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女被抱走后，张秀精神恍惚起来，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三女在她怀里吃奶，她都没感觉，孩子哭有时候都听不见。
送走四女的第三天，二姐方蓝泉给张秀说话，张秀坐在小板凳上抱着文依，没有反应，蓝泉连续叫了五六声，张秀才怔怔的回过神来:“哦，二姐。
方蓝泉当即决定:“这样下去不行，孩子送人了，秀得傻了，这个家没法过了。走吧，把孩子抱回来去。”
一听把孩子抱回来，张秀敏感的神经再也承受不住了，已然:泪流满面:“走吧，二姐，抱孩子去。”
方蓝泉把丽依、文依送给母亲鲁氏，:“我们抱孩子去。”
“先告诉人家，咱们不送了，再去。”鲁氏说。
“告诉人家，就抱不回来了。我们现在就去。”方蓝泉拉着张秀出门，往自己家走，去骑自行车。
方蓝泉骑着二八自行车带着张秀往县城骑，这辆自行车是方蓝泉家的，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一辆有钢印的自行车，可以去县城。
方蓝泉长的黑瘦，本色也不黑，这种黑瘦是农村长期劳作后的典型形象，完全不同于大姐方清泉和三妹方灵泉的白净，她们的区别，从形象上就能让人一眼看出谁是城市人谁是乡下人。
但正是这么黑瘦的一个农家女人，身高不到一米六，却能应用自如的带着身高一米六多点，还因为刚生育身材还有点微胖的弟媳妇骑着自行车直奔县城，这般骑车的力气和骑车的巧劲是她的姐姐和妹妹都做不到的。
打听到抱四女的家时，她们刚进街门，张秀就听到了好像久违却又万搬熟悉的哭声，心揪的一下，本能的跑向屋子里，看到床上躺着的孩子，抱起来搂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你们是？”这时候她们才注意到屋子里有人说话，这是一位妇女，50来岁，个头不高说话还有点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说话的人神情有点疑虑:“你们是谁？怎么没见过？”
“我是孩子的二姑，这是孩子的亲娘。”方蓝泉说:“我们是来抱走孩子的，不送了。”
“啊！”此人反应过来了:“你们不能这样抱走，我是这家的保姆，他们都上班去了。”
“不行，非得抱走，你给他们说一声吧，就说孩子本家把孩子抱走了。”方蓝泉拉着紧抱着孩子还在哭的张秀就往外走。
“你们不能走，我怎么给人家交代啊。我是个保姆，我是挣人家钱的，你们说好了再抱走。”保姆本来就窄小的额头加上惊慌失措显得更窄小了，拧成了一个疙瘩，使劲的拉住她们，不让往外走。
张秀抱女心切加上方蓝泉年轻有力，两个人挣脱了开始喊叫的保姆:“来人啊，不好了，抢孩子了。”
虽然，听到保姆的喊声，有几家出来人了，谁也知道这家孩子是抱来的，再看张秀那眼泪和看孩子的眼神，都能看出来是孩子的母亲。方蓝泉身手利索，带着张秀就走。出来的邻居们都只是问:“怎么了，这是？”却没人上前阻拦。
方蓝泉说:“我家孩子，抱回去呢。”趁机骑上车带着抱着孩子的张秀离开了。等保姆说明白怎么回事时，她们已经骑得很远了，邻居们只是说:“等他们下了班，再解决吧。”
第二天，鲁氏早早带着方姿依从老宅子过来方四儿这，方蓝泉带着两个儿子和丈夫李博休也过来了，闺女还小点，留在家里让李老爷子照看。
上午10点左右，家里来了意料之中的一帮人，质问方四儿两口子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
“我们自己家的孩子，不送了，你们说什么也没用，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只要我们承受得起就行。”方四儿和方蓝泉代表方家亮明了态度，张秀抱着孩子不撒手。
争论了半天，对方也知道于事无补了，说了些难听话后离开了。
四女的名字是方国泉起的：楠依。希望带来个弟弟。
孩子被抱回来的事，传到了京北方清泉耳朵里:“真是没法说了，就靠四儿种地养着了。收拾收拾家里不穿的旧衣服，给寄回去。姿儿也该上学了，给她买个书包。”
这年九月，方姿依七周岁了，到了入学的年纪，张秀带着姿依，丽依，一边肩膀上扛着一把杌子去本村学校报到。
这所小学就是村里原来生产队办公的房子，生产队的时候，上学基本上在个人家里，生产队解散后，村里娃娃上学都有了固定地方。
