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尔今天有点不适，但远不到请病假的程度。白天他躲过舒伯勒兹气势汹汹的拜访，下午就一直猫在家里不出去。
这样一直到晚上10点。
书桌前的特尔，把几张打满字的纸最后看了一遍，起身换好衣服，叫仆人开车，送他去研究所。
他要去见个人。
第四研究所分为东西南北和中央五个区域，特尔的车从东面的正门驶入，开进东区。这里是研究所的门面，它的1号楼除了有资料室的功能外，还负责迎接访客。
车刚在楼前停稳，特尔便匆匆下车，穿过转门。
大厅里，特尔一眼就看到找他的那个人，正在跟一个研究员说着什么。特尔发现那研究员是【班德鲁萨奇米纳尔】，皱了皱眉，没有上前。
等米纳尔离开，他才朝那个人走过去。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眼前这个男人，一米七几的身高，纤瘦的身材，套着干净的灰衬衫。鼻梁上架着方形眼镜，后面是半睁的眼睛，流露出客观的目光。
结束谈话的他转向特尔。只是眼神一对，特尔就打了个冷战。
他熟知这人的古怪性格，未经允许，他甚至不敢说出对方的名字。
“特尔巴甫洛夫主任，是吗？”
男子的声音低沉但不沙哑，尖锐不失压抑，语速仿佛刻意放慢。没有一点人类的暖意，只有机械的冰冷。
“正是，【努罗】先生。听说您来研究所，我特意过来报告一件事。”
努罗略一颔首：“非要当面说，想必是关于那个观察对象的事吧。”
“正是。”
特尔将早就攥在手里的纸递上去，努罗接过来，推推眼镜，扫视着第一页。
“嗯，这个地方……”他在纸上点了点，“保留对象性命。说起来你以前也提过这个请求，过去3个月里有7次吧？”
“是的。”
“如果第一步失败……嗯，”努罗翻到第二页，找到一个地方，“就执行这一步，是吗？”
“没错，这样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第二页努罗看得比较慢，不过也就是半分钟的工夫。他把纸叠了几下，放进衬衫的口袋里。
“可以，巴甫洛夫主任，只要能达到预期目的，这个叫塔琳妮的观察对象，你怎么处置都行。”
这是特尔期待的回答，他现在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我明白，请您放心。”
“那我就不打扰了。”
努罗从特尔身边走过，没有半点人的气息。要不是皮鞋在地上留下脆响，特尔甚至不知道有人走过去。
在出门前，努罗又补充了一句。
“巴甫洛夫主任，这次行动，还请你放松心态，随意就好。”
特尔不敢回头去看，额头上渗出几滴汗珠。直到努罗的车发出的声音从耳边消失，他才敢把汗珠抹掉。
幸好，努罗没带那个可怕的保镖，不然他就可以用汗水洗澡了。缓缓神，特尔也朝外面走去。
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
第二天天刚亮，塔琳妮在母亲的催促声中勉强起床。按行程，她今天要去市郊的一所小学，给那里的学生们做演讲。
这原本是另一位博士的工作。塔琳妮听说以后，硬是把这活要了过来。
放下早餐的餐具，女孩跟父母道个别，便飞奔出去。凯恩的车在20分钟前就等着了。
他打量着塔琳妮，还行，穿的是普通的白色裙子，没有夸张的图案。
“这身还可以。”
“嘿嘿，我也不想让学生们看笑话。”
“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讲课，这事本身就挺搞笑的。”
“谁是小女孩啊？人家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快走吧，别迟到了。”
凯恩一边回答着“是是”，一边发动车子。
学校位于蒙多伽玛郊外，由爱心人士出资，于去年4月建成。在这里读书的，都是些家庭贫困的孩子。因为它的公益性质，学校也被称为“希望小学”。
靠资助办起的学校，运作起来有很多难处，其中师资问题最为突出。所以，学校建成前，第四研究所就与校方商定，定期派人为学生们代课，或者进行演讲，丰富学生们的见闻等等。
很多人说这是第四研究所给自己脸上贴金用的“面子工程”，但塔琳妮完全不在乎。能够帮到那些孩子，就算是面子工作她也愿意。
因为昨晚那个“仪式”，塔琳妮准备到半夜才休息。加上这是她第一次给学生们演讲，过度兴奋，就有点失眠。
