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回到先锋市后，一切似乎又都安静下来，李为偶尔回想，我肯定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产生些许的幻觉，那应该…不，那就是不经意的一瞥而已。
翻过年到了四月底，公司股票已不知不觉走到将近六块钱，而去年这个时候还只是两块钱出个零头。李为心中乐开了花，一边仔细检查各项准备工作，明天终于要开盘了！这可与股价息息相关，千万马虎不得。不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平稳了两年的房价，今年突然像打了兴奋剂一般，刚到四月份，居然就上涨了百分之五十，现在发愁的是得用多大的麻袋来装钱。所以说，还是老叶家好命呀，明明因自身能力导致工期一延再延，谁知人家反而卖到个好价钱，真是早起鸟儿找虫吃，晚起的鸟儿掉虫窝。
媚眼如眼的女人笑眯眯跟在他身后，看看周围没人，轻轻扯了下李为衣角，咬咬嘴唇说到：“死人，这两个礼拜你去哪了？”
“准备开盘呢，天天开会，你不都知道吗？” 李为有些慌，赶紧轻咳一下，左右看看，小声飞快说到。和这个女人睡了大半年，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有些厌倦；最关键的是，似乎有些人看出些许端倪，言语和表情中总透出戏谑的神情，这严重影响自身形象。
“欸，你说，我在公司买套房可不可以，你能给我争取到多少折扣？”女人没有纠结上面的话题，而是话语一转，跳到更加实际的问题上来。
李为有些烦乱，一是这女人还真惟利是图，什么便宜都想占一把；二是老叶实在太抠了，即便对公司内部高层都没有任何优惠，却偏生还要说些婊子话，‘你们放心买，年底时候我统一退’，真是哄鬼玩。使劲哎哟一下，说到：“老叶多抠门呀，钱都串在肋岔上，不扯都觉得疼，还想占他便宜，真想瞎了心哦”。
“真没有吗？我怎么听叶世荣说，叶少峰他们那些都可以九二折呀？”女人的话语中带着浓厚的怀疑。
“哎呀，我又不姓叶，你觉得他会给外人么？”李为更加烦躁，语气有些生硬，“再说了，那个二世祖的话你也信？我还真不知道老叶会这么大方”。
女人还是不信他的话，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到：“我今天和家里说了，晚上要加班，会晚回去”。
“那咋行呀，这还忙着呢，”李为硬生生回答，然后看到女人脸色一变，吓了一小跳，赶紧压低声音，尽量柔和一些，“你放心哟，房子如果大卖，或许老叶一高兴会给点内部折扣，到时候我给你申请，你放心就是。再说了，你自己在公司，这些情况都看得到”。
“哼，我就知道，男人就没有一个靠得住”。她微微停顿一下，眼睛一瞪，认真看了李为几眼，脚一跺，转身赌气走开。
李为看着她消失在黑暗里，心中恨得发慌，其中又夹杂几丝的害怕，眼神闪烁不定，是时候甩掉她，但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才能干净不留首尾。
房子如预期大卖，股价顺应趋势，连涨了三天。只是到了第四天，高开后不久迅速杀跌，等到中午时分，公司里疯传一个说法，据说集团财务部接到指示，要求通过资产减值、推迟确认收入等方式测算，看看能不能隐藏所有利润。
果然偷油吃的都是家老鼠，只是老鼠就是老鼠，畏首畏尾，一点风吹草动便惊惶逃窜，哈！学学我呀，早早狠吃上一大口，现在利润一大把，可以安心从容看老叶演戏；而且你们就看不到吗？这明显是他放出的假风声，他就是想洗一洗盘面，否则让你们这些投机者盈利多了，就像多了个不定时的炸弹。李为边在工地里溜达消午食，边得意洋洋想到，全然忘记自己去年底热锅般的煎熬，惶惶不可终日猜测到底是真是假。
媚眼如烟的女人突然从某个角落里走出来，看看左右没人，神情有些焦急：“你说股票该怎么办啊？我可是听了你才买的。”
“哎呀，你慌什么！”李为一听就心烦，开盘那两天，实在经不住她的磨，让她买了些股票，刚消停两天，今天就又来了，“盘面调整一下，很正常的事，别怕，啊。”
“你说的轻巧哦，你自己又不买，我可是把大部分的钱都投进去了，二十多万呢，”女人冷静不下来，声音中已有埋怨，“你就不能帮问问，现在大家都在传老板让把利润剔出来，那股票还会跌”。
