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刘虎便迫不及待上山。
昨晚他下了很大决心，不管爷爷如何反对，就是死，也要将爷爷刘一手请回春溪镇去。
爷爷刘一手在他的印象深处，一直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子，威严得让他从心底惧怕。记得小时候他如其他小孩子一样使性子，哭闹，娘和爹束手无策，爷爷每次都是怒吼一声，吓得刘虎不敢出声。
他很少动手打人，但只要被他的目光扫过一遍之后，刘虎就会觉得劈面一股寒流，周身动弹不得。
即便如此，他还是紧咬牙关，不管爷爷如何反对，他绝不后退半步。
灵岩寺的和尚比他起得还早，他到庙门的时候，大门早就洞开，早课的声音不绝于耳。
梵音阵阵，香烟袅袅，一派和蔼安静景象。
他径直往居士院走，迎面碰到两个居士模样的人过来。他们将刘虎打量一番后，叹口气叫住了神色匆匆的刘虎。
刘虎礼貌回礼，还没开口，居士先告诉他说道：“小哥，你是找一手先生吧？”
刘虎嗯了一声，轻声答道：“打扰你们了。”
居士淡淡一笑，说道：“小哥你来晚了。一手先生昨夜已经离开了本寺。”
刘虎吓了一跳，登时愣住。好半天才结巴着问道：“您……您是说，我爷爷……他……他老人家……走……走了？”
居士微微颔首，不再说话，转身结伴而去。
刘虎呆在当场，进退两难。
爷爷刘一手离开灵岩寺了？真的假的？他去哪里了？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受之情。心想居士或许是依爷爷的意思在骗自己未必可知，便定了定神，迈步往居士院闯过去。
到了爷爷住的云房，触目之处，果真干净一片，爷爷的用具，了无踪迹，顿时傻了。
爷爷连夜离开灵岩寺，去向无人可知。他是故意回避刘虎，不愿回春溪镇去啊。
眼泪蒙上眼眶，刘虎手抚门框，没来由的突然心痛，哭出声来。
他心有不甘，硬着头皮问了不少人。没一个人知道爷爷去了哪里，绝望愈来愈重，到最后，他一屁股跌坐在大庙的门槛上，整个人完全茫然了。
没人来搭理他，甚至没人多看他一眼。
刘虎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看到有游客和香客逶迤而来，他才起身下山。
找到了爷爷，一唔之后，爷爷再次凭空消失，这让刘虎心里一时接受不了和想不透。
爷爷为什么拒绝跟他一起回春溪镇去？刘虎越想越糊涂。
这次走失了，下次什么时候能见到爷爷，他一点把握都没有。或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也未必可知啊。
爷爷不回去，李书记交代的任务就没法完成。李书记的任务尚不足他担忧，老首长急于要见爷爷的事，该怎么办？
他想给李书记打个电话，告诉他寻着了爷爷，但爷爷又失踪了事。想来想去，还是作罢，心里涌起一个念头，寻不着爷爷，难道春溪镇老子就不能回去么？
整整一天，他都在灵岩寺周围徘徊，企望出现奇迹。
直到暮色将灵岩寺笼罩起来，他才痛苦的发现，所有期盼都化作了泡影。爷爷刘一手不会再出现了。
爷爷走得很决绝，没留给他只言片语，甚至没流露出丝毫要走的意思。他就像一丝空气，在刘虎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却让他感觉他又无处不在。
下山回到小镇，刚好有一趟过路去市里的长途客车。刘虎没多想，上车准备回去。
他去了一趟乐清小店，吃了一碗汤滋，感谢了店老板提供给他的信息。
店老板看他孤身一人，问他寻着人了没有。刘虎摇摇头，无限伤感地说道：“人是寻着了，可是又不见了。”
小店老板夫妻安慰着他，让刘虎留下电话，下次他们要是见到了他要找的人，他们会及时通知他。
刘虎连声感谢，当即将电话号码留了下来。
走的时候，他悄悄将一千块钱藏在碗底下，径直去了火车站，登上开往家乡的列车。
没将爷爷带回去，他心里很难受。难受过后，他又有些欣慰。昨天一见爷爷，他悬着的一颗心落地了。
爷爷的身体看起来很好，甚至比在春溪镇更显得健康。
