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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吟语,冷心意当断手足(一)

天色转暗,老蛛收网。

这是一只勤奋上进的蜘蛛,无论酷暑寒冬,还是刮风下雨,兢兢业业织网捕捉蚊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单调平静的生活在蔽乌堂一隅,拂尘骚扰,波澜不惊。

今时与往日有所不同,当蜘蛛顺着蛛丝攀爬收网,五根擎天柱忽然从上方拦路截断,蜘蛛立刻吐丝逃跑,落入一片温暖的土地中。

秦远玩弄着掌间的小生灵,它仿佛不知疲倦,努力迈着八条腿在秦远手心手背奔跑,每走到边缘地带,秦远就会翻一次手掌,可怜的小家伙并不知道自己已然困于他人鼓掌,它以为秦远的大掌是一片陆地,一片无法达到尽头的陆地。

“屋顶!”王晓虎鲤鱼打挺站起身来,目光炯炯燃烧着斗志的火焰,“打破屋顶可以出去!”

秦远无意打击他的斗志:“屋顶瓦片藏有火油,强行突破只会引火烧身。”

哧——小火苗瞬间熄灭。

就在二人准备在蔽乌堂打地铺的时候,地砖下的机关再次开启,在刺耳的吱呀声中,栏杆缓缓下降,直到完全没入地底,机关阖上,地面光洁如新。

秦远不是很喜欢这种机关设定,监牢才是真正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在蔽乌堂设置监牢一般的机关,充其量称之为“陷阱”。

卑鄙的陷阱,与白玉京大帮气质相左,况且蔽乌堂作为六堂之首,匾额“公平正义”四字高悬,于情于理,都不该存在卑鄙的东西。

解开机关之人,乃蔽乌堂主刁荣,善若水就任蔽乌堂主期间,此人为副堂主,性格刚正不阿,为人大度,唯一的缺陷是脑子差了一根筋。

迎面撞见秦远,刁荣竟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好端端的,副帮主怎么困在这里?”

“意外。”秦远随口敷衍。

“原来如此。”刁荣附和点头,像是信了。

王晓虎却注意到某个微乎其微到秦远都忽视的细节,或者说他的重点从来不放在正经事上:“帮主临危受命,代理帮派大小事务,尔等怎可称帮主为副帮主?!”

“哦,这个啊……”刁荣漫不经心的解释,“帮主刚刚回帮,正在紫薇苑休息。”

“我去找他。”秦远说。

刁荣扬手拦住秦远——即使在白玉京,也很少有人敢拿自己的胳膊挡住秦远的去路:“帮主吩咐,想一个人静静,任何人休得打扰。”

秦远眉毛拧成一股绳。

刁荣以余光瞄向四周,神情犹豫不决,似乎在考虑什么,见四处无人,才压低嗓音对秦远说道:“帮主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别人的。”

因为刚刚杀了人吧?秦远不以为怪,有人要杀善若水,为求自保他必然会反抗,断魂刀法力量巨大,非善若水自身意志所能控制,伤人性命在所难免。

不过以善若水的个性,伤人之后,黯然神伤必不可少,秋映雪又……

秦远心想既然善若水平安无事,自己还是不要去紫薇苑自找麻烦,遂回洛神苑安歇。

洛神苑还是老样子,曲径通幽,翠竹松柏,易于打理,行至月门处,秦远远远的看见花子从北边的小门钻进来,头发和后背汗湿一片,应该是在外面疯玩,到天黑才偷偷摸摸回屋睡觉。

秦远不自觉的轻扬嘴角,沿着曲幽小径,路过竹林松柏,轻手轻脚来到房前。

推开门,花子却已钻进小床,早早的准备睡下。

她看上去累极了,神色疲惫,全身弓成虾米型,眼睛仍旧睁得大大的盯着墙壁出神,秦远拿起插在花瓶里的孔雀翎羽斗她,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秦远又快速摆动两下,她就像被惹怒的小猫,反手拍开那根羽毛。

“不要烦我!”把脑袋埋进被窝里,花子气郁的说,语气有些暴躁。

一阵无趣,秦远恹恹放下孔雀翎。

她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从来不生气,没心没肺的快乐,很少有颓废低落的时候。

有人欺负你,可以告诉我啊。秦远心想,他别的本事没有,欺负人的本领倒是练到了极致,普天之下还没几个秦远不能欺负的人。

可是花子不愿多说,秦远就不好多问,看着她心情糟糕,秦远的心情也糟糕,这种心塞的感觉糟透了。

就在秦远打算离开房间让花子一个人安静的时候,小被窝里传出花子闷闷不乐的声音:“远……你在不在?”

“嗯。”秦远应答,他一直都在,这个时间除了洛神苑,他也无处可去。

花子拉低被角,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果有人背叛你,你会怎么做?”

在为这种问题而苦恼吗……少年人的通病……

秦远摇了摇头,诚实回答:“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花子的连珠炮模式一旦开启就难以停下,她就像乐于挖掘全世界秘密的探险者,不断追求表象以下的真相,“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秦远的答案始终只有一个:不知道。

背叛的前提是曾经建立信任关系,秦远没有和谁建立过这种信任关系,自然而然没有经历过背叛,就连巨鲸帮贾大受贿做假证,反指秦远是凶手,那也称不上是背叛,因为秦远从来没有信任过贾大,贾大也从未将身家性命托付给秦远,那根本称不上背叛,而是出于自利的谋害。

没有信任,就不会存在背叛——秦远坚信不疑。

“自欺欺人。”花子嘟囔。

秦远撑起眼皮瞪她:这丫头居然学了成语!自欺欺人是什么玩意!

花子说:“还是不要原谅吧,原谅……是对自己的残忍。”

秦远“哧”的一声差点笑出来:“不错。”这句话没毛病,可是从花子口中说出,他就觉得很有趣,如同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花子打起哈欠,泪水涟涟,她伸出五根手指抓了抓空气:“晚安,秦远。”

“嗯。”秦远帮她在床头点燃一盏青铜灯,“晚安。”

花子缩在温暖的棉被里,掖紧脖子周围的被角:“有时间一起去找武哥哥玩吧……”

她说,许久未得到回应,抬起头来四处寻找秦远的身影,原来他早已推门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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