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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兵变

夜更深,凉风起。

德川庆男站在窗口,望着天上的弯月发呆。

月如钩,又如弯刀。

飞鹏堡的月亮,在他眼里远没有东瀛的明,没有东瀛的美。

这里不是他的家乡,东瀛才是。

他望着璀璨的星空,星空如一幅长长的画卷。

遥想当年,他在名古屋被宫本英明击败,几乎全军覆灭。

他本想切腹自杀,因为那是武士最好的结局。

但他没有,他还要大展宏图,建立丰功伟绩。

他不能死,他不甘心就这样屈辱的死去。

东瀛已无他的立锥之地,他只好带着数百残兵败卒,飘洋过海,来到了大明。

他还记得那一天,他雄心勃勃,发势要独霸中原。

从那一天起,他不断网罗海盗、倭寇,发展自己的势力。

为了自己的霸业,他在东南沿海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他曾多击败明军,他也曾潜入中原,威震一时。

他的手下有“忍术”高手伊贺六郎、东瀛第一刀阿部义三郎,还有绝世剑客剑次郎。

忆当年,他手下的人屡屡袭杀武林高手,令名门正派闻风丧胆。

为了有朝一日雄霸天下,他甘愿屈屈人下。他曾效力过左辉贤,现在又效忠于汉王。

可是那些人谁也没有让他飞黄腾达。

他的手下不知死了多少,他惟一的妹妹也离开了他。

失败,一次又一次向他招手。

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东瀛将军,而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流寇。

弹指间,十年过去了。

他好想念家乡,他好想念家乡的生鱼片。

他也想回家,可是他已没有家。

他已经不像当年那样雄心勃勃,他当年的霸气已被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磨灭。

他也想过退出江湖,他也想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

但是他不甘心,他已经在中原打拼了十年,他不甘心总是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他还要独霸中原,他一定要笑傲武林!

一想起自己的雄心壮志,德川感觉全身热血澎湃。

他不能再等,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如果他再不做些什么,他就只能被江湖的滚滚洪流湮没。

他决定攻占一个地方,自己做首领。

别的地方他不能去,也去不了。

他要夺取的地方就是飞鹏堡,他要取代的人就是张凤。

堡垒总是容易从内部攻破。

他现在就在飞鹏堡,他集结手下所有的浪人杀进大鹏阁,张凤一定想不到。

可是飞鹏堡不但有张凤,还有南宫若云。

他们都是江湖中绝顶的高手,凭他手下的那些人怎么可能进得了他们的身?更不要谈杀他们。

何况飞鹏堡还有十大金枪卫与九大飞鹏,那些人也都是一流的好手。

只不过十二飞鹏中不是所有人都忠于张堡主。

元大鹏第一个倒向了德川,他也一定要杀张凤。

元祯是十二飞鹏中的老大,大鹏!

可是自从帅天鹏练成“一剑飞虹”后,第一堂主被帅天鹏取代。

原本张凤百年之后要传位给元家的人,现在帅天鹏却成了堡主之位的不二人选。

元大鹏不甘心,他怎么甘心屈居在一个脑中只有剑的人之下?

他已决定与德川联合,袭杀飞鹏堡及刀剑卫一众头目,由德川做堡主,他做副堡主。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杀人的好手做帮手。

逍遥剑绝不可能做他们的人,毕竟用黄金剑的人太骄傲。

火云刀石珍是张凤的亲信,也是他们走向堡主之路的拦路虎。

萧琳的刀虽然快,但他只听命于食月人。

萧远山的武功的确很高,但一个可以拿徒弟挡刀的人绝不是一个可靠的朋友。

巴山顾长风的剑法已有实力与铁倾城一较高下,只可惜这个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武林盟主。

武当水道人,张一秀也是为了武林盟主而来,他们一定也不会帮他。

上官鸣一心报仇,可张凤不是他的杀父仇人。

落比翼的剑法高绝,但他自从在酒铺偷袭柳天为后就一直下落不明。

雾中鹤!

