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大哥那病是夫人自己作下的孽，可是真的?”玉茹捏着小勺不动了，歪了头问她姨娘。
“你吃你吃，”杨姨娘见玉茹停勺不动了，忙劝她多用点，玉茹无可奈何地一笑，又舀起一勺送到嘴里。看她快把一碗燕窝喝光了，杨姨娘这才放心地说：“可不是她自己造的孽。当年那李氏是有了身子，她才不得不接她进来的，她知道李氏的孩子还在她的之前下地后，就闹了个天翻地覆，老爷就是防着她呢，她没处下手，急得就对自己下了药。”
杨姨娘摇着头叹道：“哎，生怕李氏生下个庶长子，自己喝了催产药，提前把大爷给生下来了。是得了个嫡长子，可大爷的身子却被毁了，”杨姨娘满脸的鄙夷：“天下那有这么当娘的？现在，哼！她只怕是把肠子都给悔青了。”
“还真有这事？！难怪她这么偏痛大哥。”
“她那是给自己个赎罪呢。”杨姨娘回答得挺快，她看着玉茹，认真地劝道：“茹姐儿，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这些腌臜事可是要少听少说。”
知道姨娘关心自己，玉茹应了声“好”，转动着手里的小勺说“刚才我和二姐、五妹妹去给夫人拜年嗑头，她屋里的李妈妈说夫人旧疾发作了，不便见人，把我们都拦下了。”
“拦下了才好呢，“杨姨娘抬抬手，示意玉茹接着吃，”拦下了好，拦下了就不用去给她下跪磕头了。你现在身子金贵，行动可要千万小心。”
玉茹几口吃完了燕窝，点点头，取了帕子擦嘴：“娘，我心里有数。“杨姨娘见女儿能吃能喝，人也养得红润丰腴，笑得眉眼舒展。
“茹姐儿啊，”杨姨娘伸手把玉茹的左手拉来握在掌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如今你有了身子，姑爷那边，可是安排妥当了？”
玉茹知道她担心什么，侧身向她姨娘靠过去，也伸手握了她姨娘的手：“放心了，娘，我跟夫君提过再纳一房妾的事，夫君直说我是瞎操心，叫我只管照顾好自己。连承哥儿、敏姐儿都让乳娘多用些心，不叫我累着，”说到最后，玉茹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阿弥陀佛！”杨姨娘高兴地念了句佛，“先前听说姑爷大你这些岁数，性子又粗，娘担心地吃喝不下，整宿地睡不着，现下看姑爷待你这般的好，真是菩萨保佑！我的茹姐儿果真是个有福气的。”
“看您说的。”玉茹抽出一只手，拿帕子替她压了压眼角，杨姨娘感叹道：“先前我还气恨夫人算计于你，如今想来，她倒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这厢的杨姨娘感叹女儿嫁得好的时候，那厢的五奶奶齐氏正在悔恨自己所嫁非人。
今日是初二，本是出嫁女儿回门的日子，顾清珩昨日虽是歇在她的院子里，她也早早地做好了回门的准备，可是偏偏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顾清珩磨磨蹭蹭，三请四催着才出了门，在她娘家吃了顿午饭，就急着要回来。结果她回屋没多久，香云就悄悄来报，五爷出去了。这大年节下能有什么事值得他忙？齐氏气得直咬牙，心里暗骂顾清珩不是个东西。
当年她养在嫡母身边，嫡母主持中馈的时候早早就带上了她，她用心学着治家，还想凭着这个本事能挑个好人家。后来陆续有人家上门求亲，顾家也请了相熟的亲戚前来相求，昧着良心把顾清珩夸了个天下少有。
父母亲打听出顾家嫡出的只有两个儿子，两个中还有一个自小病病歪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驾鹤西去，看这顾家家大业大，顾清珩长得也还算一表人才，她家没有再细打听查看，便应了下来，谁知道碰到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齐氏恨恨地一跺脚，抓紧了手中的帕子使劲在指尖缠绕。若是她那嫡姐还在，到了说亲的时候，依着她嫡母的精明性子，还不细细地把顾家上下查个底儿掉？
香草见她满脸怒气，不敢多话，一缩脖子，悄悄出去，把跟着她陪嫁过来的奶妈妈赵妈妈请了进来。
赵妈妈听说了急忙赶过来，见她正扯着帕子生闷气。赵妈妈又气又心疼，陪了笑递了茶过来劝:“奶奶喝口茶消消气吧，五爷年纪青，难免贪玩些，等年纪大些了…….”