“哎呀，我不是和你说了，钱投了其他项目嘛，否则我怎会不买。至于集团的那个消息，我也听说了，这东西没法核实，谁知道后面会怎样变化，我总不可能打电话给老叶，说，嘿，听说你要隐藏利润，是真是假呀？”为防止意外，李为对所有人都谎称没买股票，“再说了，你要真怕，现在卖掉呀，至少还有三四个点的利润吧。”
看到李为有些生气，女人赶紧硬挤出一些笑脸，佯装柔弱的自怜自艾：“唉，公司房子又没有优惠，我这不就是想能赚点钱，等后面也能自己买个小房子，到时候你过来，那也方便，不是嘛。”
哼，你真拿我当白痴啊，我们不过互取所需罢了，都老女人了，还装嫩演那一往情深的怪样子，真受不了！李为心中冷冷讥嘲，脸上却佯装出很受用的假样子，惺惺作态安慰道：“我知道你的好，别担心，这样吧，你只管放心拿住，后面赚了都是你的，如果真亏了，亏多少我全补给你，这样总行了吧”。
女人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嗲声说到：“我就知道还是你最好”。
李为看着她走开后，终于松了口气，跟住又想起她四十岁的老发嗲样，忍不住打个寒战，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暗暗焦虑，这该怎样才能安全脱手啊！
俗话说，三根大阴阳线，会改变一个股民的信仰。到了第二天，公司股票还在继续下探，李为微微有些动摇，决定到各方探听下消息。
先给集团证券事务部的黄经理打电话，两人互相试探半天，李为竟然发现她似乎连那个黑胖子都没再见过，尽管那个胖子瘦变了形，但也不至于说毫无印象。内心竟突然升起些些忐忑，想了想，决定跑到陈总那去摸下底，他正在办公室里喝茶，脑袋半仰起，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
“您想啥呢，这么入神？”李为故意装出一副夸张戏谑的样子，这看起来会更像自己人。
陈总回过神来，浅浅一笑，用手指指座位，跟住推过一杯茶，说到：“没，坐”。
“这一期卖得火爆，我看老叶嘴都合不拢，不知道二期他怎么想呀？”李为知道，从这个话题切入，最容易引起陈总不忿的共鸣，人一旦觉得不平衡，就容易生气愤怒，心中的秘密也就不吐不快了。
陈总果然冷笑一声，表情有些幽怨：“哼，他还能怎么想，无非就是怎样把钱都装自己口袋呗”。
李为假装跟住也叹了口气，摆出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是啊，你说我们这几年，忙得跟狗一样，好不容易盼到开盘，他老人家什么表示都没有，真让人寒心。而且我还听说他们叶家人居然会有折扣，这简直是，都不想再做下去，太没意思了！”
人就是这样，视为同伙后就会变得亲近，陈总哈哈一笑，好言安慰：“就他那个性格，那些家己人应该也没有，没看见他们一个个也脸色发黑嘛。至于你也先别说不做的事，再坚持一段时间，对你个人的完善还是很有帮助。至少总比我们这些老人好，在这做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一点情谊都没有了”。
“是啊，我也觉得老叶对你们太过了，好像防啥一样防着，”李为添了一把火，装出愤愤不平的表情，“我听说他还不让你们买公司股票啊？说得难听点，房子打折是从他肋岔上拽肉，但这股票那是赚其他人的钱呀，他为啥不肯，想不通！”
陈总冷笑连连，厌恶之色愈发浓重：“他就见不得我们多挣钱。你知道吗，去年底的时候，还有人在会议上开玩笑说，高管统一都买点股票，结果他老夫子直接就否了，还他妈假惺惺表示，今年统一高管定增，我当时就知道，那就是个婊子话，你看，到今年什么动静都没有”。
李为故意拍大腿仰头大笑，表示严重附和，然后眼珠忽悠一转，轻叹一声：“不过也无所谓了，听说，集团财务部都在调数了，要冲抵掉所有利润，我看定不定增也就那么回事”。
陈总猛哼一下，眼神中竟然闪过一丝焦躁愤怒之色，举起杯子一口喝完，重重放下，语气中潜藏了许多的失落：“所以呀，给他打工，他啥都给你算得死死的，诶~，我这是不可以买股票，要报备；你们比我们好，也不受限制，不过如果之前没买，现在就要慎重了，他真完全可能冲掉所有利润，毕竟他那么抠，那舍得分钱给别人”。说完，又哼了一声，低下头慢慢
倒茶，阴影中的脸，怎么看都是阴晴不定、举起不定的发愁样子。