演讲持续一个小时。她打算用40分钟讲孩子们感兴趣的科学常识，剩下的时间让他们自由发问，她自信可以对答如流。
exp科学自不必说，其他诸如天文地理等领域，她也有涉猎。精不精通无所谓，对付小学生足够了。
原本还有点困倦的塔琳妮，车一出发就精神起来，只顾望着周围的景色。
身边很快就没了建筑物，郁郁葱葱的树林和草地，还有已经播种完的土地，接二连三。眼前满是五月的颜色。
她打开车窗，呼吸着泥土的清新气味，感受风吹过的舒适。
“啊，爽！”
“车窗还是摇上吧？小心有刺客。”
“没事。”
塔琳妮随口回答。凯恩说着和舒伯勒兹一样的话，有刺客，但是多少年过去了，她从来没见过。
每次看到身边紧张兮兮的保镖，她就觉得可笑。好在最近几个月，这些保镖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凯恩自己。
这刚刚好。
车开进了森林保护区，公路左侧的景色，换成了紧靠路边的连绵树林。开出这里，前方再过一个小山谷，就到学校了。
凯恩不时往树林方向瞟去，自从接下保镖的工作以来，他一刻不曾掉以轻心。
*****
山谷的一座小土坡上，站着三个人。他们身负有些厚重的皮衣，戴着露指手套，把冲锋枪背在身后。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站在前面，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显示屏，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地图，和一个闪动的光点。
他是后面两人的队长，名叫【克莱因】。
“目标靠近了，爆破组和袭击组，都做好准备！”
眼看着光点靠近，克莱因拿起对讲机说着。
“爆破组，收到。”
“袭击组，收到。”
“队长，刚刚确认完毕。”身后一个部下说道，“车里只有一个司机，就是那个凯恩伊雷达。”
“其他人呢？”
“没有，附近也没有。”
凯恩伊雷达，克莱因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四年前在拉尔维加斩杀战神阿瑞斯，成为那个死亡竞技场传奇的少年。
接到这个任务时，克莱因本打算准备一周就行动。但发现凯恩后，他提前计划了半个多月。
这小子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不过他似乎没用过枪。再加上没有帮手，应该不难对付。
“队长，车好像停了。”
另一个部下提醒道。克莱因低头一看，果然，光点停住了，地图也不动了。
他皱着眉头，把对讲机靠近嘴边。
“包抄组，包抄组听到没有？”
“听到了，队长。”
“你们那边马上确认一下情况，我们这就赶过去。如果发现目标，允许交战。保镖杀掉，目标尽可能活捉。记住，别轻敌。”
“明白！”
车的确是停在了路边，当然凯恩并不知道山谷的道路两侧埋了炸弹，也不是发现了车底的跟踪器。
停下的原因是……塔琳妮想解个手。
“说你是小孩还不承认，出来的时候不弄利索了？”
塔琳妮脸憋得通红，嘴上却还在找借口。
“因为，出来得着急嘛。而且凯恩你也没提醒我啊。”
“你是兴奋过头了吧？”
“没有啦！”
“好啦，要去就快点。”
凯恩打开车门锁，指了指旁边的树林。塔琳妮连忙下了车，朝树林走去。
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车门关紧，以及上锁的声音。
回头一看，凯恩竟然提着泣血，跟上来了。
“等……我说你怎么跟上来了啊！？”
“啊？我是保镖，这不是理所当然么？”
“哪有跟着女孩子上厕所的保镖啊！”
塔琳妮跑到凯恩面前，瞪着他的眼睛喊道。
“放心吧，我没那个兴趣。”凯恩耸着肩说。
“问题不在这啦！而且你说没兴趣是什么意思！？不是，我不是说你应该有兴趣……”
“别废话，抓紧时间，这么暴露在外面很危险。”
被凯恩一催，塔琳妮也不敢耽搁，虽然心里这股别扭劲还是解不开。
但，凯恩是个正直的人，不会……干那种事情的。
嗯，一定不会。
她走进树林，一边走一边张望，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凯恩跟在后面，他觉得塔琳妮走得太远了。
“差不多找个地方得了。”
“那可不行。”
塔琳妮不顾凯恩的提醒，继续走着。直到看不见公路，才停下脚步，蹲到一棵树下，这里有杂草可以掩盖自己。
