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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血色的日常

“刺这些……尸体吗?”

凯恩左看右看,这的的确确是三具尸体,不是活人。砍成什么样,也不算杀人。

可是……

即使没怎么上过学,也不知道什么叫犯罪,凯恩也相信,爱德华家那些死去的工人,没有一个是“罪有应得”。

虐待别人,杀死别人,是……不对的。凯恩描述不好内心的违和感。

这正是坎贝要抹消的东西罪恶感。

你死我活的厮杀中,多余的感情只会碍事。连夺人性命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可能活到最后?

“怎么了?这是又不是活人,为什么不动手?”

“我知道……”

“不会是怕了吧,啊?三具尸体把你吓怕了?”

“没有!”

“那就快点动手!你不是想从我这学到真本事吗?”

不下手不行,凯恩反复给自己鼓劲,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那三个警察站在一旁,他们刚才还为凯恩的精彩表现鼓过掌,但这会儿就只有鄙视的冷笑。

毕竟他们早就处死过不知多少奴隶了。

坎贝更是不满意,凯恩的抗拒心理比想象的要重,看来需要一点“帮助”。

他忽然握住凯恩的右手,把住左肩,把他推到那男人的尸体旁,举起刀。

“给我忘掉其他事情,你只能想我这几天教的东西!”

有力的声音在凯恩耳边回荡,震动的鼓膜连带着让凯恩的心脏也跟着震颤。

教的东西?糟糕,他居然记不太清了。

“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不能迅速获得优势时,要怎么办?”坎贝提高了音量。

“要先,限制对手,的动作。”凯恩每说几个字就伴随着鼻息声。

“对头。所以第一步,尝试攻击对手的大腿。要横切,要发力,把肌肉撕开,最好要伤到骨头。就像这样。”

话音刚落,凯恩的手被坎贝举着,瞄准男人的大腿,横扫过去。

“扑哧”一声,刀刃划过发硬的尸体,像切一块冻肉,少量血液缓慢淌出,滴在地板上。

凯恩的眼睛不由得看向一边,却被坎贝喝住。

“不许扭头!看好了!”

在坎贝的“帮助下”,凯恩又砍了四五刀,把最初的伤口砍得更大,几乎深可见骨。

这会儿,凯恩才回过神来,自己等于是间接动手了。

“就是这样,剩下的你自己来!快点!”

万事开头难,第一具尸体打开了凯恩的心理屏障。当他看向女人的尸体时,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

“伤腿,只是让对手难以移动,不足以完全打破他的架势。”坎贝站到凯恩身后,继续教学,“这个时候,可以尝试怎样的攻击?”

“攻击腹部,以直刺最佳。因为腹部没有骨骼,直刺更容易伤到脏器。”凯恩的声音正变得和平时一样。

“说得好。记住,再强健的肌肉,也敌不过锋利的刀刃!动手!”

凯恩猛吸一口气,双眼随着吸气的动作骤然放大。

“哇啊!!”

吼叫声盖过了刀刺进肚子的声音,他每刺一刀,就发声喊。但尸体比活体硬得多,他好几刀都没有直着刺进去。

“不要瞎使劲,保持直刺,才有杀伤力!下一个!”

最后剩下小孩的尸体,凯恩连贯的动作又停住了。

这个孩子,好像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他也是奴隶吗?他是怎么死的?凯恩胡思乱想,举着刀却没有落下。

“别以为是孩子就手下留情,你这个年龄的角斗士根本不稀奇!回答我!第三步是什么?”

“打破对手架势后,可以尝试直取咽喉!”

“没错!不管是什么人,就是超能人,抹了脖子也没有能活的!下手!”

凯恩再次举刀,可一看到那个孩子,他这手就落不下去。

最后,他干脆闭上眼睛,不顾一切地刺下去。

这一刀毫不意外地,捅进了地板。凯恩泄了气,拄着刀瘫坐下去,不停地喘着。

坎贝平静地看着他,抱着胳膊。

现阶段,就这样吧。欲速则不达,把凯恩逼得太紧,也不是办法。

反正,这个练习每天都有。

*****

这十来天,凯恩得到了哈斯塔的允许,住在坎贝家。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接受坎贝的一对一指导。他通常晚上10点睡觉,第二天4点爬起来晨练。

而其他奴隶,已经被坎贝忘了。

在坎贝家里,凯恩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眼界大开。坎贝最初教的只是基础,与这些天的所学相比,连广播体操都算不上。

他如饥似渴地学习。越是学,越是发现眼前的世界变得开阔,有更多的技巧出现,促使他越加勤奋。

这两种想法交织成了“永动机”,让他不知疲倦地,把坎贝传授的招式和动作,反复地练习着。

凯恩的天份,坎贝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这小子的进步简直神速,每天都让自己刮目相看。无论什么技巧,只消一天工夫,凯恩就能学得有模有样。