三间房，中间一间是办公室，两边的两间，把窗户改成了门，就成了两间教师。
方姿依和方丽依穿的衣服都说好看，是大姑从京北寄回来的，方姿依穿着一件浅绿色套头的上衣，袖子肩膀部位有几个泡泡褶子，映衬的方姿依的白色小脸粉嘟嘟的。
方丽依额头比方姿依窄一点点，都是双眼皮大眼睛，两姐妹都是嘴巴有点大，别的五官都挺好看。丽儿穿着一件粉色上衣，前面一个卡通图片，都是农村孩子少见的衣服。
“秀，孩子都长得像你，多漂亮啊，穿的也好看。比她们姑姑们好看多了。”学校里唯一的女老师穆老师说。
“孩子多，顾不上照看。衣服是前几天她大姑邮寄回来的。”张秀说:“两个孩子能一起来吧，大小一岁。”
“二姑娘几月份生日？”牛校长问。
“12月份的，农历。”张秀说。
“都差两岁了，明年再让二女来吧。太小了跟不上。”
张秀带着二女回去了，到家说:“书包啊，就让你姐姐用着，等你明年上学时，给你买个新的。”
“我要一模一样的。”丽依说。
“好的，那明天你姿姐上学，就给她先背着，你俩不许抢了。”
方姿依早上、中午学后，有时候回奶奶的老宅子，大部分回到自己家来，因为从这年秋天开始，张秀有时候也跟着方四儿下地去，方姿依作为家里的老大，可以帮忙照顾妹妹，偶尔刷刷碗，做饭的时候还能帮着添把柴火，但晚上绝对跟着奶奶睡觉。
方姿依一上学就表现出了出众的理解力，教她的老师卢老师说她是班级里唯一一个可以举一反三的学生，唯一的缺点是:胆子小，整天低着头不爱说话，可以每堂课都安安静静的坐在课桌前。整个一年级下来，家里墙上贴满了各种奖状。
方姿依升二年级的时候，方姿依的小叔方国泉结婚了，婚房是在老宅子上新盖的两间东屋。小婶就是本村的，名字叫王小婷。长得个头和模样都不如张秀漂亮。但婚后方姿依感觉小婶比较爱说话，也好说话，好多孩子都爱围着她转。
小婶还是村支书的大女儿，家里不缺报纸，给姿依说:“姿儿，以后啊，想包书皮，就给小婶说一声。小婶给你带报纸来，要多少有多少。”
入冬后，王小婷和张秀差不多同一个月怀孕了。王小婷很欢喜，张秀却很郁闷，这次真的不想要了，知道怀孕时，方四儿带着张秀去了乡卫生院做流产，第一次赶上没水，第二次赶上停电，都没有做成。
回家后忙里忙外的，转眼怀孕五个月了，两个人又去县城医院做引流手术，到了后，碰上方一民大哥的三女儿方金平，问:“四儿，你们怎么来了，孩子几个月了，看着不到时候啊？”
“不想要了，三姐。”张秀说:“我还真不知道您在这上班呢？要知道，早来了。”
方金平问:“看了吗？还是闺女？”
“没看，就是不想要了。”
“别介啊，走，刚好我没事，做个B超去。”方金平拉着秀往医院B超室走去，检查后说是儿子。
即使这样，方四儿和张秀还是半信半疑，商量了一会儿，张秀说:“还是做了吧，如果还是个闺女，送又舍不得，五个闺女真的不想要了。”
“好吧，是个儿子也不后悔，不要了。”方四儿说。
到了引产室，因为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医生不在，护士不敢做，无奈之下又回去了。
村里人消息可灵通了:“四儿，计划生育的明天肯定来你家，看看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今天晚上啊，都搬到我家来。”说话的是方四儿的隔壁邻居竹林大哥，竹林大哥也是瘦瘦的模样，比方四儿大十几岁，一女一儿都长大了。
“好的，大哥，我这收拾一下，晚上劳烦您和良子帮着来抬一下。”方四儿对着站在墙头那边梯子上，露出上半身的大哥说。
“好的，我回去给良子说一声。”良子就是竹林大哥的儿子，十几岁。
到了傍晚，张秀把家里仅有的一个衣柜和一张饭桌收拾出来了，几袋子粮食方四儿装好了，隔壁喊了一声，竹林大哥就带着儿子良子上梯子翻墙头过来了。
粮食一人一袋就扛起来了，一人翻过墙头，一人站在墙头上，一人站在地上，蹬个凳子，就把粮食搬到竹林大哥家了。
最后的衣柜，有点大，翻墙头弄不过去，只能三个人抬着出街门，穿过大街抬着往竹林大哥家走。
良子直接把柜子背在身上，方四儿和竹林大哥一人站在一边扶着使把劲就行了。
“看来，还是儿子中用。”张秀看到说。
“干活儿子是比闺女有力气，要不我们都说呢，咱们四儿啊，哪都好，就是缺个儿子。”竹林大哥一边抬着柜子往外走，一边说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深深的扎在了方四儿和张秀的心上，犹如一把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