德川突然想起雾中鹤。

他初到京城的时候,与他合作的就是雾中鹤。

当年他们同是左辉贤的手下,武林中很多不容易对付的人都是他们联手解决掉的。

雾中鹤可以奸污自己师

兄的心上人,当然不会对飞鹏堡的任何人手下留情。

他知道雾中鹤喜欢钱,也喜欢女人。

他只要给他钱,给他女人,他就一定会为他杀人。

所以行动之前的三天里,他不但给了雾中鹤很多钱,而且还请他逛遍了飞鹏堡方圆百里有名的窖子。

雾中鹤已决定为德川杀飞鹏堡主,南宫若云。

德川发现雾中鹤恨南宫若云,因为南宫若云能接下他的“缥缈雾中花”。

雾中鹤虽然好色,虽然贪财,但却也是个骄傲的人。

雾中鹤不允许天下有人的剑比他的剑更快,也不允许世上任何人能躲过他的剑。

即使德川不给他钱,没有给他女人,他也要去杀南宫若云。

雾中鹤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就像德川一定要做飞鹏堡主。

现在已到了他们行动前的最后一夜。

德川的所有手下都到了雾中鹤的房里。

浪人们就像标枪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他们绝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德川叫他们站着,他们就站着,德川叫他们走,他们就走。刀山他们也去,火海他们也钻。

德川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现在飞鹏堡的人应该都已经睡着了。”

雾中鹤问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德川道:“你去杀掉刀剑卫宗主!”

雾中鹤道:“计划不是明天行动?

德川的目中露出一丝兴奋喜悦,道:“行动提前!”

雾中鹤点点头,默默地转身,向门外走去。

他没走几步,突然回身一个健步冲到了德川面前。

德川目中露出恐惧之色,黄豆般的汗珠从他脸上滚落,他脸上的肌肉已僵硬,身子也已僵硬。

雾中鹤的剑已不在鞘中,他的剑已钉在了德川的胸膛。

德川浑身颤抖,抽搐。

“为什么?该给你的,我都给你了!”

雾中鹤逼视着他的眼睛,轻蔑与得意之意写在了脸上。

“可是火云刀给我的钱更多,她给我找来的女人,也更漂亮。”

德川感到胃在痉挛,收缩。一阵若水涌上了他的喉头,他张口嘴,使劲地吐。

可是他吐出的不是苦水,而是血。

直到现在德川才发现血是咸的,腥的。

因为他已尝到。

他尝到的是他自己的血,而不是别人的血。

德川似被人一拳打在脸上,眼前一片昏黑。

他已看不清雾中鹤的面目,就好像那个人在雾里,雾已与雾中鹤融为一体。

剑刺过去的时候剑锋雪白,拔出来的时候已变得鲜红。

德川扑面倒下去,混着血腥味的苦水从他嘴里溢出。

东瀛浪人挥刀冲向雾中鹤,样子好像一群发疯的豺狼。

雾中鹤狞笑一声,迎了上去……

他摇摇头,抖落剑上的血珠,两三步走到了门前。

他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刀剑卫看到雾中鹤后面,东瀛浪人的尸体歪歪斜斜地躺着。

他们躺的地方不是床,而是血泊。

石珍媚笑望望雾中鹤:“你很好。”

雾中鹤冷冷道:“德川本来就该死,他居然以为以他的那些虾兵蟹将可以撼动飞鹏堡的百年基业!不自量力!”

他忽然问道:“元大鹏怎么办?”

石珍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的笑:“他已没有几天活头。”

清晨,乳白色的晨雾刚刚散尽。

大鹏阁中只有一个人,张凤。

金枪卫没有到,众飞鹏也没有到。

一阵风飘来,张凤嗅到了杀气。

几十条黑影掠到面前,遮住了阳光。

大鹏阁变得阴暗无比。

第一个进阁的是元祯,元大鹏。

元大鹏的宽大粗糙的手里握着刀,价值连城的碧水鲤鱼刀。即使是睡觉的时候,元大鹏也不会放下这柄刀。

他穿不穿衣服都无妨,但这柄刀不在他手里的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很像是完全赤裸着的。

第二个进阁的是吴江,吴金鹏。这人粉面朱唇,文质彬彬,很像书生。他曾经是新科状元,只因贪官陷害才流落到了飞鹏堡。他从不放下手里的笔,只不过那不是毛笔,而是判官笔。

第三个进阁的是周新万,周银鹏。他曾是苏州有名的花旦,因为与南天一剑的小妾偷情而遭到追杀。他无路可逃的时候,飞鹏堡收留了他。周新万身形颀长,天生一双猿臂。他用的是温侯银戟,银光灿灿。现在的周新万,武功绝非当年的南天

