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裤灰头土脸地回到村里，径直奔了工作组住地。赵建国参加区里的土改工作总结大会刚回来，正在给组里其他成员和长喜传达会议精神。不知是那份简报起了作用还是有其他原因，长顺对钱家庄土改工作的看法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会上几次提到钱家庄土改的基础工作实，群众发动充分，挖浮财招儿新，得到了县土改办的肯定。赵建国听得心里美滋滋的，坐在一旁的人恭维他两句，他还假装谦虚。
散会之后，长顺把赵建国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没等落座，长顺随口问道：“建国，刚才的会你也听了，你是咋想的？”
赵建国有点儿发懵，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红口白牙说的，反过来问我咋想的，是啥意思？转念一想，说不定领导是想试探一下我的态度，看能不能经受住表扬，或是有其他的想法，总之，谦虚一点儿准没错儿。
“张队长，我们做的没那么好，您说得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就当是鼓励激励，恨铁不成钢吧。”赵建国字斟句酌地说。
“你真是这么想的？”长顺追问了一句。
“真是这么想的。”赵建国十分肯定。
“这就对了。我在会上那样说，你知道得有多少人心里不服啊！那也没办法，茶壶煮饺子，光肚里有货不行，会干还得会说，更得会写，这样的干部少之又啊！对了，你写的那份简报县领导作了批示，肯定了钱家庄的土改工作。另外，工作队同意你们的意见，把张富贵列为干部培养对象，最近县里要统一组织培训，你让他准备一下。还有，对这个张富贵，要好好敲打敲打，要是群众不认可，当了干部也干不好。”长顺的话语中多少透着些许无奈。
“张队长，钱家庄的土改多亏了您的关心照顾，多次亲临现场进行指导，让我们少走了不少弯路，回去以后我们一定认真落实您的指示，全力抓好后续的工作……”
“好啦好啦，”长顺不想听这些虚头巴脑的恭维话，打断了赵建国的话头儿，“回去以后，要多学学别人的长处，找找你们的不足，还有，你还年轻，又有文化，对人谦虚一些，别人更会高看你。”
赵建国连连点头，表示今后一定注意，回到村子后马上开会传达。
刚说到区里同意选拔张富贵当干部这段儿，灯笼裤就推门进来了。见他这副鼻青脸肿可怜巴巴的狼狈相儿，在场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猜到，这货肯定又捅马蜂窝了。老李表情惊讶地“喔呵”，小刘偷偷地抿着嘴乐，长喜一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神态，惟有赵建国一脸严肃，觉得又可气又好笑，心说这狗肉就是上不了席面，嘴上还得表示关切和安抚，“张富贵，你这是……”
“唉，满仓他们哥儿俩打我一个，幸亏我腿脚麻利，不然……”灯笼裤比比划划地说。
“等等，”长喜拦住灯笼裤的话头儿，“他们哥儿俩因为啥打你呀？”
“还不是因为那个地主婆儿，她家排水渠要经过我的地，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渠给挖了，我说了两句他们就跟我急了，连踢带打，简直没有王法了！”灯笼裤没说他出言不逊。
“他们挖的是地头儿还是地中间？”长喜问。
“当然是地头儿了，地中间他得敢呢？”灯笼裤不加思索地说。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所有地块儿的地头儿都没分给个人，就是为了挖渠方便，这事儿怎么说你都不占理儿。”长喜给他解释。
“反正你们都向着她，没人向着我；遇事儿都是她对，总是我不对！我就纳了闷儿了，她就那么招人喜欢，我就那么不让人待见！”灯笼裤自知理亏，开始抓歪盔子。
“我谁也不向着，谁也不灭着，我讲的是理，没理就是没理，你不能拿着不是当理说。”长喜耐着性子跟他掰扯。
“好啦好啦，别争竞了！”赵建国知道让俩人再争下去也争不出个所以然，“富贵呀，不是我说你，甭总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斗嘴动手儿啦，你那几亩地就是不种又能咋样！你将来是要干大事儿的，满脑子小农意识，是难当大任的！”
“赵组长，您的话我没听懂，什么叫干大事儿、担大任？”灯笼裤没明白赵建国的话啥意思。
“噢，是这样，区里准备培养你当干部，最近就要集中培训，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你得好好准备准备，到时候别给工作组和区里丢脸。”赵建国对灯笼裤的表现没有多大把握。
“当干部，当什么干部？赵组长，我一直跟着你们干，难道还不是干部吗？”灯笼裤一本正经地问道，他不知道干部的真实含义，把一旁的老李和小刘都逗乐了。
“是，当然是，”听了灯笼裤的话，赵建国觉得又可笑又可爱，可笑的是他对干部的概念一无所知，真正是一张白纸，可爱之处就是单纯，没有一点儿功利色彩，傻的可爱，“我这么跟你说吧，干部分为两种，一种是不拿工资的，就像长喜同志，在村里工作，给村里老百姓办事；还有一种是拿工资的，既可以在村里工作，也可以在区里、在县里工作，就像老李、小刘和我，培养你，就是将来当我们这样的干部。”
“那好哇！是不是我这就可以领工资，不用种地了？”灯笼裤有点儿迫不急待了。
“那倒不是，参加培训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当上干部，还要看你的能力和表现。所以我说，要好好学习，提高自己，你的文化基础问题不太大，最欠缺的是政策水平和把控能力，要经过长期的实践和锻炼。当干部也是个苦差事，不要想得太容易！”赵建国语重心长地说。
“没事儿！赵组长，我听您的，您指哪儿我打哪儿，让干啥我干啥，保证没有半个不字儿！”灯笼裤马上表态。
“你这话不对，不是听我的，是听党的，听组织的，要不怎么说得学习呢！当了干部，说话办事都要讲政策、有分寸，不能信口开河，想说啥说啥，更不能由着性子，想干啥干啥！还有，今后不论在村里还是在外面，时时处处都要注意自身的形象，别动不动就张口骂街、动手打架。你需要学习的东西多着呢！”赵建国深知灯笼裤的素质离干部的要求，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是，是，赵组长，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保证以后不再犯！要是没别的事儿，您接着开会吧，我先走了。”
赵建国点点头。灯笼裤美滋滋地晃着肩膀走了。
“真不让人省心。”赵建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您等着吧，劳神的日子还在后头呢！”长喜搭了一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