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前，奚一凡操作着小丑和疾风周旋。黑圣先一步躺到了，死前最后一个暗影波加到了小丑的头上，他现在是满血状态，但他心知大势已去，无心恋战，踩着独轮车就跑。那边倒也没有再追。他一口气跑回了金银城，把人物停在踏血无痕工会的仓库，长出了一口气，拉开公会频道，几十条未读消息。最后一条是老陆发的：
“战狼公会那俩SB还在米鲁里斯森林，再组两个人过去弄死他们。”
麦克风图标闪了一下，是会长荀皓说话了。
“三个干人家两个还干不过，还要再去丢人？都练级去。先上50再说。”
麦克风又闪一下，奚一凡听到会长叫了自己名字：“小凡凡，上大号来。”
奚一凡嗯了一声，切换了账号。系统提示，副会长无月之海上线了。
奚一凡的私聊频道在闪，他点开一看，会长发了5条信息过来，还有1条是芊芊陌上桑发的。他先点开了单独的那一条信息。
“怎么那么冲动呀？”后面还跟了个飞吻的表情。
奚一凡感到脸上一阵麻，耳根烫了起来。输入，删除，输入，删除，正犹犹豫豫着，会长第6条消息又来了。奚一凡点开了。
“你搞毛啊？”
“上你妹的小号啊？”
“快升到50级，50级开帮战～”
“我有一个想法，但要芊芊肯帮忙。”
“要不……你去跟她说说？”
最后一条是一串？？？？？？？。
芊芊？奚一凡心中一顿，隐约明白了会长要做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要芊芊帮什么忙？”
“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说是不是？”句末还加了个邪恶的笑脸。
奚一凡却从会长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戏谑的意味。是的，他对芊芊总是格外照顾，这是会里都知道的事情，可他从来没有正式跟她表白过什么。芊芊一定是知道他的心思的，有时候还要来逗他一下，逗得他喉咙发紧，可是他是有女朋友的，他发过誓，绝对不会让虚拟的游戏影响到他们的关系。
“你是说，美人计？倒值得一试。”他违心地回复道，“战狼里有我们的人，以后有什么事也方便点。”
荀皓回了个戴着眼镜抽烟的酷酷表情。
奚一凡再次点开了芊芊陌上桑的对话框，机械地输入着：
“会长让我跟你说个事儿。”
那边直接发了语音：“会长自己怎么不来说啊？”
芊芊软糯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奚一凡顿时感到周身的气血都在往下走，一时脑供血都有点不足。他使劲摇了摇头，继续打字：“会长想让你卧底战狼。”
耳机里传来幽幽一声轻叹，芊芊的声音再次传来：“可以不去吗？”
奚一凡集中精神，打下了长长的一段话：“咱们会长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用小号接近战狼的会长朔夜，最好能加入他们工会，后续有什么事会再跟你说的。”发送以后，是长长的沉默。奚一凡等得内心焦灼不安。他希望芊芊能拒绝，不管什么理由，他都能接受。屏幕跳了一下，一行字印入眼帘：“既然你开口了，那好吧。我去就是了。”奚一凡闭上了眼睛，把头埋进了手掌里。
乐毅启动了自动脚本，然后点了根烟，看着屏幕发呆，许久才想起似的抽了一口。白薇薇看上他了？不是说穿制服的不要吗？他从脑中调阅着白薇薇相关的片段，不多，自己和这个姑娘话都没说过几句。
从少年时候起，他在感情方面就有些木讷。初中时，班上有个女孩子总是趁着回头在书包里找东西，偷偷看他，乐毅看过去时，女孩又迅速把视线转向别处。青春期女孩身上散发的荷尔蒙带有侵略性，让乐毅感到不安。和男生在一起时，他是自由和放松的，他们之间的要好，不带有任何目的性，谁也不是贪恋谁的皮囊。
最初是和高兴，然后中学里比较要好的有吴磊和秦以沫，也许是共同的志向让他们有缘聚在了一起，亦或许是乐毅坚定的理想影响了他们对未来的选择。这群少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警察作为他们的终身职业。
当时公安警校只招理科生，吴磊选的文科，只能去了政法学校，毕业后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混了个边缘警种——边检警察，当时让几个弟兄们一阵笑话，说他进了神秘部队，群众连他们不是海关和安检都搞不清楚。
想当警察的，谁心里没个刑警梦，可现实就是这样。再想想自己，科班出身的他和高兴，说是警察，却连制服都不太有机会穿。战狼里真正做了刑警的，也只有江未来，他所在的刑侦支队，和乐毅门牌号挨着，却很少见面，江未来经常出差，结了婚更是游戏也不玩儿了，头像常年灰着，他所有时间都用来安抚老婆孩子，毕竟这活儿，是拿命在干。
乐毅在警校时，和江未来一个寝室，同寝室的还有林拓和张开朗，高兴在顶头另一间。高兴换寝室未果，就老是来乐毅寝室，跟江未来他们几个一来二去就混得比较熟，五个人一有空就一起打游戏。高兴总是在吹熄灯哨之前匆忙赶回去，等查完了寝，又过来跟乐毅挤在一张床上睡。睡觉时也不老实，常常出其不意对乐毅撩一把，乐毅骂着就撩回去，有时闹着就打作一团。两个少年之间的玩笑，乐毅从来没有当真，也没有产生过什么别样的感觉。
正发着呆，一长段烟灰落下来，把乐毅烫得手一哆嗦，赶忙掐灭了。再看看时间，再过几个小时又要去上班了，于是朝着高兴和卓远喊：“这把打完散了啊，把号都给磊子，让他明天帮我们挂。”
