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老师们的对话，方姿依的思绪开始漂移，思想开始不稳定。她问左燕平:
“燕平，你听老师们刚才说的，咱们提前给中等生在大学的选拔赛上让道了，我们没有考大学的资格了。”方姿依语气里有明显的不甘和不情愿。
“那能怎么办？我们已经到这了，再说，当老师有什么不好的？他们考大学，别说考不上，考上了国家也不一定管分配，咱们可是国家管分配的，我娘说了，咱们这辈子是铁饭碗了。”左燕平说。
“那这么说，你喜欢当老师？”方姿依问左燕平。
“说不上，不过，当就当呗，有什么不好的吗？”
“我不想当老师，一点也不想。”方姿依说。
“那你想干嘛？”
“京北，我想去京北。”方姿依说。
“你到京北做什么？”
“我——”方姿依一时语塞。
左燕平的这句话真的问倒方姿依了，她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就开始想:“我去京北干什么？能干什么？有工作单位要我吗？我三年后不过是一个师范毕业生，除了站在讲台上，我还会什么？”
师范对于师范生，不，应该说是对于那个年代所有毕业后管分配工作的大中专院校生来说，所谓的专业学习，就成了混日子的开始：反正毕业后不愁工作，而且工作还不用自己找，是国家给分配，分配后这辈子就端上了“铁饭碗”，这些曾经是重点县中的尖子生们，社会和自己的心理就给自己戴上了“无冕之王”的帽子，感觉自己鹤立鸡群、开始了即将不平凡的一生。
可大部分人实则却是一生中真正沉沦的开始，没有了学习压力，过起了寒号鸟得过且过的日子：不是睡大觉就是侃大山；不是三五成群的逛街就是成伙结对的逃课；男生们打架斗殴，女生们拉帮结派；老师和家长再也不过问学业，只是关心什么时候毕业……
这群没有自律，没有压力，没有指导的娃娃们，只能在多年以后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么单纯多么美好的学习黄金期。
十六周岁的方姿依也没有考虑人生的意义，也考虑不到，她唯一的信念或者说是想法就是:不想当老师。她时常在心里提醒自己:“任何岗位都不能困住任何一个人，除非她/他愿意。”
但是，怎样让老师这个“铁饭碗”的职业不困住自己，她还不知道办法。
被学校返聘回来的孟老师，给方姿依所在的班级上第一节语言课。孟老师要求同学们有感情色彩的朗读:
“我会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老师是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老师是春蚕：春蚕到死丝方尽；
老师是大雁：领着小鸟飞来飞去；
老师的三尺讲台是一生的战场；
老师是默默无闻、大公无私的奉献者；
老师每年吃的粉笔面用吨计算；
老师的职业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
方姿依听着同学们有声有色的朗读，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都坐不下去了，孟老师叫她:“这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方姿依，孟老师。”方姿依不知道孟老师什么时候已经从讲台上下来，站在她身边了。
“怎么轮到你阅读时，你不站起来读呢？
喊你还没反应，害的我这老腿还得下来请你。”孟老师微笑着。
孟老师是一位60多岁的老教室，长得清瘦，脸型也长瘦长瘦的，他的课很受学生欢迎，退休后，又被学校返聘回来，只教语言课。孟老师最大的特点是:表情丰富。课堂上能做出嘻笑怒骂等各种表情，让学生们在欢乐中学习。
同学们都听说孟老师上课幽默风趣，听到孟老师说:“害的我这老腿下来请你。”还带着一个俏皮的表情，同学们都笑了。
方姿依看到孟老师不仅没有责怪她上课出神，还给了她一个微笑，她心里顿时暖暖的却也很自责，脸红了说:“对不起，孟老师，我——开小差了。”
“怎么，不喜欢我的课，还是不喜欢学习语言？”孟老师的表情还是俏皮的像个孩子。
方姿依看到孟老师的表情，心里的自责感渐渐消失:“我，我不喜欢当老师。”
“哦，原来是这样。那这个问题咱们课下探讨好吗？下面咱们继续上课，不能耽误大家的时间，对不对？”孟老师往讲台上走，上讲台前还故意做了一个差点要被绊倒的动作，惹得同学们哈哈大笑。
孟老师接着就说:“看看你们一个个笑的，当你们当老师时，如何给学生们讲“笑”的不同含义和表现形式呢？”，接着孟老师举例说明:微笑、大笑、奸笑、狞笑、开怀大笑、捧腹大笑、似笑非笑、欲笑又止……每讲一个:“笑”都配着他丰富的表情，整节课堂也在学生们的欢笑声中结束。
