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放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学校门口两边已然摆满形形色色的交通工具，什么轿车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等等热热闹闹地挤在一块，硬是将还算宽阔的公路挤成了单行道。接孩子的家长们或站或蹲，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个个引颈而望，眼巴巴地望着学校门内，等候着放学铃响。明天又是周末了。
张国明也混在人群中焦急地等待着女儿出来。王娟打过电话来说没空，让他去接孩子。无数次的口舌之后，他已经疲惫，已经麻木，失了斗志，不愿再和她斗下去。他甚至盼望着来接女儿，每次来接女儿都是一种亲情享受。
他让苏伟替他盯着点，便擅自脱岗，再跟门卫老刘头挤个眉眼儿，便骑着他的自行车过来接女儿。
放学铃响过，一队队孩子从教学楼出来，奔向各自的家长。
女儿混杂在人堆里张望着，他招了招手，然后女儿跳着跑过来。他将女儿捉到后座上，再拿额头顶顶她的小脑袋，一个礼拜下来着实想她。
“我妈怎么又没来？上个礼拜说好她来接我的。”
“你妈妈是大忙人，没空，让我来接你。怎么，你不亲爸爸？”
“亲。”
“晚上想吃什么？爸爸去买。”
“想吃大蟹子。”
“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小馋猫。不过你得先到爸爸那儿等会儿，爸爸还没下班呢。”
“好呀。”
刚进院子他就看到行长的车在那儿停着，张国明的心跳加快了一下。然而他若无其事，带着蹦蹦跳跳的女儿穿过院门，走到到大厅中央，拖过一把椅子让女儿在办公桌坐下，拍拍她的书包：“自己看会儿书，再有半个小时爸爸就下班了。”
女儿乖巧地拿出本子写起作业来。很快的，大厅里的落地钟响了，一阵挥胳膊伸腰发出的惬意叹息声，周末开始了。
同事们陆续离去。张国明把手头拉下的事情一一办好，收拾好桌子刚要走，却见行长站在楼梯口看着他，若有所思，然后冲他招招手：“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让孩子也上来吧，我这儿有些喜糖，很不错的。”
父女两个进了行长办公室，杨行长拿过一袋喜糖递给心怡：“都给你，小朋友，全是巧克力，吃吧。只是别闹腾，我跟你爸爸说说话。”
张国明有点狐疑不安：“行长，有事吗？”
“没什么事儿，聊聊天。”
杨行长是知道他的情况的，看看孩子道对他：“怎么搞的，上着班就跑出去接孩子，后勤不干啦？”
张国明无奈地摇摇头：“保障不得力，我现在差不多没后勤了。”
“我看得出来，这两年你的衣服明显得没以前那么整洁利索了，人也邋遢不少。”
张国明很是有点羞臊，下意识地整整工作服衣角挺挺身子。
杨行长嘴角挂起一个笑意。他安闲地喝着茶，闲闲地问道：“最近收成怎么样？你炒股的收成。”
“一般般吧，现在行市不太好。行长，您也炒股吗？”
“我女婿炒股，拐得你阿姨也跟着炒，不过她炒的是基金，整天的鸹噪，跟真的似的。”
“哦！基金稳定，不太用操心。”
“也不行，你阿姨纯是闲得没事，玩票性质的，统共拿出两万块来给她玩，结果弄得那阵式倒像手头有个百八十万，好家伙，不提则已，一提起来就一套套的没完没了。”
张国明一笑：“我也算是玩票，我让苏伟代我炒，把他搞得整天勒索我，说是宁可他亏了也不能让我赔了。不过他可真尽心，他自己买的那几支都亏得厉害，抄了两次底都踩空了。替我买的那几支都还行，有赚有赔，至少没亏，帐面还有余头。”
“呵呵，你小子可真有法子。你要是老这么聪明不就好了？这可是门大学问。”
张国明抽出一片纸巾替女儿擦擦嘴：“行长，我知道您的意思。”
“是啊，你脑子不笨，就是变通能力差，说来说去，就只是个理论家。”
他捻着一片茶叶道：“说说看，放你出去也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收获？”
张国明答不上来，窘在那儿。杨行长道：“我替你总结：没收获什么交情，告你状的人倒不少，得罪的人倒不少，对吧？”