坎贝暗自庆幸,能在有生之年遇到可塑之才。当然,他不会在凯恩面前说这个。

唯一需要坎贝稍微操心的,就是屠杀尸体的训练。凯恩刚开始还有点抵触,但很快,他就不需要坎贝的催促,能自己动手了。

明天就开赛了,今天,是最后一课。

*****

结束了上午训练的师徒,迎来了午餐时间。这几天的饭都是坎贝做的,逃亡的日子里,他练就了不错的厨艺,尤其擅长用一些意想不到的食材做菜。

连凯恩也承认,这十几天吃到的东西,是久违了十几年的美味。

坎贝在厨房忙碌,凯恩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无聊。坐了一会儿,便拿起餐刀,比划起来。

“小心点,别打坏了东西。”

坎贝把一盘烤牛肉端上桌,结果看到凯恩在“练武”,提醒他说。

“没事,我心里有谱。”凯恩随口回答。

“呵,好吧。”

不一会儿,其他菜肴也端上桌。凯恩一把抓过叉子,刀叉合用,利落地切下一块肉,塞进嘴里。

“哈哈,别那么急,又没人抢。”坎贝笑道,“我把昨天买的新品香料加进去了,口感应该比上次要好。”

“嗯,比前天的好多了。”凯恩说,其实他大口嚼着,根本没去细品。。

前天坎贝做过同样的烤肉,凯恩的评价是“香味不够,口感不好”,于是坎贝昨天特意跑了几家食品店,精挑细选出一包香料。

在一次次尝试中摸清凯恩的口味,坎贝把这当成小小的乐趣。

说话间,凯恩叉子上的肉吃光了,他马上又切了一块,巴不得赶紧吃完,好重新回到道场去。

看着狼吞虎咽的凯恩,坎贝放下了手里的餐具。

“明天就开赛了。你我也算有了一段交情,能不能说说,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又是这个话题,凯恩停下了手。尽管和坎贝混熟了,那也不代表过去的伤疤能随便露给别人看。

“你自己猜吧。”

“细节我猜不到,但我猜,你恨你父母。理由姑且不论,你恨他们,是吧?”

凯恩瞪着坎贝没有回答,听坎贝把他的话说完。

“最初看到名单的时候我就很好奇,只有名字,却没有姓。你也从来也不说自己姓什么。我在想,是不是跟父母有什么关系呢?”

坎贝的话变成了自言自语,凯恩低头只顾吃。

“算啦,我也不多说,只是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如你就跟了我的姓,叫凯恩伊雷达吧。”

凯恩仍然没有抬头,一边吃一边回答。

“随你便吧。”

为什么自己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凯恩没细想。

只觉得这样也挺好。

*****

休息过后,师徒俩各自执刀走进道场。两个警察已经准备好了两具尸体,今天训练还是要从这个开始。

凯恩看看尸体,又看看坎贝,半开玩笑。

“今天是最后一天,就不能换个花样吗?”

坎贝欣然一笑:“换个花样啊?行。”

凯恩以为坎贝是要和他比试,但并非如此。

“那我今天就看看,你是否已经有了杀人的心。”

杀人的心。

这几个字,凯恩听坎贝说了不知多少次,不过他相信,赛场上自己一定下得了手。不杀就会被杀,自己绝不会手软,这叫水到渠成。

凯恩觉得用这样的方法过度就好。除了角斗,他不想再杀人。

然而,细思恐极。

晚上睡觉前,凯恩不止一次地想象角斗场,想象场地的气氛,又想到每天“砍杀”的尸体。

当自己真的站在赛场里,面对来势汹汹的对手,这第一滴血,会那么简单地取下吗?

想坚定,却还是犹豫。凯恩的心境全表现在脸上,坎贝看得一清二楚。

“你知道我为何总是强调杀人吗?”

“怕我下不了手?”凯恩嘴上还在逞强。

“你先告诉我,凯恩,学了这么久,你对武术是怎么理解的?”

凯恩愣了愣。他只想着怎么杀出角斗场,重获自由,便回答:“为了达到自己目的的一种手段。”

“有道理,不过那不是武术的初衷。”

坎贝拔出刀来,踱步到尸体前。

“你一定看过街头打架,没有技术含量,全凭人数多少,力气大小,武器强弱来定胜负。这是最原始的战斗,人类最初的战争,就是那个样子。

“如果人数少,力气小,武器不好,又想获得战斗胜利,就只有研习战斗技巧。自古以来,人类对战斗技巧的开发从未停止,各类刀法、剑术、格斗技,在冷兵器时代层出不穷。

“不过到了热兵器时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拿一把手枪,也有机会杀死一个苦练多年的剑士。短兵相接的战斗似乎很难在战争中有用武之地。但它没有消亡,还在不断发展和传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是人类历史又是战斗法则的,凯恩听得直摇头。

“那是因为武术,或者说,用兵刃和拳脚直接打击敌人的身体,是人类最为直接的情感宣泄和暴力方式。这是人类自古以来的斗争本能决定的。”

坎贝说着,抬刀猛地插进一具尸体的胸膛,下面发出碎裂声。尸体连同底下的地板一齐被刺穿了。

“当你的刀插进敌人的肉体时,难道没有一种冲动,没有一种情感被宣泄出去吗?”

