听了都点头,心想,除此之外,也确实没有其他什么法子了。

既然古已有之,众人就决定实行,把小孩都牺牲了,大人们就可以坚持走到盘龙山。

第二天,每个人都分到了两大块肉,王氏是孕妇,额外多分一小块,众人吃了肉,无不精神大振,似乎力气也增长了不少,赶路的劲头也更足了。

吴国安看到肉块,心里发紧,却如何吃得下去。他对王氏说:“有一个洪老师,又有糖果,又有点心,还有一个年龄和小明差不多的女孩,洪老师让小明过去跟女孩作伴。”王氏“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她现在关注的焦点是腹中的胎儿,加之眼睛看出去,什么东西都是朦朦胧胧的,所以听说有人照顾儿子,她是求之不得。而为何突然有肉吃,吴国安解释说,昨晚逮住了一只狍子,就煮来大家分吃。

如此天天有肉吃,虽然不多,但已不像以前一样天天饿得头昏眼花。

又走了五天,盘龙山已经看得十分清楚了,只见一座大山,拨地而起,直冲云霄,山上树木茂盛,山腰白云盘绕,远远看去,真如有龙在山上飞舞盘旋一样。数道瀑布,如同匹练一般,从山上飞泻而下,景象极其壮观。

众人见了,心中欢喜,均想只要进入山中,有吃有喝,就有救了。

这几天,王氏明显感到有什么不对,她的眼睛虽然花,但听觉却异常灵敏,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听到孩子们的哭叫声喧闹声,开始还觉得可能是孩子们太饿,没有了力气哭闹,但慢慢地她感到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心惊肉跳,寝食难安,又问了吴国安几次,吴国安都含含糊糊,支支唔唔,似乎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她决定晚上要找那个洪老师问问。她觉得吴国安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所以到了晚上,她等吴国安睡着后,才蹒跚着走入人丛,问起洪老师,有的说不知道,有的说没看见,她心中疑惑了,不要是这个什么洪老师把儿子拐走了。她急急回到吴国安身边,把他叫醒,说道:“你说的那个洪老师,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着,会不会他把我们家小明拐走了。”吴国安支唔道:“不会吧,我看洪老师像个好人,他应该不会干这种事。”王氏道:“哼,兵荒马乱的,那里还分得出什么好人坏人,听说拐卖妇女儿童的,大多是读书人。”吴国安安慰她道:“可能洪老师一家落在了后面,等到进了盘龙山,他们自然会前来会合。不用怕,没有事的。”王氏听了,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吴国安心如刀割,但看看妻子快要临盆的肚子,心想,观音菩萨原谅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再走两天,一群人终于来到了盘龙山脚下,一条清澈的小河绕山而过,

河岸鸟雀翩飞,河中成群的鱼儿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众人欢呼大叫,纷纷跳进河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回。然后捞鱼捕鸟,埋锅做饭,这次算是真真正正饱餐了一顿。又有人在山脚发现一个大洞,洞口宽阔,地下干燥,众人进到洞中,当晚就在洞在洞中住宿。这是难得的一个晚上,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了。

洞外凉风习习,虫声唧唧,远处流水潺潺,洪老师、吴国安、花白胡子等几人坐在洞口闲聊,花白胡子感叹道:“这次死里逃生,真是谢天谢地。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洪老师道:“死倒不十分可怕,可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听说鬼子残暴得如同野兽,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性。男的被他抓住了,就送到缅甸的丛林里做苦工,修工事,没有一个可以活下来。女的就放到军中做***。”花白胡子问道:“什么是***?”洪老师道:“就是军妓,就是供鬼子兵集体淫乐。”众人听了,都恐惧得发抖。洪老师继续道:“他如果抓了小孩,就用刺刀挑着玩,听说他们在我们的首都南京,搞杀人比赛,一共杀死了三十多万人,当真是尸骨遍地,血流成河。”众人听了,对什么三十万、四十万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只是一起感叹了一回。吴国安问道:“我听村里王保长说,日本很小,都说小日本,为什么我们中国这么大,却打不过小日本呢?”这是一个大问题,一下子不容易讲得明白。洪老师想了想,说道:“中国虽然大,但是穷,穷了,当然就打不过了。有一点我也一直不明白,我们云南地处边陲,小日本是从哪里打进来的?”他不知道,众人当然就更不知道了。吴国安问道:“既然我们穷,那日本人打过来,他有什么好处呢?”洪老师笑道:“人民穷,但地大物博,日本人垂涎我国,早在六百年前就开始了,那时叫倭寇。这个倭字,是矮小的意思,一般鬼子最多也就到小吴的肩膀那么高。”众人听了,都十分高兴,心里舒坦了一些,心想原来鬼子是这种人,难怪要称之为“鬼子”。

当晚众人彻底放松下来,美美地进入梦乡,睡到半夜,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洪老师不禁毛骨悚然,惊得面如土色,心想,不好了,小孩们冤魂不散,索命来了。清醒了一点后才释然,知道是吴国安的媳妇生了。

在这颠沛流离之际,王氏生了一个女婴,她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不禁喜极而泣。(未完待续)

云贵高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次元小说,笔趣阁转载收集云贵高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