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满堂哗然，四下惊惧。只听得一个粗犷的男声道：“爷我谁都不要，就要你们头牌云暖来，什么东西。”
众人赫然朝二楼抬头看去，楼上站出一个轮廓硬朗，满面不屑的男子，瞪斥着楼下的徐妈妈和云暖：“我家爷要的人，从来没有要不到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听这声音不是刚才那个粗矿的声音，他应不过是个随从。
天子脚下，皇城之中，谁人竟如此嚣张？
徐妈妈一时也是惶恐不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徐妈妈也不是第一天在京城做这营生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如今竟这样惶恐，看来上面的人确不是一般的达官显贵。
若然自楚言青怀中仰起脸来，微微蹙眉，侧目朝楼上看去。
“徐妈妈，就让云暖上来伺候吧，能伺候这位，是她有幸。”
从那间被撞破门的厢房里另传出一个微凉的淡漠的声音。
若然与楚言青都是身形一怔。
这个声音他们都认得。
楚言青抬眸向楼上那个轮廓硬朗的男子扫了一眼，眸中顿时精光一闪。那人脖间的飞鹰刺青是北魏大将军王齐昌邑的亲卫军独有的。
北魏大将军王掌北魏所有军事大权，同西川、南楚一样，北魏的军权同样也落在权臣手中，较之单云天，齐昌邑更有一只直属自己的亲卫铁骑军，威风更甚。
作为北魏如此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今竟是就这样出现在这里，南楚朝廷都不知道，却与荣王在此相会……看来他与楚言煜之前关系匪浅。
“我们走吧。”
正思忖间，头顶传来楚言青温润的声音。若然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子，鲜红的血迹仍在不断的自她的头颅内淌出，侵染在本就鲜红的地毯上，触目惊心的艳丽。
没想到她来到这里，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血腥竟不是在宫里。
若然痴痴的点点头。楚言青见她脸色煞白，应是吓得不轻，蹙了蹙眉，不自觉的伸手牵起她，不再理会一室喧闹，径直朝外面走去。
常喜赶了车过来，若然也确是再无什么心情逛灯市，于是由着楚言青将她拉上了马车，朝长庆门内去。
坐在马车里，若然仍沉浸在刚才的血腥中，面色苍白，默不作声。
楚言青蹙眉望着她，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面有惧色，第一次觉得她需要他的保护。一身月色衣袍更加衬得她珍珠脖颈的诗意光泽，楚楚动人。楚言青鬼使神差的忽然凑近，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拉近自己，低头覆上她温热的双唇。
若然讶异的睁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他微蹙的双眉，闭上的双眼上睫毛轻轻颤抖着。半晌才回过神来，慌忙伸手抵在他胸口推开他。
只听他闷哼一声，而双唇却并未离开，搂在她腰间的手也只是更紧了三分。
若然知道是触到了他的伤口，慌忙收回抵在他胸口的手，一时间手足无措。
他的吻轻柔，双唇带着些微凉意透进若然的心底，竟带来丝丝安抚般。
若然不禁闭上了双眼，沉醉其中，任由他轻柔的吻着。竟也不知究竟是过了多久，直到她无力的倚在他怀中，觉得呼吸不畅，伸手在他肩上轻捶两下，口中含糊不清的挣扎着什么。楚言青才松开了她。
他一离开，她便如鱼得水般喘息着，楚言青笑看着她，并不再说话。
自那日回东宫后，楚言青倒是不曾再提过那日在醉红苑的事，包括他们在那里听到的楚言煜的声音。
一晃天已开春，这几日天气时好时坏，陛下感染了风寒，此次风寒来势汹汹，百官都惶恐，又赶上汶阳闹饥荒，汾阳疫病，陛下决定让太子代为上红山举行祭祀祈福。楚言青便是更加忙碌。
浅心端着碗茶进屋来，轻声将茶盏放在桌上，才道：“今日宫外传来消息，荣王妃难产，胎死腹中……”
若然正执笔练字的手顿了顿，抬眸诧异的看向一侧的浅心，她神情肃然，不似玩笑。
“荣王妃如何？”
浅心轻抿了下唇，看着她顿了会，许是想从她脸上寻到些什么表情，最后终是开口：“听说荣亲王最后决定舍小保大，让北魏女医一试，才保住了王妃的命。”
舍小保大……如此倒是她先前误会了这位战神荣亲王，原以为他是个不择手段之人，今日看来，却也还算是有情有义的。
“听说今日陛下在朝上提出了让荣亲王代为去红山祭天，不过丞相说考虑到荣王妃才小产，便让他们二人分开不妥，陛下才作罢。”