李为下意识明白了，他肯定买了公司的股票，而且公司高管应该也都买了很多，所以一有风吹草动，股票就异常活跃的上串下跳。但关键问题在于，这到底是叶老板与高管们之间的博弈？还是市场本身供求变化的行为？黑胖子变形的脸在脑海里一会清晰，一会模糊，始终无法确定下来。
闲聊了几分钟，临结束时，陈总突然左顾右盼，冒出一句：“还是要注意一点，多花心思在赚钱上，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别搞，不好。”李为脚步一顿，心头一惊，轻轻嗯了一声，走出门去。
想不明白，茫茫然走回到办公室，外间只有叶世荣一个人在，心头一动，笑嘻嘻与他说话：“诶，你咋不买房啊，找叶老板给你多打点折呀，反正都是你们自家人”。
“想瞎我的心啰，”叶世荣猛抽一口烟，粗俗的咔上一口痰，蜷缩起手端起一杯茶嘬光，因为他的桌子很窄，茶具玲玲啷啷铺了一大半，所以各项动作都显得很局促，接着他皱起眉头说话，“我算老几，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怎会让我占他便宜。”
“诶，不是听人说，是你说的，老板给你们家己人统一都有折扣吗？还是就你没有啊？”李为眨眨眼，故意逗他。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猜可能有些人有哦，猜都不行啊。”叶世荣摇头晃脑有些得意，觉得这是上司来向他请教问题。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说来听听，让我也学习学习”。李为内心鄙夷，嘴里却装出热情的样子。
二世祖果然越发高兴，使劲从狭窄的空间里侧过身来，感觉一下子宽松许多，于是把二郎腿吊儿郎当一翘，舒服满足的叹口气，绘声绘色形容。他上两周回老家时，族里老太爷跟他说起，叶老板前两天刚来，笑得非常开心，就好像出门捡到牛屎一样，还说过段时间要重修祠堂；老太爷心疼自己的其他几个后代，趁机提出让叶老板帮衬下其他兄弟，叶老板一改以往推脱的样子，满口答应；所以他猜可能是给房子折扣，毕竟好像也只有这件事了。
李为边听，脑子边飞快运转，前两周可还没开盘，销售情况更是不清楚，他开心的肯定不是这个事；而到今天，一期已经卖完了，没有叶家人的身影，二期的销售政策也基本上定下来了，叶少峰他们都气得牙痒痒，所以叶老板的帮衬肯定与房子折扣也没有无关。那还会是什么？…嗯…除此之外…除此之外就只有股票了，前段时间不正好是股票大幅上涨的时候吗？而且用这个来帮衬兄弟姐妹，又不用花自己钱，又落下个好名声，这可太符合叶老板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性格了。
李为心中扑扑直跳，觉得头脑中迷雾散去，自己的想法原来都是对的，老叶其实一直都在坐庄自家股票！他吸取了上次定增的教训，这次把事情做得严严实实，无论去年底佯装定增否决高管买股，还是现在放风调节利润，其实都是要把控大局，洗出尽量多的老鼠仓，提高市场平均持仓成本，为后面出货铺平道路，否则让公司内部人员利润过大，到了出货节点会引起踩踏，那就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按照这样，岂不是…李为脑中扑通通跳出一个想法，越来越大，越来越兴奋，逐渐占据他所有心神，既然这样，是不是可以…是不是可以打个差价，百分之十的价差就能多赚二百万，那可是二百多万啊！！
想到这赶紧给刘风打电话，他前几天已从天山搬到了先锋市，正忙筹备办公室等事，毕竟工程没有这个好做，还不用到处求人看脸色。至于刘丰收，他暂时不想过来，毕竟老家有个丰厚的铁饭碗，自己再打些单位擦边球，接点小工程，小酒一喝，小妞一泡，日子逍遥赛神仙，温柔乡是英雄冢，何况他不像刘风，有臊情就够，压根不想做英雄。
只是人一旦偷看到底牌，就不想再冒任何风险，因为它未来注定还要上涨，现在打差价该以多少个点去？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高位还得接回来，除非…两个人最后商定，除非能再次偷看到底牌。
但这次没能如愿，证券事务部的黄经理说，按规则每隔几天登记结算中心会刷新股东变动信息，但密钥早已被叶总秘书收上去了，现在谁也看不到。李为一听，只能悻悻作罢，不过反过来一想，这无疑更加确定叶老板坐庄的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