这句话,凯恩多少能理解。

是的,每当他“砍杀”尸体时,脑子会绷紧,双臂几乎不受控制地挥舞,腹部像是有高速旋转的马达,不停地给身体输送力量。配合大脑生出的破坏欲,凯恩有点享受这种感觉。

“这就是你坚持刀剑杀人的原因?”

“没错,但不要误会,我并非享受杀戮的快感。沉溺其中的人,只配与野兽为伍。能控制情绪收放自如的,才是真正的战士。记住,能在赌命的战斗中,放过对手的人,手上都曾沾满鲜血。遇到敌人能毫不犹豫地斩杀,才能在想放过对手时放他一马。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凯恩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在学会放过敌人前,先要学会杀死敌人。

说话声遁入道场的空气,沉默再次包围师徒二人。

“好了,这些话以后再想,开始练习吧。”坎贝说。

凯恩拔刀出鞘,站到另一具尸体前。他还在想坎贝刚才的话,眼神游离。

杀戮心,也许是必要的,遇到当斩之人,斩也无妨。可如果是已经倒地不起,没有还手之力的对手呢?

他眼前浮现出了拐走他的人贩布兰,见死不救的库洛姆。还有爱德华,哈斯塔,他早就恨不得把他们大卸八块,这仇恨多年来从未消退过。

甚至是父母,凯恩也会泛起一丝杀心。

但,假如他们满身是伤,倒地求饶,自己该怎么办?

凯恩思索着挥下刀,心中没有答案。

扑哧

随着刀切入肉体的声音一起来的,是溅到脸上的液体,以及与平时不同的手感。太软了,没有多少硬度。

凯恩看到刀刃捅进了尸体的咽喉,伤口不停地喷血来,在地板上摊开。

他惊呆了,伸手摸脸,放在眼前。

红的,是血。但为什么会溅出血?为什么身体是软的?

凯恩把疑惑又惊恐的眼神投向坎贝,坎贝的脸瞬间变样。眉毛扬得把额头的皱纹都挤出来了,眼睛睁得露出大圈的白色眼底,嘴咧得快贴到眼角,又狰狞又得意。

“恭喜你凯恩。你,杀人了!”

如同宣判死刑一般的语调。凯恩顿觉晴天霹雳,慌忙摘下尸体的面罩,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是马克。

他瞳孔放大,嘴角流出黄色液体和血的混合物,那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满是绝望。

“我让哈斯塔给他灌了麻药。他被抬进来的时候还活着,但是动不了,意识模糊,也说不出话。把脸蒙上,就跟死了一样。而且,你自己也没留神吧?”

马克死了,是自己杀的,呆住的凯恩一点点接受着现实。

是坎贝的设计,他故意说一堆有的没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察觉不到“尸体”的异常。

“唔,唔哇啊啊啊!!”

凯恩惨叫着连退了两步,手上的血,地上的血,马克流出的血,眼前简直血红一片。

大脑把这些归咎于坎贝,迅速被怒气填满,驱使坎贝拔出带血的刀,向坎贝劈去。

坎贝漫不经心地抬起刀鞘,在凯恩挥刀前,捅在凯恩的心口上。

这一击力道不小,再加上凯恩冲过来的惯性,让他前倾着倒地,咳嗽不止。

“坎……贝……”

“哼,精神头倒是挺足的。”坎贝冷笑着说,“留着力气,明天比赛吧!带回去!!”

一个警察听命上前,把凯恩拖出道场,送上等候多时的卡车。另一个警察收拾干净尸体和血,也离开了。

*****

看着警察出去,坎贝没有了笑容,他捡起凯恩扔掉的刀,甩了甩上面的血,插进地板,长出一口气。

目的达到了。剩下的,就看凯恩自己了。

要么,他克服罪恶感,踏上成为强者的路;要么,被这压力摧毁,永远成为不敢面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懦夫。

无论怎样,坎贝不希望凯恩成为炮灰。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为何而战,盲目追求所谓的自由,投身赛场。最后却只能以死亡来满足看官们扭曲的好奇心,这样的战斗没有价值可言。

凯恩必须以胜利收场,他要展现出过人的战斗力,以及为求胜利,敢于横扫一切的坚定信念。

如果第一次杀人一定要留下罪恶感,那就让自己这个当师傅的,为徒弟分担一部分吧。

“别让我失望,凯恩。我绝不允许你和那些杂碎同流合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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