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归叹了口气。
“我这些年来又何尝不想回去呢，只是前段时候这边的线人还没埋完，一直耽搁着。”
长侯允见他这样说才稍稍舒了口气，认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不了多久了，长龄，你马上就能回家了。”
一剑归点点头。
说实话，他不是没想过回家，可是回去了又能怎样，空荡荡的宇文府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
长侯允一拍脑袋，“哦对了，明日毕竟是黑豹军时隔多年跟你会面，王担心你一个人压不住，特意派了两个人来助你。”
原以为他故意卖关子会惹得长龄询问，谁料人家只是随口应了。
“嗯，我知道了。”
长侯允拧着眉头往他身边凑，却被一把推开了，忍不住问道：“你不问问是什么人？”
“没所谓。”
“你……”长侯允叹了口气，下意识安慰道，“别紧张，你行的。”
一剑归知道他只当自己多年未掌管黑豹军，这会儿心里没底，面上并未表现出分毫。
“明日我们动身之后阵仗肯定不小，如果在边境遇上辰国守备军，打还是不打？”
长侯允冲他眨眨眼，“王说了，你自己决定就好了，想打就当给你练练手，不想打就快点回家……总之全看你心情。”
听他这样说，一剑归越发觉得心情复杂。
回去之后要面对的很多人，他还没有想好该用什么态度应对。
“行，我知道了，你滚吧。”
“靠！你小子……”
长侯允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想到一会儿有不少要紧事，转身走了。
谁料走了不过两步，他又忽然停下了。
长侯允看着男人笔挺高瘦的背影，认真说了句：“长龄，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一剑归顿了顿，背对着冲他挥了挥手。
回到火堆前的时候，商喜依旧睡得很熟，整个人蜷缩起来，俨然呈现出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一剑归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将滑落下来的披风往上拉了拉，盯着火堆看了一会儿，也陷入了浅眠。
在地上睡了一夜，商喜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又酸又麻，动了动腿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眼睛还没等睁开，男人的声音已然在耳畔响起。
“别急，我给你按一按。”
一剑归按摩活血的手法格外娴熟，商喜只觉得自己酸麻难耐的双腿没一会儿功夫就渐渐好转了。
“要继续赶路吗？”
一剑归顿了顿，随口道：“怕你太累撑不住，今日先不走了。”
黑豹军今夜会在此地集聚，他哪儿也不能去。
商喜昨夜睡得熟，自然不知道他去见了什么人，约定了什么事，摇摇头说：“我没那么娇气，用不着……”
男人却忽然按住了她的手，眼神复杂。
“我知道，但是我会心疼。”
商喜愣了愣。
记忆里，他很少会说这些话的。
不单单是商喜觉得诧异，就连说出这番话的一剑归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白净的面庞微微泛了红。
为了缓解尴尬，他起身打了些水来给她漱口。
“你有想过……要去哪里吗？”
“其实……还没想好，三哥说让我不要回去了，我也觉得自己确实没什么回去的必要了，所以……”商喜舒了口气，满脸坦然，“去什么地方都无所谓，反正又不是只有王宫才能算是家。”
一剑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满脸真诚。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商喜没说话，她的确犹豫了。
她没有忘记临走之前三哥说的狠话，虽然听得不甚清晰，可大致的意思还是听到了的。
什么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了。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摆脱过去的种种，重新开始一段人生，她一点都不想再被卷入跟故人有关的斗争中。
爹爹被夜摇带走，四哥如今或许已经再入轮回，她没什么牵挂了，也不该再有任何牵挂。
这样想着，商喜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能跟你走。”
听到这声干脆的拒绝，一剑归的面色显得格外澹然，似乎早就猜到了她会是这种反应。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处失落之余倒也松了口气。
他的确是无比希望能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可也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再一次体验被人背叛的滋味，她会怎么样？
他不敢想。
一剑归点了点头，轻声道：“山脚那户猎户是我认识的人，如果你不愿意跟我离开，可以暂时在这里落脚，日后不论是想周游列国还是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又是一番离别景。
商喜恍然意识到自己醒来之后经历了太多次离别，有的甚至连道别都没有好好进行过。
回想起过去经历的种种，她忽然有些不舍。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听她这样问，男人的眸光几乎是瞬间亮了起来，有点急切地反问道：“你想见我吗？”
商喜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真诚地点了点头。
阿妩从小就教她做人要坦荡，她现在心里想的的确是想再见到他，没什么不能说出来的。
一剑归笑了，眼底含着温和的光。
“只要你想，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天知道他有多拼尽全力，这才能忍住想覆上那两瓣唇的冲动。
现在不是时候。
他总有一天会光明正大地走到她身边，用天下为聘，让她真真正正属于他一个人。
商喜几日奔波下来，脚底已经磨出了水泡，虽然被挑开了却还是传来钻心的疼。
看着少女明明不舒服却还咬牙忍着的模样，一剑归又心疼又宽慰。
“小姑娘娇气点不是坏事，有些强不必逞，尤其是在我面前，”高大的身躯毫不犹豫地蹲了下来，“来吧，我背你。”
商喜迟疑了一下，推脱道：“我很重的。”
一剑归笑了笑，蹲在地上没动弹。
不管她是强颜欢笑还是真的想开了，但是只要有活下去的欲望，就比什么都强。
她现在的反应远比他想象中的坚强。
男人轻笑着打趣道：“没关系，我连猪都扛过。”
他又瞎说。
商喜这下也不跟他客气了，俯身趴在了男人宽厚的嵴背上，腿弯被坚实的手臂穿过，稳稳离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