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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心扉的信

黄昏将至。

夕阳的余晖从窗子里斜照进去,屋子里显得一半明亮,一半昏暗。

我走上台阶,打开大门前生锈的铁皮信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些广告宣传单和信件。

其中一封是牛皮纸的信封,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着:叶绵绵小姐亲收。

这是我搬回父母家里收到的第三封信,依旧没有署名。

但一看字迹,我就知道是X先生。

妈妈在屋里喊我,她对我总是耳朵异常灵敏,尤其是这次回来以后,明明眼睛不在我的身上,却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

这次,肯定是她听到外面的铁皮信箱被扣上的声音时,知道我从学校回来了。

我留在了本城,继续在T大读英美比较文学的研究生,因为功课优异,教授一路开绿灯,上的是直接保送。

经过上次邮轮事件,我不想到国外去了,那样的话,离爸爸妈妈太远,他们会担心。

我甚至连那间小公寓都很少去,有钟点工一周去清扫一次,家明迟迟没有出现,我和他的联系,就是每晚的一通电话,翻来覆去都是今天天气如何,注意身体,早日康复那些话题,似乎有些无话可说的意味。

其实心里头有千言万语,只是怕说深了,以后不知如何继续,索性只谈些天气,闲扯些八卦。

前两天,我在电话里告诉家明自己一个人去看了尼古拉斯.凯奇的新片《狂暴飞车》,“……细节有些欠推敲,胜在人物个性鲜明,凯奇叔叔已经老了,演得颇为心力交瘁,但那双眼睛还是深邃迷人……”

以往只要说到凯奇,家明就有一大堆的话和我讲,但这一次,他只是吱吱唔唔,听到有细碎的声音,我突然醒悟,他的旁边,应该有其他人。

细听之下,我甚至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温柔女声,“家明,今天的芒果很甜,你吃一块吧?”

难怪每次说去探望家明,他都会借故推托,原来,身边已经有佳人相伴。

我连忙说再见,挂了电话,久久之后还觉得心头发酸。

未婚夫出了意外,她当然应该过去照料,叶美惠,她并不是只以一个名字存在他的身边啊!

情深似海,抵不过名正言顺。

我和他是不是会像那首歌:今世若无权惦念,迟一些天上见?

在这样的心境之下,X先生的来信,就像安慰剂。

“青青,你回来了吗?拿上信箱里你的那封信了没有?”

“嗯,拿上了。妈妈,我先回屋换件衣服。”给妈妈一个亲吻,我回到自己的房间。

妈妈正开着无线电在听《蒋勋细说红楼梦》,我亲过她的脸颊之后,她点点头,继续沉浸在林妹妹、宝姐姐的世界里。

我很难理解妈妈对于《红楼梦》的热爱,那部书她看了百遍不止,还要找相关的有声书来听。

我跟着妈妈听过两回,只记得蒋勋说红楼梦中讲到黛玉的美象月光一般,前八十回中从未有过穿戴、五官的直接描绘,确是像做梦一般,从天上下来和大家玩一场的女孩子,船过水无痕,她的存在完全是个心灵的存在,没有被固化。

那样美丽、清冷的女孩子,我听着神往了一会儿,也就丢开。

或者到妈妈的那个年龄,我也会爱上红楼梦,但现在的我,太浮太躁,感叹自己的时间还嫌不够,没有办法静静坐下来去听一段古老的爱情故事。

倒是给X先生写回信,如同练*字一般,能够让我静下来,浑忘世事。

X先先在信中,介绍我看一本书,让.雅克.舒尔的《英格丽.卡文》,舒尔凭这本书获得了2000年的龚古尔奖,X先生在信中说,书中写了英格丽的童年,她美妙的歌声象夜莺穿透丛林,世间罕见的美丽无人可及。

他写:也许这不是事实,但那有什么关系,在雅克的眼里,没有人比英格丽更有魅力,他用一本书来叙说爱恋。我想这是一本你们女孩子爱看的书,你们喜欢男人深情厚重一生不变的爱意,尽管你们心知肚明,那样的爱,只存在书里或者电影中,更像幻想。

我看完才取回的信,掏出笔在上面写上16,然后放进抽屉里。

抽屉里有一个红色的铁皮糖果盒子,那是意大利多莫瑞巧克力的盒子,由X先生在暑假前寄来,他让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吃一颗巧克力,说是能够让人忘记烦恼,里面的巧克力吃完后,我就拿来存放他的信。