一剑所能比。他成为银鹏堂主后,就去苏州杀了南天一剑,带走了南天府的所有小妾。

第四个进阁的是徐杰,徐黑鹏。这个人的脸黝黑如炭,比起当年的包公丝毫不逊色。徐杰的脸黑,心更黑。飞天雀因为偷了他五两银子,他就在一夜之间杀了飞天雀一家二十八口。徐杰用的是锤,紫鑫流星锤。

第五个进阁的是马进,马巨鹏。马进使开山斧,他虎背熊腰,仿佛山一般。

第六个进阁的是牛彪,牛炽鹏。牛炽鹏很少发怒,但他一发怒起来就可以将阴山六寨夷为平地。现在他已发怒,目中似有火焰燃烧。

金枪哨兵仿佛两条小河般涌出,将张凤围在核心。

“张凤,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再是堡主了!”

低沉嘶哑的声音从元大鹏的喉咙里发出。

张凤淡淡道:“你们要谋反?”

元大鹏大喝道:“我等堂堂七心气尺男儿,岂能被你这女流之辈呼来唤去!”

张凤道:“一个人一心往上爬,是件好事。”

元大鹏打了个手势,只见银光闪动,周银鹏人已跃起。

银戟还没有靠近张凤后心,周新万就像块石头般落了下来。

他落在地上,已不能喘息。

他的咽喉已断。

出手的不是张凤,更不是元大鹏的人。

一身杏黄色布袍的少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少年的背后斜插着两柄剑,一柄已出鞘。

元大鹏笑道:“好快的剑!”

少年陪笑道:“如果不快,我怎么敢来?”

元大鹏道:“你有把握杀我们所有人?”

话音刚落,元大鹏的头就冲天飞了起来,似西瓜般滚落在地上。

少年甩落剑上的一串血花,轻声叹道:“这样的武功怎么会想杀张堡主?”

张凤道:“因为他傻。”

少年笑道:“傻并不可笑,可笑的是自作聪明。”

吴金鹏的瞳孔在收缩,道:“你是谁?”

少年道:“我姓落!”

“落”字一出,剑就插入了吴金鹏的咽喉。

徐杰与牛彪相视,同时出手。

他们同时跃起,同时落下。

他们跃起的时候冲向姓落的少年,落下的时候咽喉已被洞穿,鲜血泉涌。

马进的脸色变得如同死灰一般,他颤抖着向后退。他还没到门前,头就像是被一脚踢开的皮球,冲天飞了出去。

姓落的少年板着脸,道:“这样的武功,怎么会做到堂主之位?”

张凤道:“他们的武功当然比不上剑圣传人。”

姓落的少年道:“落比翼不敢当。”

这杏黄布袍少年,赫然竟是酒铺偷袭柳无为的落比翼!

那些金枪哨兵已跪下,一个个脸色铁青。

落比翼笑着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置?”

张凤冷冷道:“背叛过我的,就不再是飞鹏堡的人。”

鲜血已流出,流的当然是那些金枪哨兵的血。

大鹏阁弥漫着血腥气,也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食月人到大鹏阁的时候,杀戮已止,尸体已被清理,血迹已被抹去,大鹏阁又变得明亮如初。

元大鹏谋反,本来就是一场闹剧。

就算落比翼没有出现,他们也一样会死。

因为他们加起来也不是张凤的对手。

他们谋反,也许是因为他们太贪婪。

欲望会冲昏人的头脑,贪婪可以迷乱人的心智。

或许元大鹏明白的时候,已到了地府。

张凤淡淡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食月人道:“我是来向堡主告别的。”

张凤道:“你要去哪里?”

食月人道:“去铁倾城要去的地方。”

张凤道:“你以为铁倾城会去哪里?”

食月人忽然冷笑一声:“五台山!”

张凤道:“凭你也想去杀他?”

食月人道:“找他并不一定是要杀他,我只不过想让他看看我的真面目。”

食月人轻轻地揭下了那张惨白的没有面目的皮面具。

张凤竟然怔住了,她的眼睛瞪得很大。

她的表情就好像是一口吞下了三个镘头。

食月人的真实面目,居然会是铁倾城的脸!

他怎么可能是铁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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