“妈妈别劝我了，”齐氏梗了脖子呛声道：“原来妈妈哄我说，五爷年纪青，当了爹自然就收心了……”齐氏知道赵妈妈是真心痛她，抬头望向赵妈妈，眼泪都下来了：“如今他都当了两回爹了，反倒是越来越荒唐了！”
赵妈妈一时语塞，看着她从小奶大的姑娘涕泪皆下的样子，心痛得手脚发慌：“我的淑姐儿啊……”
赵妈妈一把将齐氏搂进怀里，拖着长调哭起来：“我苦命的淑姐儿啊……”齐氏，齐明淑，齐家脂粉铺子里，被当作嫡出小姐养大的姑娘，现今顾府里的五奶奶，听到自己的奶妈妈哭得伤心，到是强忍着收了眼泪，她清一清嗓子，一手揽住赵妈妈的肩臂，一手绕到赵妈妈背后轻轻地拍打：“妈妈别哭，我不过是埋怨两句，说过就好了，你别难过，我想明白了，早想明白了…….”
赵妈妈见自家姑娘这般的贤良隐忍，更是难过得捂了嘴痛哭了起来。
香草守在门口，隐隐约约听到屋里人在哭， 她紧张地盯着院门，把其它人都打发得远远地，她不敢让人听见了。五奶奶面上看着和气，可谁要是坏了她的规矩，她可决不象表面上那么好说话。
有人往这边走过来，香草一看，忙小跑着迎了上去，嘴里小声叫着：“平嫂子，您快瞧瞧去，”香草一根手指往正房厅里一指：“赵妈妈在里面，刚刚都哭上了。”
平嫂子叹了一声，快步走到房门口，先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头脸，再恭声报上名：“奶奶，香樟回来了。”
屋里的哭声停了，一个清亮的女声唤她：“进来吧。”
“是”，平嫂子微低了头，掀了门帘迈步就进。
平嫂子出嫁前名叫香樟，是齐明淑做姑娘时的贴身大丫头，原是她嫡母接她到身边去时，给她挑的人，也侍候了她十来年，前年到了年纪才嫁了人，齐明淑看重她贴心干练，特意跟嫡母要了她一家人的身契，出阁时也一并带了来。
香樟上前行礼，她看见五奶奶眼睛有些红肿，但脸上已经收拾干净了，站在一边的赵妈妈还抽抽涕涕地拿着帕子擦着眼睛。
“奶奶，福平都打听清楚了。”她半躬了腰，走到齐明淑面前，把她男人传进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回清楚。
“这么说，二爷把公中的商铺全清理了？“
“是，七成的铺子都换了大掌柜，象绸缎庄、香料铺子这些跟夫人有牵连的，连管事的都被撤换了，也不知道二爷上哪儿找了这么些人。”
“哦，”齐明淑眼睛微微一眯，眼珠子转了半圈，“掌柜的，账房上的人那就那么好找，”齐明淑伸出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敲着，因为在新年里，她的指甲上涂了平时少用的大红色，“才撤下的人，马上就能补上，看来老爷和二爷他们早就起了这个心啊。”
香樟见状，把头一抬，“那，奶奶这个时候接手管家……”
“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接手！陈氏不过是个庶子媳妇，就算娘家在此地能说上几句话……可这府里能管事的嫡子媳妇还有两个呢，呵呵，倒成了辅助她的了。”齐明淑笑了两声，手指还是不紧不慢地轻叩着桌面。
赵妈妈听着她手指叩桌面的声音，知道她在想正经事，忙轻手轻脚换了杯热茶进来，放在她手边。
香樟接着说：“听说有一年秋里连着下雨，夫人私库里的存粮发了霉，夫人在公中的铺子里放了自己人，找了个机会把她私产铺子里发霉的粮，都换了公中铺子粮仓里的好粮食，那边掌柜以保管不善报了上去，只被罚了些银子，挨了一顿训斥了事。”香樟停了停又说：“绸缎庄里也是，好卖的货，夫人那边就来换走了。”
“老爷也真是沉得住气，”赵妈妈听到这儿，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齐明淑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可不是沉得住气嘛，原来老爷带了人在外面行商，一走好几个月，家里的田庄铺子都是母亲帮着在打理，这么多年下来，经营得跟个铁桶一般，上下里外都有母亲的人，抓她一点两点的错处，伤不了筋动不了骨，”齐明淑把茶杯拿在手中，翘起一根手指，慢慢磨着杯沿，“就象治脓疮，自然是要养大了，才好动刀子。”
“天爷！”赵妈妈又是惊叹一声，“夫人这回可是要遭殃了?！”她又想起了什么，满脸愁容地看向齐明淑：“奶奶是夫人嫡亲的儿媳，这，这会不会跟着吃了瓜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