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扔掉了话筒。
呆呆地跌坐在椅子上。
爸爸妈妈死了?
他们因为我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
最该死的人是我。
是我连累了他们。
子欲养而亲不在。
是我该死,我该去死……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只要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袁大哥说过,好好睡一觉。
我要好好睡一觉。
我哆哆嗦嗦从架上取了一瓶酒又一瓶酒。
好了,喝光了它们,我现在可以去睡了。
不,我应该去死,死了以后,就能永远永远和爸爸妈妈呆在一起。
我跌跌撞撞朝外面走去。
秋夜的风带着寒意,但我浑不知觉,只是一个劲的朝外走。
海涛阵阵。
大海。
我记起妈妈曾给我讲《海的女儿》,她的声音,就像这海风一样温柔。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的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又是那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
迷迷茫茫中,我仿佛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听见了她在给我讲故事。
她和爸爸就在大海里等我。
我朝后园走去,那里有个游泳池,泳池用的是海水,跳进去,如同在海中畅泳的感觉。
游泳池里的水,是通过一条窄道,从大海里引进来的。
太平洋就在后园的外面。
我推开后园的门,朝海的深处走去。
海水从我的脚背渐渐淹没至脚踝,小腿,海面上泛有粼粼波光,随着我的走动,鱼鳞状散开,涟漪阵阵。
海水起落,风里送来潮湿微咸的水气,月光下涌动的海洋如同巨大澄澈的墨玉,我每踏一步,便沉溺得更深,凉润的海水一寸寸殷切地拥抱上来,那温柔的触感,如同爸爸、妈妈给我的拥抱。
这拥抱,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细腻而贴心。
从接了电话起,我的心就像在油锅里煎着,在这一刻,神奇地在清凉的海水中恢复平静。
“绵绵,不要——绵绵——”
在海水滑到胸口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喊我……
我顿了顿,继续向前走去。
海水淹过我的头顶脖颈,水从四周漫上我的眼睛、眉毛、头顶……
“绵绵!”
有人惊呼着拉住我的手臂,以免我沉入水底。
我挣扎着,不,不要拉我,我要去找妈妈。
我呛了水,然后失去知觉。
不知多久之后,我感觉到有人在压我胸口,在对着我的嘴一口一口吐气,在唤我的名字。
我吐出了压迫在胸腔里的积水。
我很想说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可能是太疲倦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绵绵,你怎么这么傻,不是让你听我的话,好好睡一觉吗?你为什么不听?”
“伯父伯母是出了车祸,但钧康及时赶到,送他们去了医院,现在他们已经脱离了危险,我之前瞒着你,是不想让你担心他们的伤势……”
“没事的,绵绵,他们都没事,你也不要有事。医生说你一遇到问题,就会逃避,会睡着不醒,可你看,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你该醒了。清晨的阳光多好,我们吃了早餐后,就去医院看他们。”
“绵绵,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你怎么舍得?亲爱的,你还记得吗?你曾对我许诺,我们要一世双修,不离不弃。怎么能我对你情深似海,你毫不眷恋离开?”
我睁开眼睛,虚弱地说:“我爸爸、妈妈真的没事了吗?”
袁钧华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快醒来,愣了愣,拼命点头,“真的没事,真的没事,已经缓过来了,你放心。”
我若有所思,“这么说,他们应该能赶上我们的婚礼了?”
“婚礼?”袁钧华先是吃惊,继而狂喜,“你答应了?你答应了?太好了。”
他抱着我拼命亲吻。
“外面都说我是红颜祸水,不嫁给你,还有谁敢娶我?”我抬手触了触他的脸,“不过,我什么时候许你一世双修了?”
“还说没有,你忘了,你留在书房的那张字条?”
我想起来,昨晚酒喝完之后,我醉醺醺地到处找,竟然从抽屉里翻出一沓信件。
都是我写给X先生的信。
袁大哥就是X先生。
后来,我好像在哪张纸条上写了:如果,时光能倒流,我想和你一世双修……
我捂住脸,“那会儿我喝醉了……”
袁钧华拉开我的手,温柔地说:“酒后吐真言,你赖不了。”
我反握住他的手,轻笑道:“来,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的腿怎么好了,还能跳下水去救我?”