课后，孟老师把方姿依叫出了教室:“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择师范，又不想当老师吗？”
“是爹娘让我上的师范，我一直就不喜欢当老师。但是，我很喜欢您的课。”方姿依在孟老师面前已经完全放开了，因为慈祥又可爱的孟老师不会让人有紧张感。
“那你计划怎么办？有想法吗？我听听。”孟老师继续他俏皮的表情。
“我想毕业后，继续深造。考大学。”方姿依说。
“不用等毕业，现在就可以。”
“现在？”
“是啊，你休息时间可以去教育局自学考试办看看，有好几种专业可以自学。”孟老师换成了鼓励的表情。
“好，我中午就去。”方姿依高兴的说:“谢谢您，孟老师。”
“加油吧，天之骄子。在哪都能学习，什么时候都能深造。只要你想。”孟老师说完就走了。
“没有任何职业能困住任何人，除非她/他愿意。”；“在哪都能学习，什么时候都能深造，只要你想。”方姿依想着龙爷爷和孟老师的话，她心里慢慢升起了一股气流，包含着勇气和决心的气流。
中午吃饭时，方姿依本来和左燕平一起打饭，她今天很兴奋，从宿舍拿了饭盆就往食堂跑:“燕平，你别去了，我一块给你打回来。回来给我饭票就行了。”
师范学校每月补助每个学生60元饭票，女生差不多都吃不完，男生基本上不够，有的男生给女生要饭票:“同学，你要是吃不完就送我点呗。”
方姿依从来不送，再加上她家近，每周末回家吃饭，也省了不少饭票，她都把剩余的饭票买了小麻花、糖块、方便面等零食拿回去给弟弟妹妹吃。
方姿依打饭回来既高兴又兴奋地说:“燕平，今天食堂打饭的是我们村的，多给了咱们好多菜，你看看。”
“好啊，你有老乡在食堂
做饭？”田颖颖问到。
“是吗？”董一楠也凑前看方姿依的饭盒。
“那以后都你打饭得了。”叶丽华说。
“……”宿舍里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到。
“没问题，但我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饭盆，咱们一块去，如果是我老乡在盛饭，你们把饭盒递给我，我一个个帮你们打饭。”方姿依爽快的说。
“好啊，你太好了。”左燕平搂住了方姿依。
方姿依接着又说：“我想起今天语言课了，你们说凭什么让我们做蜡烛，去照亮别人？我们做吐丝的春蚕，让别人穿绫罗绸缎？合着我们这辈子就该吃粉笔面？从今天开始，我们自考大专、本科，再考研究生，好不好？”
“怎么考？”田颖颖问。
“孟老师给我说了，教育局那有自考办，咱们可以去看看，选专业。”
“我倒不像你一样，不想当老师，当老师多好啊，寒暑假放假都有工资，不过看看自考去也行。”董一楠说。
“那算我一份。”叶丽华跟着说
“我也算一份。”田颖颖也跟上了。
“好，一会儿，咱们吃完饭，自考办出发。”方姿依高兴的说。
“你们几个先去看去，我们在宿舍静候佳音。”杜临夏说。
杜临夏和沈小彤都是亚年县的，沈小彤出生在县城，因为亚年县离平光市很近，沈小彤说的是普通话。方姿依这几个说地方话的总感觉沈小彤骨子里有股傲气，再加上沈小彤军训时与教官的传言，以及沈小彤看到什么可笑的事也不是说出来大家一起哈哈大笑，总爱一个人偷偷的抿着嘴笑，犹如大家眼里的“林黛玉。”
沈小彤的笑像林黛玉，但长得不像。长得稍微有点胖，看着肉乎乎的，圆圆的小脸也挺好看。尤其是眼睛和嘴巴，都长得恰到好处。
杜临夏长得有点男孩子样子，身形66一般女孩要粗壮一些，脸型是四方的，脸上的青春痘此起彼伏的。因为与沈小彤一个县的，她俩交往多一些。
香非县的冀玛雅长得很瘦弱，不知道是因为瘦还是因为内向的性格原因，老是爱低着头，总给人一种后背没有完全挺直的感觉。她与别人不一样的是:就喜欢沈小彤偷偷抿嘴笑的样子。
方姿依知道沈小彤、冀玛雅和杜临夏未必跟她们一起去自考办，听杜临夏一说不去，她赶紧说:“知道了，你们三个不去，我们先去看看，回来告诉你们喽。”
方姿依一行五人到了自考办，没想到自考办这周休息，有值班的说“下周再来吧，他们去市里开会了。”
回到家，方姿依告诉了爹娘她要自考大专、本科，考完后去京北考研究生。爹娘也同意了她的观点。
方姿依不知道是不是爹娘的权宜之计，后来她明白了，真正的原因是爹娘希望她开心，他们也一直以为方姿依是学习的好苗苗，他们不会把女儿圈在笼子里，虽然不能不会也不知道怎么给女儿指路，却会尽他们最大的力量给孩子自由翱翔的天空。
“只要你有本事，我就是你的坚强后盾。”这是方四儿和张秀作为父母最最开明的地方，也是作为他们的儿女最值得骄傲的地方。
“圈的住人，圈不住心。只要你路走得对，就随你飞，我不能让你们像随儿一样。”张秀说。
“随儿婶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