若然这才将笔小心搁在那松猴形笔架上，并不说话。这笔架也是楚言青前阵子特意送了她的，是现有的珍品紫砂笔架。
“还有……采选结束了，陛下将章怡萱指给了东宫，赐封良娣，还有怀化将军的女儿徐梦婷，也指入了东宫。”见若然搁了笔，浅心这才犹疑道。
若然怔怔的望着自己方才书写的字，竟是楚言青初见他时的那几句：
眉若远山黛，眸似春水明。唇带莞尔笑，玉簪挽青丝，天成国色姿。南楚有佳人，恐吓天人痴。
她抬手轻抚过那个紫砂笔架，那日在醉红苑楚言青拦身在自己身前的画面、在马车中他轻柔的吻，一时间都悉数在她脑中闪过。
太子良娣。她终究还是进来了，这个东宫日后只会越来越热闹，她也该适应适应了。
“太子妃，魏仪公主来见。”门外李盛义的声音传来。
若然微微蹙眉，她又来南楚了？
“太子妃，是北魏最得宠的小公主魏仪吗？”浅心略有惊诧的问道。
若然点了点头，一面从书案起身，朝外走去。
行至大殿时只见殿中女子淡蓝色的薄烟纱上衣，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淡扫蛾眉薄粉敷面，小脸润泽艳丽。依旧翘楚，入乡随俗的一身楚国装扮更带了些灵秀。
见若然出来，女子忙嬉笑着上前拉过她的胳膊道：“姐姐还是这样漂亮，难怪听闻太子哥哥对姐姐宠爱有加，魏仪以后也要向姐姐一样。”
若然暗自一笑，宠爱有加？外面是这样传的吗？
她伸手抚了抚魏仪的黑发，笑道：“魏仪这次过来可是来探望荣王妃的？”
闻言，少女的笑颜立时不见，取而代之的一幅愁容。
“是的，这次见姐姐觉得她憔悴了许多，看着虚弱得让人心疼。好在王爷待姐姐的恩宠更甚从前，姐姐说她这一生已经值了，太子妃可知道为什么吗？”
若然望着魏仪那双无辜而好奇的双眸，显然对于姐姐这样纠结的情绪是不明所以的。是啊，她一个14岁的少女，又怎么会明白那样一种怎样感激的情感呢。那样一个觊觎皇位的男人，竟然在那样的时候能说出舍小保大，要知道一个不慎便是一失两命，在如今封建统治下，大多数男子也许都会选择保孩子的吧。
“太子妃姐姐？太子妃姐姐·······”魏仪拉扯了下愣住的人的衣袖。若然这才回过神来，那日马车中轻吻的画面竟又不自觉的浮现在脑海中。
“你姐姐是感动的，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若然笑笑。
“太子妃也会给太子哥哥生孩子吗？”魏仪忽的问道。这一问倒是问得若然双颊泛起微红，哑口无言。
正不知要如何回答魏仪，楚言青笑着踏了进来。一身白衣，仍是半披着狐裘，面色有些微苍白。
“那是自然，让你若然姐姐给你生个小妹妹一起玩可好？”
魏仪松开了若然，忙迎了上去，拉过楚言青的胳膊，她动作自然，笑容天真，即便失了礼数，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若然看向他，他也正从魏仪的脸上移开目光望向她，这下若然的脸是更红了，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不要，我也要给太子哥哥生孩子。”
若然诧异的抬起脸来，自第一次在荣王府见到魏仪，她便揣测到了些，但此时她这样对楚言青坦言，她还是不得不震惊的。
她又看向楚言青，他温润的脸上荡开深深的笑意。
“哈哈哈哈·······魏仪还这么小，就想嫁人啦？”言罢，伸手亲昵的刮了一下魏仪的鼻尖。
这样一个亲昵的举止，让出言无忌的魏仪也顿时有些羞涩起来，只片刻，便又道：“太子哥哥陪我去逛逛你们南楚的满庭园好不好，我父皇说你们的满庭园里天下的奇花异草应有竟有。”
楚言青笑笑，无奈道：“好，正巧开春了，园子里花都开了。”
魏仪虽是荣王妃的妹妹，楚言青待她却仍是极好的，只因着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不管，她不过是个被自己父皇宠坏了的公主，喜欢自己喜欢的，讨厌自己讨厌的。想至此，若然不免神伤，未曾来到这里时的她，也是这样一个可以肆意妄为的女子。
楚言青抬眸望向若然，见她正望着他们痴痴发愣。
“你也一起吧。”
若然回过神来。她这是怎么了？为何最近总这样魂不守舍的。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若然心中酸涩，面上却依旧是温和的笑着。
楚言青仿佛看穿她一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真不去？”
若然有些不耐的瞪了他一眼，“不去。”
楚言青点了点头，任魏仪拉着朝殿外去，至殿门忽的驻足，回身一脸认真道：“对了，今日殿里熏的什么香，怎么一股醋酸味？换一下。”
若然恨恨的瞪着已经走出去的两人的背影，心中气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