张国明依旧不作声。
“为人处世，很多时候是需要变通的。其实我以前何尝不和你一样？吃过一些亏，也得罪一些人。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看透了，便也好了。你智商足够，情商却大是不足。现在看来，这么长时间下来，你依旧变化不大，让人感到有点恃才傲物。国明，你该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了。你是个聪明人，我就不多说了。”
他仰起头摸着额头望着天花板，看着上面的吊灯，像是自言自语：“明年我就要退啦，到退休年龄了。咱们是央行，是垂直管理，任命方式跟别的行不一样。想必你也听说过了，梁建松来接我的任。这个人年富力强，工作经验丰富，是个得力的人选。还要要提拔一个副行长，咱们单位的人事怕是要有变动。国明啊，有时候想想也对，人家说得没错，我的确对你有偏心。你人物齐整，学历也好，缺的就是历练，所以我就历练你。不过人的秉性真是难移，你呆气太重了，学院气太重了，这么长时间竟是长进不大，真是为你担心啊。职场上的这点光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的这一辈子就这么关键几步，如果抓不好抓不准，一晃就过去了……”
“行长，您的意思是要我……”
杨行长摇摇头，意味深长地道：“不是那个意思。我的脾性你也知道，新来的会怎么样用人，那得走着瞧了。你好自为之吧！我以后的任务就是如实地把行里的工作向新来者交接。将来如何，且看你的造化了。”
张国明早就知道杨行长要离任，这是单位里人人皆知的事，但现在有了确定的日子，他不免还是有所触动。凭心而论，杨行长的确待他不错，在单位，在这种环境里，算是对他呵护有加，甚至可说是知己。想到这儿，他的心绪乱了，油然产生了一种茫然的感觉。
四月末的一天，新任行长梁行长过来接手杨行长。这人比张国明大不了几岁，四十上下岁数，圆脸，白晰，一副水晶眼镜更显得文质彬彬，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看上去年轻干练，语气和善，让人觉得倒像来个新同事。
梁行长发表了番感谢致词，然后两个行长进行交接，前前后后差不多半个月的功夫，杨行长光荣引退，颐养天年去了。
大家都静悄悄地等着，猜测着新任行长履新后的三把火，想看看这位新来者有什么高见。只见他每日的早来晚走，每个午后，快下班的时候都安排时间和职工约谈，征询职工意见，很是平易近人，很接地气。
这一天的午后轮到张国明。办公室的同事们已经知道这是例行公事，起先众人不在意。但张国明上去的时间额外长些，四十多分钟才下得楼来，满面春风，左手一本内部刊物，右手一份红头文件。
梁行长的确和张国明谈得比较多。不过他没问先前那些套话，倒先问了问张国明的大学，师从，又问了问他那年的那份《国企改制中的金融风险防范及对策》论文。梁行长说那篇论文他看过，很有见地，作为一个地方上的基层职工，有这样的文笔的确不凡，足见功底深厚。梁行长道：“你是咱们单位的笔杆子，又是科班出身，业务素养没得说。杨行长对你很嘉许。我刚接手，单位里的许多事情需要你的大力配合……。”梁行长给他一份期刊，一份红头文件，客气地道：“央行要求对电子货币做前瞻性的研判，各基层分行都要写，要掌握一手材料。怎么样大才子？单位里只有你能胜此任，你来代劳吧。”
张国明满口答应，然后拿着期刊文件下楼。这份与众不同的待遇引起了同事们的好奇，齐齐转着头看着，转桌的时候小黄学了句四川话开玩笑：“老张，你这是做啥子嘛？”
张国明拿文件敲敲他的脑袋，有点小得意：“写文章的干活。”
陈晓凤啧着舌头：“老张，有点贵人相啊，我们都二十分钟，你半个多小时，四十多分钟。”
吴世友话里有话：“这就叫蝎子屙屎——独一份，国明可是有大智慧的人，咱们都好好伺候着吧。”
张国明还未开言，苏伟抢先道：“老张，你赶紧的到厕所啊。”
“干什么？”
“老吴想吃你的屎。”
众人笑做一团，吴世友的脸都黑了。
【作者***】：未完，修改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