里面放着十五封信,每封信我都认真地在上面编了号码,用黑色的碳水笔工工整整地写着数字。

这是我收到X先生的第十六封信。

出去陪妈妈喝了碗银耳红枣羹,我回到房间给X先生写回信。

X先生:

火炬树的叶子越来越红,秋意渐浓。九月末的空气是凉风有信、木地板上晒太阳的猫、朱砂色的口红、四十度的热水、吹拂的马尾辫、裹在风衣里的裙摆、挡风玻璃上的落叶、羊毛薄披肩、红茶、姜糖和烈酒一样的小说。

这个季节混合着幻想和现实,是福克纳和马尔克斯。

说到秋天,总想到一个词,秋高气爽。每天的天气都很好,不太热又不太冷,像是熟悉的恋人,感情还没有变淡,未及腐败,又没有初时发烫的炽热,不会灼伤,敷贴的刚刚好。

也像是夏日里最后的玫瑰,累累坠满枝头如同果实般气味芬芳,颜色又最美丽,略带点憔悴,却更迷人。

早起推开窗子,凉风扑面而来,楼下一片小小的花田,半人高的花枝茂密如同森林,对于一只蚂蚁而言,这就是一大片的森林。秋天阵雨过后的光线,像镭射能够穿过衣衫般透明,铺天盖地的投射下来。

听到一首旧歌,夏の终わり,很应景,适合夏末秋初的心情。歌中的情绪,像是明明到了悬崖,随时会粉身碎骨,却在纵身跃下的瞬间,看到层层云雾缭绕间的金色光线,天际深浅不一的色彩,恰如初相遇时的美好,静静诉说季节更迭中的往事,这一眼似乎如一生漫长,在坠落之前收住脚步,若无其事地走过深不见底的低谷。

从前看书,总爱做读书笔记,看完一本书,摘抄一些喜欢的句子,和书之间就不再有疏离感,好似真正拥有了一般。而今,笔墨懒散,也就是近些日子和您通信找回这种手写的感觉。

手写信,亲切亲近,却太费力费时,十个手指按点键盘远比一个笔尖更能表达思绪的迅捷和连贯,让习惯指间一点邮件就到达的人难以为继。即使在您这样有些怀旧情怀的人群中信件都渐渐式微,更别提我们这种根本没有书信概念的年轻一代,不知道某天,邮局会不会也成为古董店!

不喜欢和人诉苦,太多负能量。诉苦这种事,一次即可,说的越多于事无补不说,反倒影响当下的心情,错过了今天的晨光。

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我都劝自己停止回忆痛苦的自我折磨,向前看吧,去享受平淡生活的细微美好。

下厨、养花、散步、阅读,喜欢的电影、音乐、画册、明亮的房间……或者把功课做到A+,都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不像感情,付出再多也可能血本无归,所以我喜欢琐事,并在这些事情中感受快乐。

某个深夜看《飘》,多年前看小说的情节随画面浮现、对应。

年少时有多讨厌赫思佳啊,那般为所欲为,肆意掠夺,若非她足够美丽,简直要弃书而去。现在看,更多一份悲哀,倘无强力攀升的生命力,她就不是她了。为臆想中以为爱的卫希礼一次次错失最懂的白瑞德,又失去美丽的女儿。

但即使那样不幸的人生,赫思佳仍然说:幸好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最近在看《古畑任三郎》,因为里面有松岛菜菜子的戏份。

这部剧里每集出现的演员都是当红明星,职业也有趣,从歌舞伎、教会老师、古董商到音乐家、心理医生,又有编剧、漫画家、DJ,每个职业都能让观众了解一些行业常识。

菜菜子在里面演一对孪生姐妹,杀人的线索是一条垫在蜡烛下的YSL丝巾。

说起YSL,搭配最好看的是我妈妈,她高而瘦,苍白面孔,爱穿黑,配着简单首饰,只有指尖蔻丹显出一些色彩,像她对感情一样径谓分明。

看着妈妈,我实在很难想像,当年她如何轰烈地恋爱,而后毅然决然地放弃恋人,将之抛掷脑后,并且绝口不提。

翻出张旧片,1943年的《战地钟声》。

英格丽·褒曼极短的金发放在今天也是风尚,她只是身着长裤,就在好莱坞的一干曼妙女郎中脱颖而出。

喜欢她明晰五官如同雕塑般立体,优雅、坚毅,她一直将自己包裹在质地粗硬的大衣或者宽松衬衫里,却仍然熠熠发光,风头永远盖过那些裸露肌肤,打扮成七彩花的女孩子们,隔着屏幕相望,她也是懿字派女郎,见壹次就交付了一颗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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