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我是不进陆阴阳的实验室的，主要里头一股子消毒水味道，加上瓶瓶罐罐里装了各种内脏组织，偏偏她又特别喜欢用透明玻璃，人进去之后就像是来到一个器官收集房，就像是一个连环杀手每一次作案后都取走的战利品陈列室。
说到战利品也是有的，不如说是收藏品，摆放在靠里的墙壁铁架玻璃柜内，青蚨铃、铜马车、维多利亚女王硬币、断裂的法尺、人皮唐卡以及前不久从黄金神树上得到的那只银小隼。
陈扬一脸好奇左右张望，嘴唇依旧抿紧，整个人从在门口到现在一直很是不安。
“放这里。”
在陆阴阳指示下陈扬在桌子上放下了保温箱，陆阴阳则是打开无影照明灯，又在室内用喷壶喷洒了一种腥味很重的消毒液。我则是从旁边消毒柜里翻出手套、口罩和长褂子递给陈扬，让他戴上。
陆阴阳拉了拉橡胶手套，在手指上抹匀，而后双手十指动了动，感觉到肌肉贴合这才把手指放在保温箱开关上，摁下开启，轻轻一声嘎达声，她将保温箱盖子拉开。
里头一股白气升腾而起，我赶紧避开。
“没事，是干冰。”陆阴阳用手扇了扇冷气，里头的东西就清晰起来。
一堆袋装干冰压在表面，被她用手堆放在一旁，下面是一个透明便当盒，内里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能拿出来吗？”陆阴阳问。
“可以。”陈扬谨慎说：“但不要让外面的冰层融化，里头的东西还是冻着最好。”
陆阴阳扣开便当盒盖，我调整了无影灯，于是内里东西就彻底展露在我们眼前。
便当盒内是一整块冰，无疑是陈扬刻意冻在里头，当然，核心是冰层之中的那东西。
“这是……一只手掌？”我不由看向陈扬戴着手套的手，心里有些惊诧：“难道说是你的手……”
“不，不是我的手。”陈扬慌忙摆手说：“我的手好好的，这东西是我从八卦城外的一座山上捡到，不过它相当古怪，而且……很麻烦。”
冰块里的确是一只人类的左手手掌，呈现虚握拳头的姿势，手指很长，舒展开来应该比我左掌大一截，只是这只手的肌肉已经干瘪导致表面色泽黯淡，明显是一具尸体残骸的一部分。要说它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指甲，这断掌的指甲呈灰褐色，居然一块块都从指头上剥离往上翘起，让我想到振翅而飞的甲虫。人的指甲怎么会如翅膀一样可以上下活动？
陆阴阳小心翼翼端起冰块放在一个球状金属小支架上，这个架子可以固定住冰块，并且在活栓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旋转，便于观察。
断掌本身干枯如同树枝，但其实骨头细长，可想此人生前手相当大，让我想到NBA球员能够随意抓球的大掌。
我问道：“这个手掌是怎么裂开的？”
“我找到的时候就只有一个手掌。”陈扬回答说：“估计是碎裂开，才遗落出来。”
恶补了许多相关知识，我也勉强能够分辨基础的一些痕迹，像是眼前断掌，断口并不均匀，一看就是外力强行扭断，不过是什么扭断的就很难讲。是动物的话只会为了食物和繁衍后代而浪费力气，断掌上又没有咬痕，相当完整，显然不属于。刨除这个可能，那么就是人的因素，有人强行将这只左掌从一具干尸身上扭断取下，然后遗落在了外面被陈扬捡到。
怎么看这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手掌而已，恕我眼拙，看不出别的道道，只是陈扬如此郑重其事，让我不好直接说。
“这只手有什么问题？”
陆阴阳却是不管那么多人情面子问题，直接说：“要做检查必须切片和化冰，这样根本看不出东西。”
“不行，千万不要。”陈扬十分紧张：“化冰了要出事。”
这种时候就体验出陈扬不善言辞的麻烦了，从进门到现在，说得没头没尾的，到底这手掌什么来头，又引起了什么问题他一个关键都没说，整个人似乎沉浸在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恐慌不安中。
陆阴阳把手掌冰块放回保温箱，将箱子推给陈扬：“你拿去找专门化验机构。”
陈扬一脸茫然：“你不是专门研究这种非自然东西的？你这都看不出来吗？”
他这话说得我听得都不爽，这小子技术是好，可做人也忒不懂察言观色了一点。
我赶紧打圆场说：“当然不是，陆阴阳研究‘妖魔’，但归属于正常生物范畴，你不让化冰根本没法做实验，光凭肉眼可什么都看不出来。”
说起来倒是和我之前要求周游帮忙用射线检测黎舟果一样，都有些强人所难，但两权相衡取其轻，有时候宁可少一点好奇，安全第一。
我见陈扬还有些想不通，赶紧拉他出了实验室：“陈扬啊，你说今天都除夕了，就暂时别管这些工作上的事情。好好过节，过个好年对吧，至于这东西，反正没有影响到我们正常生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急了：“怎么能这样！我就是觉得可能只有陆小姐能够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不然我过来干什么！”
这让我更是觉得奇怪，陈扬一个UCLA计算机行业硕士，可以说是科学教派忠实拥趸者，此前他经常质疑陆阴阳这一脉捉虫人的手段，并且常有惊人言论。
大体来说陈扬是不信陆阴阳的，他坚信质疑精神，充满质疑才能更加完善认知，只是见识过孙倪和陆阴阳手段之后收起了小看心思，变得更加好奇谨慎了，可也说不上是信任。
用陈扬的话说，这个时代的魔法是程序代码，从前的魔法师、炼金术师、术士、道士精神已经传承到了程序员身上，他甚至提出一个观点：如果技术足够覆盖，是不是可以将所谓的“鬼怪”进行数据捕捉，存放在特定容器——即移动硬盘中进行深度研究。
陈扬冷笑一声：“看来所谓陆修静传人也不过如此，有眼不识泰山。”
我听得更是腻味，也不知道这小子哪儿学来的激将法，可这一招对陆阴阳这个异类毫无用处。这不，陆小姐已经脱下工作服，盘腿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咬着指甲看探索发现栏目了。
一时间冷场让陈扬有些尴尬。
我把红茶递给他：“喝杯茶，消消气……”
陈扬喝了一大口，仿佛下定了决心，小心地脱下手套。
左手手套脱下，里头是程序员纤长白净的手指，毫无异样。
右手手套脱下，依旧是……咦。
我注意到陈扬右手虚握，简直和断掌保持着一模一样的手势。
为了让我观察，陈扬翻过手掌，五指缓缓张开手心朝上。
我看得一愣。
陈扬掌心中央上长出了第六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