凯恩则与塔琳妮保持两米的距离，这里只能看到她的头，既可以监视，又不会引来麻烦。
眼睛虽然盯着塔琳妮，凯恩更多注意力，其实都放在了周围。他将呼吸调整到一个很慢的，均匀的频率，一动不动，像个人体雷达，感知着四周的异常气息。
然而这个动作让塔琳妮无比难堪。第一次在荒郊野地里解手不说，居然还有个男人在盯着看，好吧，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但那也很不好意思啊。
一看到凯恩的眼睛，塔琳妮红着脸把头埋起来。
唉，快点完事吧。
*****
“小心！！”
突然传来的是凯恩的喊声，接着就是一声枪响，刚解完手的塔琳妮差点坐下。
紧接着，就看到凯恩一步跨过草丛的屏障，抓起了自己的手。
“呀！色狼！！！”内裤还没提起来的塔琳妮失声尖叫。
凯恩感觉到了，四个，也可能是五个人正包围过来。他拽起塔琳妮想跑，塔琳妮却摔倒了。
但凯恩没有意识到是内裤作祟，以为是塔琳妮的腿蹲麻了，所以他选择了最合理的办法。
右臂托起塔琳妮的后背，左臂架起膝盖，标准的公主抱。
“抓紧了！”
抱起塔琳妮的凯恩，撒腿往车的方向跑，身后的脚步声急促响起，时不时掺几声枪响。一颗颗子弹在树木间，尝试着追上他们。
塔琳妮也知道逃命要紧，但眼前有个更要命的问题，让她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比起如何逃生，她更担心自己有没有被看光，身体却被凯恩抱住。
为什么是他！
“放手！凯恩你先放手！”塔琳妮伸手去拽横在脚踝上的内裤。
“别乱动！要掉下去了！”
“我不管！太丢人啦！！”
“总比丢命好！！”
眼看冲出树林的凯恩，却看到了迎面炸开的火光。该死，车被炸了，公路方向也有敌人，分明是想包饺子。
凯恩当机立断，扭头向树林深处跑去。敌人的人数不明，目的不明，既然如此，树林就是他最好的依靠。
他几乎要飞了起来，不时用脚去蹬树干以加快速度。过人的体力，让他轻易拉开距离。
尽管还抱着个牢骚不断的女孩。
“哎呀！！下面好凉！！”
“你说哪凉？”
“凯恩是个大笨蛋！！”
两人身后，是不停追逐的枪手们。但他们越来越跟不上凯恩的脚步，赶紧通知克莱因。
“队长，那小子太快，我们要跟丢了！”
“没用！”克莱因骂道，“预备组，围上去！他们不敢出树林，拖住他们，我们马上就到！”
又跑了一会儿，凯恩发现身后没了人，才站定身子，把塔琳妮放下来。
塔琳妮脸烧得厉害，脑子也迷迷糊糊。落地之后呆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地把内裤提上。
她经历了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的事，眼泪都流下来了。
女孩胆怯地扭头看了看凯恩，他正集中精神，警惕四周。
“凯，凯，凯恩，刚才……你该不会……看……看到了……？”
“啊？当然看到了。”
一句话，将塔琳妮完全摧毁，好在凯恩马上解释起来。
“这些人不好对付，幸好我提前发现了。”
“你说的是那些拿枪的人？”
“不然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没，没，没什么！”
塔琳妮在胡思乱想，凯恩在思考对策。有树林掩护，反击不是问题。唯一担心的，是塔琳妮的安全。
这好像也不难。
忽然，凯恩双手抱住塔琳妮的腰，轻轻一提，把她抗在肩上。
“呀！吓死我了，又干什么啊？”
无视塔琳妮的问话，凯恩左手拿着泣血，胳膊像绳索一样捆住塔琳妮，右手和双脚配合，爬上一棵树干粗壮的树，将塔琳妮放在一根看上去比较安全的树枝上。
塔琳妮马上死死扶住树干：“这是要干什么？”
凯恩拿出个黄色的对讲机，塞到塔琳妮手里。
“一会儿用这个，不停地给舒伯勒兹队长发信号，这样操作。”
他边说边按一遍，塔琳妮勉强记住了。
“舒伯勒兹先生能看到吗？”
“放心，这是给你专用的求救信号。队长虽然不当保镖了，这个东西还能用。”
“那，凯恩你呢？”
“我要去拖住敌人。”
说完，凯恩从树上跳下，安全着地。脚步声近了，气息也重新出现。
但塔琳妮已经安全，他可以专心对付眼前的敌人。泣血的血红光正在闪动，已经准备好和主人一起大开杀戒。
“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