“我本来打算在婚礼上再给你惊喜的,这下可提前暴露了……”袁钧华将我的手送至唇边轻吻,“五年前,我的腿受伤之后……”
自打五年前,袁钧华的腿受伤之后,就四处求医,但反反复复治疗都无效果,他渐渐失去信心,开始排斥治疗。
他全心专注于事业,谢绝了生意之外的一切应酬,后来,甚至以袁氏的发展为借口,躲到了加拿大。
袁家的人,用尽方法,也不能劝他回心转意,他很少见人,再不像从前一样,身边珠翠环绕,夜夜笙歌。
林姐就叫云舟的女郎给他写信,他有时会看一看,但更多时候,连拆都不拆就丢在一边,多是由他的助理根据内容或者字迹替他做主,付上一至十万的金额算做报酬。
我的那封信,因为字迹令他起了一点好奇,随手拆了,却不由想看到更多。
就这样,一封封信通下来,他对我有了好感。
他曾问林姐要过我的照片,发现我的年龄,比他想像的要小很多,就放弃了见我一面的想法。
只当是个单纯的笔友。
毕竟,他行动不便,又和我相差了十来岁,书信中聊的来是一回事,现实中又是另一回事。
即使他富可敌国,也觉得让我陪着一个瘸子委屈了我。
虽然对自己的感情只字不提,但他有了配合治疗的动力,他想治好自己的腿,或者能够见一见我,听听我的意见。
他知道我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时,第一时间飞回了本城,却发现袁少每天都会去探视我。
做为哥哥,他不想抢弟弟喜欢的女孩子,他知道袁少因为芝芝的事情,沉迷酒色。
所以,他只是和医生约好,每天黄昏时,在无人探视的间隙,在我的床边坐一坐。
一日日看着我沉睡的面孔,他发觉自己对我情根深种。
害怕伤了袁少的心,他在确定我会醒来之前,飞回了加拿大。
谁知,露露的婚礼上,他对我的凝视还是令袁少起了疑心。
所以袁少会在我面前拼命说他的好话,后来,又告诉他,我俩只是好友,我当袁少如同兄弟一般。
他决定追求我,在从袁少那儿知道我返程的航班后,放弃私人专机,买了我旁边的位置。
离开多伦多之际,袁钧华的腿已经好了许多,能够站起来走几步。
但在飞机上,我完全没有发现,他也就乐得近距离感受我的体贴,甚至还决定要到我们结婚的时候,陪着我走进结婚礼堂,算是婚礼中最大的惊喜。
每天他都在偷偷健身,希望能够恢复到受伤以前的健硕。
昨晚老马说给他要做腿部按摩,其实就是他的夜间锻炼时间。
但他在锻炼时始终觉得心神不宁,后来索性换了衣服去找我,却发现哪都没有我影子,后来,在书房里看到掉落的电话,一地的酒瓶,还有那张字条,他知道出了事,派人到处找。
找到后园时,他看到了我掉落的鞋子,就一路冲到了后海滩……
“小傻瓜,你知不知道,幸好这是内海,为了游泳方便,我选了这片比较浅的海湾建房子,要是海水再深些的地方,我就救不回你了……”
袁钧华眼睛红红的说:“以后,你再不许做这样的傻事了,你要一辈子陪着我。”
我笑着坐起身,吻向他,“当然。”
屋子里白色瑞士麻纱的床罩,绿色的长青植物,梳妆台上放着一整套我爱常用的化妆品,还有各式水晶香水瓶。
床边的羊毛毯上,我午睡前翻的那本夏尔加画册正翻在《《百合花下的恋人》那页,一对恋人用红唇、用目光深深痴缠,忘我而缠绵。
画中,女孩胞前高耸的双鸽像一对美丽的嘴轻啄着男子的胸膛,他们彼此醉在这蘸了蜜一般的爱情里。
在他们的头上,大朵的百合花,正在盛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