一个老人，只要身体好，什么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了。爷爷不想回春溪镇去，肯定有他不想回的道理。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刘虎一概不知。
但有一点他知道了，娘没骗他。娘说爷爷在雁荡山，果真能在雁荡山找到。而且刘虎注意到，尽管娘在春溪镇生活了二十年，但她的口音与脚下的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无异。由此可以断定，娘就是这片土地上走出去的人。
知道娘的故乡在哪，这是刘虎最值得高兴的事。
记得小时候看别人家孩子走亲戚，大家都有外婆家串门。唯有刘虎，一生下来就没个外婆家可走。这让他在很多小朋友的面前没有面子。要知道每当别的小孩得意拿出外婆给的零食时，刘虎便会知趣地躲到一边去，默默地看着他们欢天喜地的欢笑。
火车上人满为患，刘虎只买了站票。
人一多，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好不容易挤到车厢的连接处，还没站稳，就被一声怒骂弄得灰头土脸。
原来他踩到了一个人的脚，痛得被踩的人咬牙切齿地骂他，“喂，你这个人眼睛瞎了呀？”
骂他的是个姑娘，唇红齿白的，扎着一个马尾辫。
或许是刘虎的这一脚踩得有些重了，她咝咝抽着冷气，冷着脸嘀咕一声道：“不长眼睛啊，痛死我了。”
刘虎嘿嘿一笑，道歉着说道：“对不起啊，人太多了。”
姑娘没理他，哼了一声，将脸扭到一边去。
车厢里人潮涌动，叫喊声此起彼伏。
这是一趟绿皮火车，老旧老旧，连空调都没有。
时间一长，空气就混浊起来，各种味道横空飞舞。有人脱了鞋，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脚臭味，熏得人几乎要呕吐起来。
刘虎刻意弓起背，不让自己与姑娘的身体接触到一起。他有些后悔，不该买这趟车。可是除了这趟车外，其他车要等两个小时后才能上车了。
他人高大，身体又强壮。他使劲弓起来的背，居然给胸前的姑娘腾出来一片小小的空间。
姑娘似乎也感觉到了，抬起头扫了他一眼，眼睛弯出一道半弧的感激微笑，一闪而过。
刘虎装作没看到，眼睛看着一闪而过的窗外，心里却在暗暗祈祷，希望火车跑快一些，他要赶回春溪镇去，阻止罗三毛与黄秀订婚。
这趟绿皮火车似乎见站就停，而且让刘虎郁闷的是，下车的似乎没几个，上车的却越来越多。
以至于到后来，车厢连接处小小的空间里，塞下了差不多二十几个人。
刘虎一个姿势站久了，末免觉得有些疲劳。
突然就听到姑娘轻声说道：“你换个姿势呀，你这样不动，会很累的。”
刘虎知道她是在给自己说话，眼睛却不敢去看她，唔了一声说道：“没事，我能坚持。”
姑娘抿嘴一笑，轻轻骂了一句：“傻呀。”
刘虎闻言，心里不由动了一下，心想，老子为你，你还骂老子，真没意思。
姑娘似乎猜出了他的心里话，悄声说道：“你放松些，我没事。”
说着，伸出手在他支撑在车壁上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松手。
刘虎心一狠，果真松了手。这一松，背后的力量便涌了过来，顿时将他挤贴在姑娘身上，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没有了空间，两个人之间就没有了距离。
刘虎心生歉意，想要再为她支撑出来一片空间，却听到姑娘红着脸低声说道：“就这样吧，我觉得很好了。”
姑娘个子比刘虎整整矮了一个头，她站在刘虎胸前，头顶刚好够他的下巴。
她蓬松的头发像飞舞的乱草，刺激得刘虎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她浅浅笑了起来，似乎故意的一样。
刘虎想要躲避，却突然被她搂住了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