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喜之前见过体寒之症的病患，却并没有像闻人柳这般严重。
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心软，伸手给他拉了拉被子，又取过外衣来盖上。
正打算给他把脉之时，床上之人忽然动了。
似乎就在一瞬间，商喜的身子已经被人紧紧抱住了。
闻人柳双唇轻颤，喃喃低语。
“娘，我好冷……”
好家伙，把她当成娘了可还行。
商喜趁势抬手给他把了把脉，见他脉象虽虚浮紊乱，却不致命，但若一直放任不管的话总还是有危险的。
犹豫了一下之后，商喜终究还是打算先用银针封住脉络，阻挡寒气侵袭心肺。
打定了主意，商喜挣开了男人虚软无力的手臂，闭着眼解开了他的衣带，露出一片雪白瘦削的胸膛。
虽不知救他是对是错，可行医之人不问身份地位，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才是正理。
这话是魏冉当年教给她的。
想到魏冉，商喜顿时止不住地一阵唏嘘。
先前地宫爆炸的声势那样大，魏冉兴许已经被火海吞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商喜一边摆弄着银针刺入穴道，一边顾念着魏冉的事情，一时没注意到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闻人柳的视线由模湖转为清明，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为何救我？”
商喜没想到这人会突然睁开眼，被吓了一跳，银针差点扎进了他的皮肉里。
针已入体，他就算是心怀鬼胎也做不了什么。
商喜忧心暂时放了回去，专心致志地继续施针，随口编了个理由。
“路过，听见里面有人说冷，就进来看看。”
闻人柳身子用不上力气，只是勾了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门是反锁的。”
商喜：“……”
不知是不是精神不佳的缘故，闻人柳这次倒是难得地好说话，没再抓住她的小辫子不放，主动转开了话题。
“我刚刚睡着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商喜微微抬眸。
看来闻人柳知道她来此究竟是做什么的，不心慌肯定是假的。
商喜打定主意套他，半遮半掩地敷衍道：“你说了很多。”
听她这样说，闻人柳反倒忽然笑了，孱弱无力的模样颇有几分病中娇美人的气质。
“撒谎。”
商喜本也没打算用这么几句话就能套路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信不信随你。”
许是物极必反，商喜这副无所谓的态度却让闻人柳心里有些没底，忍不住主动试探起来。
“比如说？”
“你把我当成了你娘，还说胡萝卜难吃，”商喜歪了歪头，扎进了最后一根银针，“还想知道什么？”
本以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会让他放松警惕，谁料听完这些之后，闻人柳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他眸光阴沉，不假思索地反驳了她的话。
“不可能。”
商喜愣了愣，无所谓地笑笑。
爱信不信，她可一个字都没说假话。
看着商喜澹然中带了点无所谓的神情，闻人柳咬紧了牙关，半晌无话。
他难道真的提起了那个女人……
体内血液中汹涌的寒意在不知觉间退去，不再要把人冻结，闻人柳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刺入穴道的几根银针。
小女人神情专注，眉眼温敛，一时竟让他看得有些呆愣。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她举手投足都像极了那个女人。
为什么如此刻意关注商喜，闻人柳不得不承认，除了夜摇和宇文长龄都喜欢她这一个理由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见到商喜的第一眼，她就让他想到了自己那狠心决绝的母亲。
“我从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大夫。”
商喜顿了顿，眉心微微蹙起。
“为什么？”
闻人柳目不斜视，直视着上方干净皎洁的床幔，像极了月光。
“我从前认识一个人，她也是大夫，跟你一样看人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看向穴位和伤势。”
他的母亲当年是个辰国的医女。
商喜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这些都是连自己也没能发现的细节。
银针未除，闻人柳知道她不会走，索性主动交谈起来。
“为什么学医？”
她不是公主吗，万事何必躬身亲行，自有人蜂拥而至，供她驱使。
需要亲力亲为的，从来都是他们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
“因为不想让自己永远做个累赘，因为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商喜毫不掩饰自己学医的初衷，眯了眯眼，“你在试探我？”
闻人柳轻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不，只是闲聊。”
他顿了顿，忽然偏过头来，今日第一次直视着商喜的脸。
“我要是说我也有想保护的人，你信吗？”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不过既然要闲聊，那就好好聊，有些事必须得说清楚才行，”商喜眉心紧锁，正色地看着他，“为何陷害我？”
先前那次颠倒黑白的陷害，她至今耿耿于怀。
这人的行为虽没有给她造成实质性的后果，可她想知道答桉。
有种直觉告诉她，这个答桉或许跟近来发生的许多事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谁料闻人柳却不答反问。
“你生气了吗？”
看着男人脆弱无辜的脸，商喜心里暗骂这只狡猾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