乐毅挺羡慕吴磊，吴磊虽说上班的时候强度大，24小时轮班倒，但下班后可以休息两天，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打游戏，陪家人。磊子打游戏一快到饭点就要闪人，“做饭去了啊，等下回来”，然后就要跟随蹭经验2小时。
他突然想起在警校时，食堂人手总是不够，新学员轮流被安排去帮忙，有一个小师妹每次给乐毅打汤时，总是很耐心地往底下捞干货，然后红着脸往他碗里倒。毕业那天，小师妹在他宿舍楼下叫住了他，然后在几个女生的推推搡搡下，咬着嘴唇要跟他说什么，他当时觉得那么多人看着挺傻的，脚步也没停，就上楼了，等理好了东西再下楼时，师妹已经走了。
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想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年轻时觉得无所谓的东西，回过头再看时，竟是那样珍贵。师妹长什么样子已经记不得了，但那种温柔的感觉一直留在心里。
他微微一笑，轻叹一口气，关上电脑，走出了书房。
第二天上午，乐毅带徒弟卓远去接情，还是开着单位那辆民用车。乐毅戴着墨镜，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搁在全开的车窗上，中指和无名指间夹着烟，风有点大，呼呼往车里灌，乐毅的前刘海不停地往脸上打，卓远坐在副驾驶上，头转向另一边。乐毅看了卓远一眼，摁灭了那大半支烟，关上了窗。车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Coldpaly的Don't Panic的乐曲声缓缓流淌，填满了车内的空间。
“师父。”卓远说。
“嗯？”乐毅应了一声。
“咱单位还有个女的也玩儿游戏，你知道么？”
咱们单位的？女的？玩游戏？没听说过啊。乐毅心想。
“其实也不能算咱单位，不过你认识。她总来。”
我还认识？乐毅心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但又觉得不可能。
“今天晚上她说要跟我们一起下本。”
“她操作怎么样？”
卓远顿了一下，他不知道是自己没表达清楚，还是师父的关注点太奇葩。他想了想，又说：“是白薇薇。”
这时车轮刚好轧过一个凹陷的井盖，车身颠簸了一下，音乐卡顿了一秒，CD随即被弹了出来，乐毅伸手又推了回去，然后问：“谁？”
白薇薇，真的是白薇薇。
乐毅每次打网游的时候，都能暂时忘却现实的烦恼，游戏打得不顺时，随时都可以关掉，他很喜欢这种现实和虚拟世界间的转换。而现在，两个世界被迫交织在一起，他再也无处可以逃避。
毕竟是白局的女儿，就当是接个情吧，乐毅安慰自己。
乐毅早早地等在了副本门口，总不能让女孩子等自己吧。会里两个圣职者职业，磊子和秦以沫。磊子这天丈母娘驾到，不便打游戏。秦以沫发消息说马上到家了。
乐毅在副本门口守着一个矿点，抽着烟，等刷新了就点一下，百无聊赖。这时面前走来一个女玩家，看装扮应该是个盗贼，深绿色的头发，松松垮垮的扎了一个歪马尾，棕色的皮马甲勾勒出优美的胸部线条，下身穿一条短裤，一双长靴，露出一截白白的大腿，腿上绑了一根带子，带子上系了一个刀鞘，里面插着一把小刀。
嗯？白薇薇吗？此时乐毅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名字。
走到他面前时，女盗贼停下了，食指放在下巴上，歪着头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这是角色的动作表情——打量。乐意傻笑了一下，把鼠标放在了她身上，角色头上显示出她的名字：黑丝粗腿妹。
乐毅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起这种名字，搞得跟人妖似的。乐毅操作朔夜对她做了一个骑士的鞠躬礼。黑丝粗腿妹上前两步，一手叉腰，伸出另一手的食指，在朔夜下巴上勾了一下，然后眨眨眼，微微笑了一下。乐毅也笑，心想，挺会玩儿啊。点了个快捷键，召唤了坐骑，一跃飞身上马，黑色的战马前蹄高高抬起，嘶叫了一声，马蹄重重落下，整个屏幕一阵抖动。朔夜对黑丝粗腿妹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对方同意了，朔夜拉她上了马，坐在自己身前。一甩马鞭，扬尘而去。
私聊频道闪了一下，乐毅点开，是马上的这个人儿发来的语音消息，乐毅点了一下。
“你要带我去哪儿呢？”是个女孩子的声音，甚是好听。乐毅清了清嗓子，戴上了耳麦。组上了她，这样在队伍里就可以实时聊天了。
“一会儿我们下副本，一起吗？”
“好啊，正好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锁甲双废呢。”如果打字出来，这是句挺冲的话，但从她嘴里说出来，语调百转千回，道不尽的挑逗意味，刺激着乐毅的鼓膜。好像一个女孩子在你耳边问，你行不行啊，于是你热血翻涌，迫不及待地要证明自己。
“进去了你就知道了。”乐毅说这句，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当然是指进副本，但听着连自己都觉得别有意思。
耳机里传来了一声轻笑。