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弦之声响起，凌着空气而来，紧接着是没有预兆的闷哼，长矛在湘歌身前缓缓落下，那拿着长矛的士兵渐渐倒了下去，抛飞的殷红正是他迸裂的脑浆，牢牢钉在那人头颅之上的，赫然是一支通体乌青的铁箭。
停滞，怔忪，湘歌慢慢抬起头，终于听见马蹄踏地的声音，看见越来越接近着的那高头大马上挺拔的身影。
他踏着红色的雪走来，脸上的表情分不出是悲哀还是欣喜，愤怒还是盈泪，只知道战场的喧嚣不再影响他的视野，远处的白夜酌不再成了威胁，眼里、心里，只有这一个受了惊吓的女子，她苍白的脸、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她的红唇、她的发丝、她的额角眉眼……他只想要触摸，想要一抓在手里就再也不放开，那失去心爱的滋味，他再不想品尝，那痛彻心扉的感觉，他再不想回味……
湘歌看着玖王爷向自己走来，一步一个脚印，那样厚重那样沉稳，仿佛一瞬间天与地失色，仿佛一瞬间世间万物都与他们没了关系。
河岸对面，白水国国军白夜酌，远远盯着玖王爷的这一举动，看着玖王爷身边逐渐接近的人，嘴角上扬，露出张扬的幅度。
玖王爷的目的他了解，他白夜酌的目的亦在玖王爷身上。只要除掉他，除掉这个青羽国手持兵符、所向披靡的男人，青羽国战败便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雪天阴霾，没有阳光可以照出玖王爷身侧握着凶器的暗影。
狂风肆虐，雪粒飞舞。白色的雪和红色的血夹杂在一起，在严寒的摧残下冷冻、凝固，慢慢被举刃厮杀的士兵踩在脚下，渐渐被仓然倒下的士兵的尸体覆盖。
有那么一瞬间，玖王爷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瞪大的双眼全然显示着他的不甘，错愕的表情充分体现着他的不可置信。
湘歌，他的湘歌，她竟然就在战场，就躲在他的军队里，如此隐匿，以至于他觉察不到。原来她还是在他身边的！
没有时间考虑是谁掳走了她，此时的他只想走上前去，揽住那娇小的身子抱紧，不放手，再也不放手，他深知再次让她从手边溜走的话，他以后将会永远也抓不住。
她怔怔地立在原地没有动，玖王爷不知道湘歌是被适才那电光一促吓得懵了，亦或是见到自己情绪有所变动，只知道当自己俯身下去，抱住那错愕的人儿时，她全身的都是凉的，还止不住打着哆嗦。
倘若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他宁愿没有俯下身来抱住她娇弱的身子，倘若知道那样会要了她的命，他宁愿箭射出之后没有奔走到她身边，倘若，这世界上存在倘若……
暗卫不知道什么时候与围拥上来的白水国兵士缠斗在了一起，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没有人会不知道，眼看着玖王爷在侧，白水国的兵士甚至发出了一致的吼声：“杀了玖王爷！”
湘歌被玖王爷紧紧揽着，身子依旧止不住颤抖，下巴搭在玖王爷肩膀上，抬眼的空当，她竟然看见一把镶嵌宝石的雪亮匕首刺过来，刀刃上显着微微的紫色，一看就是涂了剧毒。湘歌有些错愕地看向握着匕首那人，忽然反应过来他是要刺杀玖王爷。
身子本来已经惧怕到发软，本来已经颤抖得无法自已，可看到那匕首马上要刺进玖王爷身体，湘歌不知道哪来了力气，一把将玖王爷从自己身前推开，匕首前冲，活生生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没有疼痛。
然后湘歌看见了玖王爷不可置信的神色，看见了他惊慌失色的眼睛。
怎么了？他安全无恙么？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神色？
血，有血从自己身体里流了出来，好似抽丝剥茧一般与自己分离，大脑似乎空了，只看见玖王爷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张口闭口却听不到他的说话声，浑浑噩噩，那凝固了许多时间的喉咙到这个时候才哽咽出来，湘歌只感觉有灼热的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明明怕死的，湘歌露出自嘲的微笑，却还是觉得眼泪止不住地冒出来。
柔荑轻抬，湘歌似是想要抚摸上玖王爷的脸，可是身子空虚，好似所有精力都被抽出去了一般，最后刚刚碰到玖王爷的脸却还是掉了下去，被玖王爷一把抓在手里，冷峻的脸上带上一抹殷红。
“赫连玖，”湘歌终于开口，感觉自己的喉咙里都是温热的血腥之气，费力张口，发出的却还是颤抖的哽咽，“我以为本该恨你、讨厌你的，可是离了王府、离了你，我就没有停止过想念，赫连玖，刚才那匕首若是插。进你的心脏里就好了，以后就再没有人束缚我、囚禁我、强迫我……”眼泪像小溪一样流淌出来，湘歌费力地翕动喉咙，感觉咽下去的都是血，“可是我做不到啊！为什么我的心里那么不想你有事……”
“别说了，湘歌，别说了！”玖王爷颤抖着双手，才想起点上湘歌胸前大穴，但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赫连玖，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啊！”湘歌眼泪依旧，只是清泪已经变成浊泪，透明已经变得有些殷红，“纵使这不是我的时代，纵使我讨厌这里，可我依旧想活，依旧想要用这眼睛去看这世界的美丽，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爱啊！我不想死啊！”
“不会死的！不会有事的！”玖王爷声音呜咽，却感觉生命力渐渐从湘歌身子里流失。
“赫连玖……”湘歌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视线黑暗，被玖王爷握在手里的手臂再也无力支撑，缓缓垂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